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彪形大漢正是此前出現(xiàn)在那片草場上的棄族頭領(lǐng)霍亞,。

　　被南江風(fēng)放走后，他越想越搓火,，與眾人商議了一番,，他們一個個也覺得窩囊,，于是遠(yuǎn)遠(yuǎn)地跟著風(fēng)豹和黑旗。

　　見他們準(zhǔn)備在野外宿營,，便想趁夜去折騰一番,，搶糧草，燒帳篷,，最好再把某些人揍一頓,，好讓這支傲慢的正規(guī)軍知道，他們可不是慫包。

　　而他們的行跡早已被人家的哨衛(wèi)瞧在了眼里,，賀蘭峻稟報了南江風(fēng)后,，奉命率黑旗前去拿人。

　　黑旗的騎兵隊分左右兩翼繞至棄族潛伏的營地后丘的矮林間,，在他們摸黑準(zhǔn)備騷擾正規(guī)軍外圍的布崗時,，左翼率先發(fā)起進(jìn)攻。

　　棄族一開始有些慌亂,，但霍亞很快穩(wěn)住了人馬，與黑旗交了手,。

　　這些棄族確是個個悍勇,，一個沖擊，不少軍士都吃了虧,，但他們很快變幻了陣型,，幾道長槍防線阻住了棄族的突進(jìn)，另一隊吃了虧的騎兵向后退去,。

　　霍亞本也不想跟他們死拼,，眼見來的并非大部隊，想來只是巡防的隊伍,，于是彎刀一舉,，向那隊撤退的騎兵追去。

　　結(jié)果,，此前一直沒動的右翼隊伍突然殺出,，退兵霍地整齊向兩方散去，后方的槍兵也奔馬趕至,，數(shù)十繩網(wǎng)扯出,，將霍亞及其部族死死困在了當(dāng)中。

　　這一戰(zhàn),，他又輸了,。

　　不是他們的身手不夠好，也不是他們作戰(zhàn)不夠勇猛,，但與這些正規(guī)軍相比,，他們的武器配備、戰(zhàn)陣效率,、臨場指揮都差了一大截,。

　　霍亞看著將戰(zhàn)槍壓在自己肩頭的那個黑旗武官，他的年齡比自己還小了點,，但包裹在一身貼合的黑色戰(zhàn)服里,，看上去那般英姿筆挺，從容不迫。

　　“原想找回點面子,?！睂δ辖L(fēng)黯然一笑，霍亞大大方方地開口道,。

　　“襲擊軍隊,，可知是大罪？”南江風(fēng)道,。

　　霍亞的眉心跳了跳,。

　　他確實只是想找回點面子，其它的卻沒多想,。

　　“既然輸了,，那便任憑處置。但咱們并不是想跟軍隊為敵,。另外,，這是我一個人的主意，我的族人都是聽命行事,，還請大公子放過他們,。”他看著南江風(fēng),，挺了挺脊背,。

　　“倒是有擔(dān)當(dāng)?！蹦辖L(fēng)點點頭,，“那你拿主意之前，怎不為他們考慮,？”

　　“這是咱們大家伙的主意,，不能讓霍亞一個人擔(dān)了！”棄族中有人喊了起來,，“你們想怎樣便怎樣吧,！咱們棄族的兒郎，可沒一個孬種,！”

　　“就是,！輸了便輸了！大罪就大罪,！”

　　“大公子你殺戮百姓,，怕是傳出去也不好聽吧！”

　　“要殺要剮你們隨便,！咱們絕不皺一下眉頭,！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一大疊聲音從棄族中亂糟糟地響了起來。

