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若薇捏了捏紙巾,，不置可否。

　　當(dāng)初寫這本書的時候,，尤其后期的時候,，幾乎邊哭邊寫，經(jīng)常沾濕紙張導(dǎo)致重新來過,，她記憶深刻得很。

　　不過眼下當(dāng)著左師弟的面講故事,，若是還哭可不行,。

　　大師姐誒！

　　這么容易就哭了,，自己身為大師姐的尊嚴往哪里放,？

　　于是紙巾又回到了左慶云手里,，蘇若薇徑直來到門口穿上鞋子，輕聲道：“鍋里還煮著菜,，我們?nèi)N房邊做邊說吧,。”

　　“行,，紙巾我?guī)湍銈渲?？”左慶云跟上。

　　“不用,，我淚點很高,。”

　　“噢——”

　　雨水很夸張,，僅僅只是這么一小會兒便從零星雨點變成了瓢潑大雨,，以至于兩人不得不縮在墻角下才能順利進入廚房。

　　嘎吱,。

　　廚房門打開又關(guān)上,。

　　一股溫暖感立即遍布全身，讓左慶云身上因為寒冷而起來的雞皮疙瘩散去大半,。

　　蘇若薇自顧自來到灶臺前,，揭開鍋蓋，用勺子來回攪拌,，濃郁的香味立即遍布整個空間,，令人食指大動。

　　完事兒她又從菜籃子里拿出幾樣配菜,，篤篤篤切個不停,，幾乎形成殘影。

　　左慶云則去灶臺后方往灶眼里添了幾根木頭,，伸手邊烤邊搓,，輕笑道：“大師姐開始說唄？”

　　“嗯,，我想想怎么說,。”蘇若薇輕點下巴,，動作卻是絲毫不減,。

　　片刻，當(dāng)屋外雨水更大,，天色更暗沉?xí)r,，她開口了，語氣柔軟道：“左師弟,，我直接講述史實如何,？”

　　“行啊,，只要是從大師姐嘴里出來的東西，什么我都喜歡,?！?p>　　“去去去……整天油嘴滑舌！你可切記莫要對其他女子這般,，會被……”

　　“會被當(dāng)作流氓,。”左慶云笑得肩膀都在抖,，安撫道,，“放心吧，這些話我只對你說,，其他女子一個字都別想聽,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不知怎的,，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,。

　　蘇若薇忍不住打了個激靈，渾身酥酥麻麻,，好似過了電,，菜刀差點從手中滑落，柔軟耳垂亦不受控制泛起紅潤之色,，連帶著語氣都變得無比溫柔：“那我說啦,？”

　　左慶云目不轉(zhuǎn)睛看她，示意可以,。

　　“正如左師弟所知,，《歸來是你》這本小說講述的是咱們空洲門首任掌門羅凌和掌門夫人寧雨的故事?！?p>　　“在六百多年前空洲門剛剛建立時,，其實只有一座峰，歸來峰,，并且當(dāng)時叫做空洲峰,，最高點和咱們青屏居僅相隔一條十幾丈寬的山谷?！?p>　　“啥,？那豈不是就在旁邊？”

　　左慶云愣了愣,，側(cè)頭往窗外瞄去,，奈何雨水太大根本看不清，便追問道,，“修筑了懸空棧道的那座山,？”

　　蘇若薇點點頭：“是的，那兒是空洲門最初的主峰,，山頂至今仍留有大量建筑,，此外還有一座合葬墓和一尊望夫石?！?p>　　“合葬墓,？”

　　“嗯，是首任掌門羅凌和掌門夫人寧雨的,，不過墓穴里并沒有他倆的尸體,，只有他倆的衣物，所以準確來說叫做衣冠冢,?！?p>　　左慶云若有所思。

　　他大概猜到了,，羅掌門那一去肯定沒回來,，甚至連尸體都沒有，被迫只能用衣物代替下葬,。

　　可掌門夫人寧雨呢,？

　　她又沒上戰(zhàn)場，她的尸體哪兒去了,？

　　等等……望夫石,！

　　左慶云眼前一亮，正要問,，蘇若薇已經(jīng)繼續(xù)解說道：“至于為何是個衣冠冢,，還要從六百二十三年前說起。那一年我們?nèi)俗逶诤苓h的地方與妖族發(fā)生了戰(zhàn)爭,，由于事發(fā)突然,，戰(zhàn)力緊缺，彼時的羅掌門和大量空洲門弟子被修仙者聯(lián)盟一紙隨機調(diào)令拉去了前線,?！?p>　　“然后戰(zhàn)爭持續(xù)了六年，其他幸存的弟子在這期間陸陸續(xù)續(xù)回來了,，唯獨羅掌門沒有,。”

