第七十一章 百里
如宋白所言,,一行人不過半日便至了下一座城,,于碼頭邊換行了水路,借著商隊(duì)的船只一路前往定元城,,順流而下,,算來已是五日有余。
原是御馬疾于行舟,然顧慮到玉顏身子的狀況,不適合途中顛簸,,便改了路。
此時(shí)已是入了深夜,,船艙里的行商們睡得正香,唯剩幾名守夜的船夫仍留在艙外,,或打著瞌睡,,或盯著路線。
船下是幽深的暮河流水,,船上是無垠的寂寂夜空,。
而船尾圍欄邊站著的少女,瞳色亦如夜般幽黑,。河水被船身劃出波瀾,,她視線亦沿著水流,遙落在那隱于水中的夜幕上,。
夜來河面風(fēng)涼,,輕拂著她耳邊碎發(fā)。
有一人走出船艙,,徑直地步向她,,而步子則是不疾不徐。
“風(fēng)大,,穿上吧,。”
男子出聲,,擾了她的思緒,。
元楚側(cè)頭,,見是宋白,而他手中置著件披風(fēng),,赤紅色,,隱約可見銀線針腳。
元楚接過披風(fēng),,攏在自己身上,,微微莞爾:“多謝?!?p> 宋白不語,,站在元楚身側(cè),二人背影一抹赤與白,,于深夜之中格外鮮明,。
良久,終是元楚先開了口:“這么晚了,,師兄還不休息么,?”
宋白輕笑出聲,卻是反問了一句:“那這么晚了,,你莫不是于此處賞月,?”
他抬抬頭,看向這無邊的夜空,,僅有星星寥寥數(shù)顆,,倒是不見月影。
他低頭,,又將視線落在遠(yuǎn)方的夜色里,,輕輕道:“睡不著……有心事?”
聽聞此言,,元楚瞥了宋白一眼,,那人未看向她,她僅瞧見他如琢的側(cè)顏,。
“師兄說笑了,。不過是久未歸家,難免近鄉(xiāng)情怯,?!彼穆曇粲行┤岷停凰砸嗍前胝姘爰?。
要回皇都,,要去見那位“公主”,要對(duì)上定坤,好好肅清城中的各方勢力,。
宋白并不深究,,只順著她的話應(yīng)道:“明日便能至定元城了,你可有何打算,?直接回宮么,?”
元楚不答,遂只余下流水之聲,,挾著船面拂過的夜風(fēng),。
“決風(fēng)師兄時(shí)常提起你?!?p> “哦,?”宋白應(yīng)聲,聽元楚說起決風(fēng),,桃花眸中浮上層笑意,,“如今這山上,也就只剩他還陪著師父了,?!?p> 元楚“嗯”了一聲,墨瞳如深淵,,不知在想些什么,。
“……師兄不在鐘寒山的這些年,都在做些什么呢,?”少女輕輕啟唇,,神色從容,仿佛正同身邊人話著家常,。
而隨著她的出聲,宋白的視線也略略凝了一凝,。
她“嗒,、嗒”地輕叩著圍欄。
他偏了頭,,看向身邊人的側(cè)臉,。
自玉顏回來,便接手了替她易容一事,,而現(xiàn)下夜雖深了,,她還未洗去面上易容,然鼻梁高挺,,下頜清晰,,仍能顯出幾分易容前的姣好姿色來。
“走南闖西,,替祖父做些生意罷了,?!彼D(zhuǎn)回頭,目光仍歸于遠(yuǎn)方,,只是心思卻不在那處了,。
“原來如此?!痹幕卮鹚菩欧切?,沉默了片刻后又接續(xù)道,“我有些好奇……師兄是如何結(jié)實(shí)鳳家家主的,?”