　　南江風(fēng)笑了笑。少年將軍依然容色溫和,，但給人的感覺卻又與他跟那個同知葛隆說話時不盡相同,，溫和中隱隱帶出一種百戰(zhàn)之將的氣質(zhì)。

　　“可是對之前的比斗心有不服,？”南江風(fēng)問霍亞,。

　　“沒有。大公子戰(zhàn)技過人,，我心服口服,。”霍亞答的爽快,，“剛才我們也輸了,，那位將軍指揮得當(dāng)，我沒什么可說的,，但你們的武器比我們好，又是突然襲擊,，若面對面硬碰硬地打,，結(jié)果卻不一定?！?p>　　“他們確實挺不錯,。”賀蘭峻道,，并不貪功,。

　　“面對面硬碰硬地打，你們還是會輸,?！蹦辖L(fēng)卻不客氣，“作戰(zhàn)與斗毆是兩回事,，你可明白,？”十五六歲的少年將軍，言談舉止中的氣勢卻甚是迫人,。

　　“作戰(zhàn)與斗毆,，勇武必不可少?！被魜啺喝坏?，“大公子的勇武咱們很服氣，不過……”說著竟挑釁性地朝在場的眾人掃了一眼,。

　　“怎么,？還沒打夠？”風(fēng)豹統(tǒng)領(lǐng)阿斯蘭戲謔道，似是有些技癢,。

　　風(fēng)豹之中,，好手眾多，眾人一方面暗想這戎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,，另一方面,，卻也對他的這股子傲氣生出了幾分佩服。

　　就在有人開始躍躍欲試之時,，站在南江風(fēng)身側(cè)的南江雪突然拽了拽自己的哥哥,，揚起頭，一雙大眼睛笑吟吟亮晶晶的,，顯是起了什么壞心思,。

　　南江風(fēng)無奈地皺了皺眉，但卻沒有說話,，南江雪于是踏步上前,，笑道，“這位英雄,，我來領(lǐng)教幾招可好,？”

　　話一出口，躍躍欲試的眾人盡皆停止了動作,，紛紛看向南江風(fēng),。

　　他們知道大小姐厲害，不過這霍亞不但是一把好手,，而且行事莽撞,，萬一大小姐一不留神掉了根頭發(fā)擦破點皮，公爺怕是會把他們集體揍一頓吧,。

　　但見南江風(fēng)未加阻攔,，自也不敢開口。

　　霍亞就不一樣了,。他彈簧一樣跳了起來,，額上青筋暴起，指著南江雪,，半天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句怒斥,，“你……你這小娃娃是干什么的！”

　　“我嗎,？我是大公子的侍女啊,。”南江雪忽閃著大眼睛道,，“平時幫大公子端茶倒水,，疊被鋪床,，大公子見我機(jī)靈周到，空閑的時候,，便會指點我?guī)资止Ψ?，英雄你不是怕了大公子，就連我這個小娃娃也一起怕了吧,？”

　　太壞了,！賀蘭峻心里想著，有些不忍目睹霍亞的表情,。一眾風(fēng)豹也都抽了抽嘴角,。

　　“我怕了你？,！”霍亞只恨不能把自己的一雙怒目砸在那小娃娃白嫩嫩的臉上,。

　　“是啊,！”南江雪純潔地點頭道,，“看你的樣子，是不敢跟我比試了,？”

　　“大公子,！”霍亞看向南江風(fēng)，聲音近似低吼,，“若要處置，殺了我便是,，這般辱我,，我豈能忍？,！”

　　“唰”地一聲清嘯,，霍亞只覺喉頭一涼，一柄劍竟突然間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,，那小娃娃不知何時已鬼魅般地站在了他的面前,，個子只及他的胸口，手中挺出的寶劍卻紋絲不動,。

