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時候了……”
每個人都在等待真相被揭開。
司占海用毫無生氣的語調(diào),,緩緩地講出了那些“過去”,。這是司辰第一次聽到父親講這么多話,盡管口氣冷得如同在講述陌生人的故事,。
“當年,,把畫存入黃鋒的金庫,梁化呈答應得非常爽快,甚至還在一次飯局中透露了密碼與女兒生日有關(guān)……”
“我的生日,?”天佑打斷了司占海的話,。
“是的,你的生日,,3月14日,。”
天佑終于知道了自己的生日,,卻是從眼前這個殺害父母的仇人口中得知,,這么多年的酸楚化作一種刺痛,天佑的心在不停地流血,。
司占海接著說道:“那個時候我們以為時機已成熟,。哪承想……呵呵……”司占海突然發(fā)出一陣冷笑,那笑聲中帶著恐怖的氣息,,“假的!假的,!密碼嘗試了多少次……多少年……根本打不開,!”
司占海瞥了一眼天佑:“這次你終于打開了保險柜,但那幅畫……竟然也是……假的,!”
司占海不住地搖著頭,,突然咆哮了起來:“原來……他倆根本沒有相信我們……不!是馮依曼,!一定是馮依曼的主意……她根本就沒相信我,,從來都沒相信過我!這個女人……這個女人毀了我,!”
“到底是誰毀了誰,?!”天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,,她的眼淚已經(jīng)如滾燙的鋼珠一顆顆滑過臉龐,。她猛地一轉(zhuǎn)身,磕碎了幾案上的一件瓷器,,握住尖銳的瓷片,,抵在了司占海的脖子上。
天佑非常激動,,盡管瓷片已經(jīng)割傷了她的手,,血一滴滴流下,但她握得更緊了,。她抽泣著,,顫抖著,即將用手中的瓷片刺進司占海的脖子。是的,,刺進去吧,!這是殺害她父母、毀了她人生,,也害了那些無辜之人的兇手,,千刀萬剮也不足惜!
司占海沒有做任何反抗,,他一個冷笑,,平靜地閉上了眼睛,儼然一副束手待縛的樣子,。
“天佑,,冷靜啊,!”司辰焦急地喊道,,“我知道你恨他,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司辰心如亂麻,,他看看父親,、看看天佑,手足無措,。
司占海睜開眼睛,,冷冷地說道:“想刺就刺吧。當年飛機墜毀那一刻,,我就應該坐在上面,,一起毀掉。這十七年,,這十七年……我活著也和死了差不多,。擁有這幅畫,我就會開心嗎,?她死了,,他們都死了,我真的開心了嗎……真的開心了嗎,?哈……哈……”司占海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,,表情扭曲得很恐怖。
司辰不解地看著父親,,痛苦地說道:“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嗎,?我怎么感覺從未認識你!當年福利院外的那場車禍呢,?你連一個僥幸逃生的小女孩都不肯放過,?!那真的是你嗎?”
司占海冷笑一聲,,惡狠狠地瞥向天佑:“斬草就要除根,!她長著和她媽媽一樣的眼睛,我恨,!我恨這雙眼睛,!”
四目相對,如同兵刃相交,,火焰在天佑的眼中燃燒,,她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,司占海的脖子被劃了一個口子,,開始滲血,。瓷片仍抵在他的脖子上,天佑似乎就要將瓷片深深地刺下去,。
司宇想沖上前,,司辰連忙攔住哥哥,他做了一個深呼吸,,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,,輕輕地對天佑說道:“天佑,我無法請求你去原諒一個殺害你父母的罪人……因為連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原諒他,!”司辰看了看司占海,苦笑了一聲,。
“但是……眼前這個人畢竟是我的父親,。你來恨我吧,是我把你又拉回了這一切痛苦與危險中,,對不起,。天佑,無論如何……我不希望你因復仇而毀了自己……毀了我們的將來,。為此事犧牲的,、毀掉的已經(jīng)太多……太多了……罪惡終會受到懲治,天佑,,放手吧,!好嗎?”
司辰慢慢走上前,,扶住天佑的胳膊:“天佑,,請放手吧!好嗎,?”