夜風(fēng)寒涼,,流水聲分外清晰。
船上的燈籠映出昏黃的光,,遙遙映于甲板上,。
他對(duì)上她的眸。
……
“叩叩叩”
付霍敲了敲元楚與玉顏所在的艙房木門,。
“元姑娘,,玉姑娘,船家說定元城就快到了,,不多時(shí)便會(huì)靠岸,,你們?cè)缧┦帐跋掳伞,!备痘舫摲績?nèi)喊道,。
元楚正替玉顏整理著藥匣,聽見動(dòng)靜,,轉(zhuǎn)身隔門應(yīng)道:“好,,多謝你來知會(huì)一聲,我們即刻便出來,?!?p> “嗐,元姑娘客氣了,?!?p> 腳步聲漸遠(yuǎn)。
船艙低矮,,縱是白日,,透過窗溜進(jìn)艙內(nèi)的陽光也不甚強(qiáng)烈。光影被窗格劃成束束絲線,,淺淺映于玉顏嬌美的臉上,。
她一向身子強(qiáng)健,況兼一身傷雖多,好在是沒傷著心肺,,如今連著休養(yǎng)了幾日,,精氣神已好了不少,現(xiàn)下不需要元楚扶著,,亦能走動(dòng)了,。
而她此刻正坐在靠窗的方榻上,瞧元楚收著東西,。
“阿顏,,你曾同我說過,易容所用之藥材氣味大,,需得這些香膏來蓋住,,可是所有會(huì)易容之人都會(huì)用這些香膏?”元楚把玩著手上一小只白瓶,,瓶身上描著碧青的松葉,,瓶口雖已塞好,仍有幽幽冷松香氣浸出,。
“這倒不是,,這易容所用的藥材氣味,可不是尋常香料脂粉便能蓋住的,,便是你手上拿著的那瓶,,我就調(diào)制了約莫半年的時(shí)間,方得了這種能掩去易容氣味的冷松香,?!庇耦伒氖州p輕托著下頜,手指上的蔻丹已補(bǔ)過,,紅艷欲滴,,甚為綺麗,復(fù)又想起什么似的,,狡黠一笑,,“不是我說大話,這世上能配出這類香膏的,,怕是不過寥寥數(shù)人,我也算是技藝精湛了,?!?p> 她眉眼彎彎,一點(diǎn)美人痣艷麗奪目,。
元楚將松香瓶歸于藥匣之中,,同各類易容所用的小器具一道放好,正要合上匣子,手指忽頓了一頓,。
“那……這藥材的味道,,只能用特調(diào)的香氣去掩蓋么?還有沒有什么別的法子,,能叫人察覺不出,?”
曾為她易過容的,不止玉顏一人,。
玉顏因著這一問倒有些詫異,,微蹙了蹙眉,思索著開了口:“我曾聽說,,若是極善于易容之術(shù),,可制出一種香膏,倒不是以香氣蓋住藥味,,而是徑直吸收了藥材氣味,,再無特殊氣味可循?!?p> 元楚微微垂眸,,掩去了墨瞳深處泛起的一抹沉思。
“哦,?還有這般的傳聞么,?連玉家人也做不到的功夫,又是何人能行此事,?”她輕輕出聲,,好似隨口一問,并不在意的模樣,。
腦中忽回憶起那日的情形,。
錦衣的公子調(diào)和著手里的香膏,凈去了藥材的氣味,。
“江湖傳聞罷了,,說是除了我玉家,還有一大家更善于此術(shù),,只是隱世得早,。”玉顏皺眉,,“不過我尋思著,,江湖上多有訛傳,許是有人不服氣,,胡亂編撰的也說不準(zhǔn),?!?p> “那你可還記得,傳聞中的那一家,,家主姓甚名誰,?”元楚坐于方榻另一側(cè),對(duì)上玉顏的視線,。
玉顏指尖微動(dòng),,發(fā)覺了元楚的異樣。
元楚甚少過問雜事,,一旦開口追問,,必然有什么由頭。
然玉顏并不深究,,只想了想,,便開了口。
“傳聞一向模糊,。不過我依稀記得……好似是姓百里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