　　霍亞有些張口結(jié)舌,，他身后的那些棄族也都瞪大了眼睛。

　　那女孩的身形如此之快,，快到他們只覺前方一花,，下一秒就變成了眼下這個場面。

　　“這孩子功夫不錯,，頭領(lǐng)小心,?！蹦辖L(fēng)微微一笑。

　　這手漂亮的功夫讓霍亞也由不得認(rèn)真了起來,。

　　有軍士將他的彎刀遞還給他,，他變換了一下握刀的手勢，看著眼前那個笑吟吟的小娃娃,，心里卻亂糟糟地轉(zhuǎn)著各種念頭,。

　　他怎么能跟這么一個小娃娃打？

　　可這娃娃剛才的動作,，又豈可小覷,？

　　打贏了她，他難道就挽回了面子,？

　　傷了她怎么辦,？他可不想落得這么個臭名聲！

　　他是不是該收著點,？可如果輸了怎么辦,？

　　啊呸呸呸！他怎么會輸,！怎么會輸給這么一個小娃娃,！要是輸了，他也不用活了,！

　　胡思亂想之間,，那小娃娃一聲輕笑，飛步上前,，長劍如白蛇吐信,，直刺他的下腹。

　　霍亞想閃卻是不及,，彎刀一劈,，向那長劍徑自斬下，手上卻留了幾分力道,，生怕自己的大力將這娃娃震的口吐鮮血,，那時難看的不是她，而是自己,。

　　哪知那娃娃手腕一轉(zhuǎn),，實招頓變虛招，身體輕靈如飛燕,，從霍亞身邊飄然掠過,，長劍自下而上撩起，直迫他的后背,。

　　霍亞只覺一股寒氣襲來,，疾步前竄,，隱隱感覺有風(fēng)從后衣上險險滑過，忍不住脊背上一陣冰涼,。

　　哪里敢再有半分輕視,，霍亞集中精神，把一把彎刀揮舞的虎虎生風(fēng),。

　　那小娃娃似也知道霍亞勁力強(qiáng)悍,，打的很是聰明，憑借著迅捷的身法和詭譎的招式,，或快閃,，或疾攻，偶有刀劍劃過的尖銳鳴響,，卻不聞直面硬碰的撞擊之聲,，讓霍亞打的又是憋悶又是頭痛。

　　“大小姐這功夫,，比上一次瞧著可是又增進(jìn)了許多,。”夜硯忍不住對墨碣道,，“怕是再過個兩年,，我都不是對手了?！?p>　　眾人屏息觀看,，偶爾竊竊幾句，南江雪和霍亞已斗了幾十回合,。

　　霍亞力道不減,，額上卻已見汗，南江雪氣息勻稱,，身法依然快捷詭變。

　　似是看準(zhǔn)一個機(jī)會,，霍亞彎刀挺直而出,，南江雪竟不避不閃，身體前竄,，徑直迎向霍亞,。

　　一些人驚呼起來，霍亞也不由大叫一聲,，待要收手卻已不及,，想著接下來彎刀入胸，那小娃娃定是血濺當(dāng)場,。

　　豈料小娃娃前撲的身體瞬間移位,，彎刀從她身畔刺過,，帶動長發(fā)略略飛揚，而她本人已風(fēng)一般迫至霍亞身前,，劍鋒倒轉(zhuǎn),，劍柄穩(wěn)穩(wěn)抵在了霍亞的肚腹之上。

　　霍亞僵直了身體,，鼻息間似能聞到小娃娃清新的味道,，但肚腹上的劍柄卻無比森涼。

　　他知道,，若她沒有倒轉(zhuǎn)劍鋒,，自己此時已腸穿肚破。

　　退開身去,，南江雪向霍亞輕輕一笑,，霍亞則靜靜垂下了手中的彎刀，臉色一片灰敗,。

　　“你,，真的是大公子的侍女？”魁梧的漢子啞聲問道,，他怎看不出,，這娃娃與南江風(fēng)的身手雖有些相似之處，但并不是一個路子,。

　　“是啊……”南江雪笑答,，身后卻傳來了南江風(fēng)的聲音。

　　“小雪,！”話音不高,，但卻露出了一絲不常有的嚴(yán)厲，顯是不想妹妹再折騰這看上去已萎靡不振的爽直漢子,。

　　吐了吐舌頭,。“對不住,?！蹦辖┑溃拔也皇谴蠊拥氖膛?，我是他的妹妹,。”