　　左慶云咂巴下嘴,，遲疑道：“陣亡了,？”

　　蘇若薇緩緩搖頭：“說實話，不清楚,，沒人看到他的尸體,，在傷亡統(tǒng)計中被列入‘失蹤’一欄,，自此再也沒出現(xiàn)過?！?p>　　“掌門夫人從此郁郁寡歡,，失魂落魄，每日站在咱們旁邊那座山的邊緣眺望遠方,，期望能看到他的身影,。”

　　“無論風(fēng)雪,，無論早晚,，經(jīng)常幾天下來一言不發(fā)，像個失去了靈性的玩偶,。偶爾,，她會去戰(zhàn)場搜尋?！?p>　　“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……羅掌門始終生不見人死不見尸,。直到某一天，掌門夫人終于熬不住了,，在一陣哭泣中全身靈力和生命精氣盡皆消散,，融入天地，肉身則化為巖石,，永立于空洲峰之巔……”

　　“空洲門上下聞訊悲慟不已,，眾弟子為了紀念她，將空洲峰改名望夫峰,?！?p>　　“之后許多人覺得‘望夫峰’三個字過于凡俗，沒有深意,，便又改稱‘歸來峰’,，寓意‘期盼歸來’，此后一直沿用至今,?！?p>　　“同時，后來的掌門為了表示對她的尊敬,，特意將歸來峰峰頂設(shè)置了很大范圍的保護禁制,，劃為空洲門禁地之一，尋常弟子如無許可絕不能入,，違者門規(guī)處罰,。”

　　“原來如此……”

　　左慶云恍然大悟。

　　難怪宗門要費勁巴力修筑懸空棧道,，合著有這么個故事,。

　　細細想來確實該這樣，不然是個人就在初代掌門夫人的遺地上飛來飛去,，跑來跑去,，像什么話？

　　蘇若薇眼眶已經(jīng)微微泛紅,，吸了下鼻子，低聲哽咽道：“嗚……還有……其實掌門夫人的魂魄至今仍未徹底散去,，依然在歸來峰頂偶爾出沒……”

　　“啥玩意兒,？！”

　　正準備起身的左慶云呆在原地,，腦子一時間沒轉(zhuǎn)過來,。

　　六百年了！

　　掌門夫人的魂魄居然還沒消散,？,！

　　這得是多大的執(zhí)念，以至于死了都不舍得走??？

　　啪嗒。

　　一滴眼淚落在砧板上,，濺起小小水花,。

　　蘇若薇趕忙擦了擦眼睛，試圖將淚水堵回去,，卻不曾想越擦越多,，將手背都沾濕了，整個人抑制不住輕微顫抖,。

　　莫說切菜,，連說句完整話都困難。

　　頓了頓,，她模糊的視線瞧見一道身影從灶臺后走來,，緊接著自己雙手被強行掰開。

　　“別動,，我給你擦擦,。”左慶云輕聲命令,，旋即莞爾笑道,，“你不是說你淚點很高嗎？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

　　“怎么這才一會兒就哭成小花貓了？若再哭會兒,，豈不是眼睛都要哭腫了去,？”

　　“嗚……才不會……我自己擦吧……”

　　“哈哈哈哈哈，沒事兒,，我?guī)湍悴?。?p>　　左慶云又笑,，動作卻沒停,，半彎著腰用紙巾認真擦拭。

　　一張,。

　　兩張,。

　　三張……直至紙巾用完依然沒擦完。

　　蘇若薇眼淚跟不要錢似的,，才擦完一波,，下一波就又來了，搞得左慶云有點不知所措,。

　　半晌,，他突然撓了撓后腦勺，湊上前訕笑道：“大師姐,？”

　　“嗚……嗯,？”

　　“要不然我抱抱你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“別瞎想哈,?！?p>　　左慶云老臉一紅，尷尬且認真道,，“我們那兒經(jīng)過科學(xué)研究證明,，擁抱可以使人愉悅，因為擁抱會讓人體釋放出大量的催產(chǎn)素,，而催產(chǎn)素……哎哎哎——大師姐你拿鍋鏟干嘛,？！我沒耍流氓??！催產(chǎn)素不只是用來生孩子和分泌乳汁的！”

　　鍋鏟高高揚起——

　　然后落入鍋中,。

　　蘇若薇一邊抽泣一邊將鍋里的湯菜翻動幾下,，低聲喃喃道：“我知道，我是醫(yī)師,?！?p>　　左慶云松了口氣,，重新笑道：“那就好，要不要抱抱,？”

　　“不要……”