天佑遲疑了一刻,,慢慢抬起頭,“啊”地大吼了一聲,痛苦與糾結(jié)如同奔流的洪水,,一瀉而出,。抵在司占海頸間的手,終于放下了,,天佑淚如雨下,。司辰緊緊抱住了她。
司占海一下子癱坐在沙發(fā)上,,沉默不語,。
司辰強忍住眼淚,接著對司占海質(zhì)問道:“那后面這一切……為什么,?這么多年過去了,,你還沒悔過嗎?為什么要利用我,?為什么想再次傷害天佑,?這也都是你的安排?,!”
司占海嘆了口氣,,雙目低垂,沒有說話,。
司宇走上前,,說道:“是黃鋒!他從未放棄打開金庫,,從未放棄這幅畫,。自從他知道林天佑就是梁依諾……他逼迫父親配合他……否則……否則就要魚死網(wǎng)破……”
“所以……你也成了幫兇?”司辰瞪著司宇,,冷笑了一聲,,“也是,你一向都那么聽話,!”
這樣的一句話好刺耳,,司宇沉默著低下了頭。他嘆了口氣,,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表上,。
時間像是冰凍住了,現(xiàn)場回歸到一種可怕的靜謐,。每個人都在這幾分鐘里收拾著自己殘敗痛苦的內(nèi)心,。
忽然,大門外傳來了兇狠的撞門聲,。黃鋒帶著一伙黑衣人猛地沖了進來,。
黃鋒四處張望,,看到墻上的那幅油畫,瘋一樣地奔了過去:“啊……啊……找到了,!找到了,!”他激動地跺著腳,露出了貪婪的目光,,“這幅是真的了吧,?是真的了吧!哈哈哈……”
黃鋒肆無忌憚地笑著,,突然一轉(zhuǎn)身,,沖著司占海吼道:“居然就在你家,居然就他媽的在你家,!這么多年……這么多年……你玩兒我呢,!”說著就掏出了一把刀。
司宇趕忙擋在了司占海面前,,司占海站起身,,輕輕推開司宇,直面黃鋒說道:“我們都輸了,,不是嗎,?”
“輸?哈哈,,我哪里輸了,,只是贏得晚了些而已。這不,?畫找到了,,終于找到了!哈哈哈,。”黃鋒的笑聲狂妄肆意,。他抬起頭對天喊道,,“大呈啊,你們再怎么折騰,,這最終還是我的,!我贏了,我贏了,,哈哈……”
黃鋒正大笑著,,看見司占海頸間的劃痕,又看了眼天佑手上淌的血,,突然臉色一變,,陰冷地對司占海說道:“你把事情都說出來了,?他們都知道了?”
司占海抬起頭,,清了下嗓子,,大聲地說道:“是的,我都說了,!當年,,是你黃鋒和我司占海聯(lián)手制造的飛機事故,害死了梁化呈,、馮依曼和那飛機上的人,;之后又去重慶想通過車禍把他們幸存的女兒也害死,只是不巧被那女老師換了一命,,于是用錢堵住了章石草的嘴……現(xiàn)在還想再利用這丫頭找到畫,,然后再滅口……”
黃鋒一驚,大吼道:“你什么意思,?說這么清楚干嗎,?!是不想要他們活命了嗎,?當然,,你的倆兒子嘛,可以給你留下,。為了留你的命,,想必他們也不能怎么著??墒恰@個丫頭……”
黃鋒惡狠狠地看向天佑:“好吧……還是我來處理吧,!”說著,幾個黑衣人便上前圍住了天佑,。
司辰死命抱住天佑,,沖著黃鋒怒吼道:“你答應過的,找到畫,,放過天佑,!”
“放過她?哈哈,?!秉S鋒邪惡地笑著,“我是答應過……可是……我反悔了呀,!哈哈,,留著她,我不放心,!”黃鋒走上前一步,,兇狠地對司辰說:“包括留著你……”
這時,,司占海噌地擋在司辰前,瞪著黃鋒,,吼道:“你敢動我兒子,?!”
司辰抬頭望著自己的父親,,從小到大,,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父親的“保護”,一向冷酷無情的父親在這一剎那竟觸動了他的心,。
黃鋒冷笑一聲,,知趣地退后了兩步:“好吧……你兒子,你自己看好了就行,!”然后示意黑衣人向天佑沖過去……
就在這時,,門外突然傳來了警笛聲,聲音越來越大,,越來越嘈雜,。
頃刻間,一隊警察沖了進來:“不許動,!都不許動,!”
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。
“司占海,、黃鋒,,你二人涉嫌故意殺人等多項罪行,現(xiàn)依法對你們實施逮捕,!”