　　“妹妹,？”霍亞的腦子一時有些混亂,。

　　國公府的大小姐？

　　雖然部族偏遠(yuǎn),，但他也聽人說起過這位大小姐,，自幼習(xí)武,，國公爺百般寵愛。

　　他并沒往心里去,，想著也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個嬌氣跋扈的豪門千金,，學(xué)了幾招花拳繡腿，便被人捧到了天上,。

　　“小雪年紀(jì)不大,，卻已從藝七年，身上的功夫我隊伍里也沒多少人能勝的過,?！贝舜伍_口的是南江風(fēng)，話中帶著安撫之意,，“我這妹妹有些任性,，頭領(lǐng)莫怪?！?p>　　南江雪癟了癟嘴,，對著霍亞淺淺一躬身。

　　“多謝大公子,?！被魜唽δ辖L(fēng)行了一禮，神色依然很是黯淡,。

　　不論侍女還是妹妹,，總之對方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。而且,，他們?nèi)龖?zhàn)三敗,，在這大公子眼里，恐怕是一無是處了吧,。

　　12歲從軍的南江風(fēng),，即便在他們這片草原上都極具聲名，他一面將信將疑,，一面又忍不住心生向往,，是以會非常留意北線的事情，對風(fēng)豹的幡旗也牢刻在心,。

　　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成為他那樣的將領(lǐng),，此番尾隨,，除了搓火之外,，心底里也是想能在南江風(fēng)面前表現(xiàn)一番。

　　如今看來,，他的表現(xiàn)實在是糟透了,！

　　南江風(fēng)第二次把他們放走了,。

　　“你既是頭領(lǐng)，當(dāng)思慮周全,，今后莫再如此莽撞,。部族之間，本當(dāng)和和氣氣,，便有矛盾,，也不可肆意妄為?！蹦辖L(fēng)對他說,。

　　“大公子，”見霍亞等人離去,，賀蘭峻忍不住道,，“霍亞和他的部族都是勇武之士，方才跟他們交手,，這些人雖不通陣法,，但也不是一味蠻斗，調(diào)教一番,，當(dāng)是可用之才,。我聽那同知說霍亞也有意投軍，大公子可是覺得他們有什么不妥,？”

　　南江風(fēng)微微一笑,，也沒說話。

　　眾人各自走回準(zhǔn)備繼續(xù)晚飯,，不一時那霍亞卻帶著一眾族人去而復(fù)返,。

　　躑躅片刻，霍亞“噗通”一聲雙膝跪倒在一言不發(fā)的南江風(fēng)面前,，朗聲道,，“大公子，我們想要投軍,，請大公子收留,！”

　　南江風(fēng)微微勾起唇角?！盀楹我盾?？”

　　“為了建功立業(yè)，讓族中那些老頑固知道,，我們沒做錯,！”霍亞答。

　　眼中笑意更濃，南江風(fēng)看著霍亞的眼睛,，“你們投軍,，難道不是為了抵御極北，保衛(wèi)家園,？”

　　“這……”霍亞瞪著眼睛,，頭上突然滲出了一層細(xì)汗，“也……也為了這個……抵御極北,，保衛(wèi)家園,。”他結(jié)巴起來,，心里莫名開始發(fā)慌,。

　　南江風(fēng)笑了。

　　“可曾殺過老弱婦孺,？”他再問,。

　　“部族之間爭斗，確殺過人,。但老弱婦孺,，絕對沒有！”霍亞老實回答,。

　　南江風(fēng)點了點頭,。“當(dāng)了兵,，需當(dāng)受軍法約束,，你可知道？”

　　“知道,！”

　　“好,。我會寫封手書，派人帶你們?nèi)ヅR確城,。但這兵當(dāng)?shù)某僧?dāng)不成,，自有當(dāng)值武官決斷，我不會干涉,。便是做了北線的兵,，日后若犯了軍法，被砍腦袋,，我也不會替你們求情,，你可明白？”

　　“明白,！謝謝大公子,！”霍亞雙眼發(fā)亮,，一個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