　　“放心,，不摻其他含義，我你還信不過嘛,？當(dāng)代柳下惠,。”

　　“信得過……但我們是師姐弟,，萬不可亂了輩分……”

　　話落,，她岔開話題，就著先前的故事繼續(xù)說道：“掌門夫人魂魄未曾消散的證據(jù)便是,，歸來峰頂偶爾會傳出空曠悠遠的歌聲,，我曾有幸聽過一次?！?p>　　左慶云順著她的話題，免得她為難：“那有誰親眼見過沒,？”

　　“沒,。”她搖搖頭,，將湯菜出鍋,，“魂魄不同肉體，除非對方主動現(xiàn)身,，不然即便站在你眼前你也見不到,、感受不到?！?p>　　“這樣子啊……怪可憐的,。”

　　左慶云聞言沉思了會兒,，遲疑道,，“而且說句冒犯的話，前掌門夫人這般豈不是成孤魂野鬼了,？”

　　“差不多,，執(zhí)念入魂是件很可怕的事?！碧K若薇輕嘆一聲,。

　　“你不怕？”

　　“怕什么,？”

　　“她在山上,，你在山下,，每天都與鬼魂作伴，夜深人靜的時候多少會有點瘆得慌吧,？”

　　蘇若薇莞爾,，總算不哭了。

　　伸出嫩白蔥指捻去眼角最后一滴淚水,，微笑道：“不會,，反而覺得很榮幸——再說現(xiàn)在有左師弟你呀?！?p>　　“呃……”

　　這下輪到左慶云不知所措了,。

　　愣愣地看著菜被裝盤，又愣愣地看著飯被裝好,，再愣愣地被呼喚去餐桌,，最后一點一點見證自己飯碗壘起尖尖，蓋滿了菜,。

　　驀地,，他伸手擼了把蹲坐在另一邊椅子上的小白，生長出狐耳和狐尾,。

　　蘇若薇一臉不解,，不知他為何在吃飯的時候化形。

　　正要問,，左慶云往旁邊挪了下屁股,，伸手拍拍還剩半截位置的長椅，溫柔道：“來,，大師姐坐這兒,。”

　　“……??？！”蘇若薇懵了,。

　　“過來啊,，我把尾巴給你抱抱，應(yīng)當(dāng)能起到和正常擁抱相同的作用,?！?p>　　“不、不可能吧,？”

　　“試試唄,，不試怎么知道？反正是抱尾巴又不是抱我,，不存在有壞影響,?！?p>　　“可是……”

　　“友情提醒，持續(xù)時間只有一刻鐘~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屋外大雨滂沱,，狂風(fēng)呼嘯,。

　　蘇若薇小手緊貼在胸口下方，腦袋微垂,，臉上滿是糾結(jié)和害臊之色,。

　　良久，她稍稍挪了下屁股,。

　　然后又一下……再一下……

　　一步一步跟蝸牛似的從左慶云對面挪到了側(cè)面,，再緩緩挪到他那張椅子的邊緣。

　　咕咚——

　　雪白蓬松的大尾巴近在咫尺,。

　　蘇若薇抿了抿小嘴,，顫顫巍巍伸手過去，極其小心地觸了一下,。

　　唰——

　　收回,。

　　抬頭看，只見左慶云正埋頭認真吃飯,，根本沒往這邊瞧,。

　　她立即松了一大口氣，猶豫再三后終于扛不住尾巴的致命誘惑再次靠近,，并將狐尾抱進懷里。

　　剎那間,，強烈的過電感襲上心頭,。

　　蘇若薇心尖顫抖，只覺一股難以形容的滿足感和幸福感洶涌而來,。

　　“唔……”

　　她眼眸微閉,，雙手緊緊抱住，精致的小鼻子貪婪吸入尾巴上的味道,，迅速陷入陶醉狀態(tài),。

　　好好聞啊……

　　摸起來又軟又順又……

　　好想天天抱著……

　　好想……

　　她眼睛睜開一條縫，看著左慶云的肩膀怔怔出神,。

　　好想靠著……

　　念頭剛落,，蘇若薇發(fā)覺自己身子有點不受控制，腦袋漸漸往旁邊倒去,。

　　然而就在即將靠上的時候,，廚房大門應(yīng)聲而開。

　　曉白菜打著雨傘沖了進來,，急急忙忙道：“不好意思哈大師姐,，我們剛執(zhí)行完任務(wù)回來遇到大雨,，只能到你這兒先避一……”

　　數(shù)目相對，屋內(nèi)鴉雀無聲,。

　　嘭,！

　　房門關(guān)上。

　　曉白菜慌慌張張道：“對不起對不起,！你們慢慢親熱,，我先走了哈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