黃鋒大驚失色,,連忙喊道:“說什么呢?你們……你們搞錯了吧,?,!殺人?怎……怎么可能,?”
“我們已搞清了所有事實,,并掌握了足夠的證據(jù)!跟我們走吧,!”
黃鋒渾身顫抖起來,瘋了一樣地叫喊:“不可能,,不可能,,我贏了,我贏了的……這么多年,,我終于贏了,,不可能,!不可能!”
他用爆著血絲的眼睛一一掃視著天佑,、司宇,、司辰:“誰?是誰,?是誰,!是誰!”他像野獸一樣要把所有人都吃掉,。當他看向司占海時,,四目相對的一剎那,黃鋒愣住了,,那眼神是……
警察逼近了一步,,黃鋒突然像頭瘋牛一樣往外沖,他很快被警察控制住了,,“咔嚓”銬上了手銬,,拖了出去,只有那歇斯底里的喊叫聲“我贏了……我贏了……”還不時傳入耳朵,。
司占海站在一旁顯得格外平靜,,他看著黃鋒被帶走,深深地呼了口氣,,像是吐出了壓抑一個世紀的膿血,。他主動把兩只手伸了出來,被戴上了手銬,。
司辰難過地看向司占海,,喚了一聲:“爸!”
司占海扭過頭,,給了他一個久違的微笑,。在司辰的記憶里,從來沒見過父親這樣笑過,,這個笑如此從容,,如此釋然,像是沉抑在深海的魚終于浮出水面,,它看到了陽光,,哪怕下一刻即將死去,也終于品到了陽光的溫度,,是暖的,。隔在司辰與父親之間的那堵墻終于倒掉了,這么多年,,他第一次看懂了父親,!
司宇默默走到司占海旁邊,,攙扶著他一同走出了大門。
在門口守候的警察中,,他們看到了一個人——孫瞳,,穿著警服的他顯得更加冷峻干練。
司宇走上前,,摘下了手表遞給了孫瞳,。孫瞳看向司占海,目光交會之時,,兩人默契地點了點頭……
塵埃落定,。
天佑轉(zhuǎn)身慢慢走向墻上的那幅畫。這幅奇特的畫作就像是天使與惡魔生下的孩子,,它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,,承載了太多無可言表的情愫。
天佑默默地站在畫前,,她看到了爸爸媽媽正站在畫旁微笑,,她看見了一個穿著黃裙、小白鞋的女孩在畫中舞蹈,,舞步輕盈,,面帶幸福的笑容……樹葉和枝蔓在為她伴舞,天空化作絢爛的幕布,,太陽投下暖暖的光……爸爸媽媽終于張開了雙臂,,在向她招手。
突然,,一陣劇烈的頭痛襲向天佑,。眼前,畫中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濃烈,,那團深綠色的火焰燃燒得更為狂妄,,黑色、赭紅,、灰綠,、檸檬色……所有的顏色都浮出了畫面,攪在一起,,枝丫變成了條條巨蟒蜿蜒纏繞過來,,天空的太陽突然刺出了尖銳的光,扎向天佑,,她的眼前出現(xiàn)一片濃濃的黑紅色,,黑紅色蔓延到全身,她的身體開始顫抖打晃……司辰飛身上前,天佑倒在了司辰的懷抱里……
在司辰的懷里,,天佑安靜下來,睡著了……睡著了……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,。她的頭再也不會疼了……不疼了,。
幾個月后。
法國瓦茲河畔的鳶尾花正嬌艷地盛開著,,大塊的色彩濃稠地涂抹在田地間,,一座古老的教堂高高地矗立在小山坡上,尖尖的十字架似乎要刺破碧藍的天空,。白天鵝和野鴨悠然地在玉帶般的河面上游戲,。不遠處,一道破敗的矮墻前,,兩座低矮樸素的石灰石墓碑靜靜睡在墓園中,,碑前一堆黃土上覆蓋著長青的蕃藤和碧草,在風中搖曳著不屈的生命,。一位偉大的藝術(shù)家正挽手他摯愛的弟弟長長久久地在這里睡著……睡著……寂靜無聲,。墓碑旁一束束向日葵告慰著沉睡者,傳奇永遠不會磨滅,,偉大永將記懷,。
與此同時,一幅驚艷所有人的油畫被送到了荷蘭凡·高藝術(shù)館,,捐贈者處寫著三個名字——梁化呈,、馮依曼、梁依諾,。
◇謹以此文致敬文森特·威廉·凡·高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