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1章:表白
第二日,極北大戰(zhàn)陣亡者的遺物落葬臨確城戰(zhàn)士陵園,,包括認(rèn)罪伏斬的蘢甲統(tǒng)領(lǐng)葉楓和傷重不治的樊城守將塔拉。
南江雪著靖北帥服,,率一眾戰(zhàn)將祭奠,,沈明瑄和沈心諾也焚香致敬,,陵園內(nèi)軍士肅立,號角長鳴,。
大將軍南懷安左手環(huán)抱戰(zhàn)盔,,灰白的頭發(fā)在陽光里微微閃亮。
這一戰(zhàn),,他失去了從少年時就跟隨在他身邊的子侄塔拉,,然而,太久的軍旅,,太多的征戰(zhàn),,他帳下的那些鮮活的小子,也都如他的子侄一般,,那些失去,,一次次絞磨著他的心,只是心依然不肯麻木,。
此后,,各路信報不斷傳入帥府。
綜合南江云所述和雀眼探報,,北地南部盡在南懷仁掌握之中,,新賓沁蘇家全家軟禁,包括南懷嫣的長女,,蘇家大少爺之妻拓跋瑜,。
南懷嫣和丈夫拓跋敬身處燕京,閉門謝客,。
黑旗燕京近衛(wèi)旅尊南懷仁號令始終駐守于色勒莫大營,,拱衛(wèi)燕京城,同時,,燕京城內(nèi)安防則由南懷仁親衛(wèi)隊以及一支堇翼精兵負(fù)責(zé),。
這三個月以來,南懷仁已將手伸至北地的主要軍政大員,,他們的府邸周邊都派有隊伍巡視,,美其名曰“以策安全”。
赤雷仍駐于華洛山以西,,但統(tǒng)領(lǐng)上官辰也派出了數(shù)支精銳前往各處,,所奉的是北地上師上官長鶴之命,令得各地太守和守備軍不敢妄動,。
南懷仁雖對此大為不滿,,但以上官長鶴為首的一眾官員對三爺府并未表現(xiàn)出怠慢,,政事不廢,百姓安穩(wěn),,是以南懷仁也沒有對赤雷的行為強(qiáng)行干涉——或者說,,擔(dān)心干涉后會適得其反。
西部,,褐爪穆晚城仍在與渠宛對峙,,穆晚城若打,渠宛便退,,若退,,渠宛便攻,用意非常明顯,,就是要牽制住褐爪軍,。
東部,藍(lán)翎統(tǒng)領(lǐng)祁岳始終駐扎于蕩口城,,除與匪患和東胡之間偶有戰(zhàn)事,,一直未曾擅動。
托婭和南江云出逃后,,南懷仁因追擊未果,已開動起嫡系兵馬,,打出的旗號是南江雪極北獲勝后不曾乘勝追擊,,反而與各部落把酒言歡。
而國公夫人和二公子又在此時突然秘密離開燕京,,據(jù)傳是大小姐跟極北人達(dá)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協(xié)議,,故而接走了母親和弟弟,燕京城恐將陷入危局,。
為防大小姐以權(quán)謀私,,引狼入室,正義的南家三爺只得揮師北上,,一探究竟,。
聽到這樣的說辭,南江雪的臉上漾起了笑容,,眾將知道,,這笑容意味著,南江雪與南懷仁之間的決戰(zhàn)已正式拉開了大幕,。
抱臂一旁的子淵則忍不住搖頭嘆息:他好好的一個如花似玉的師侄,,如今怎么一副女土匪的模樣?
闊爾罕一直沒有離開臨確城,。
他被南江風(fēng)安排在雪狼駐地,,但除了旁聽軍議會,,整日都無所事事,南江雪也沒再看他一眼,。
這位新賓沁的古木布特家少爺,,昆凌守備軍統(tǒng)領(lǐng),就這樣不尷不尬地呆著,,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會是怎樣的命運,。
北線軍中,跟他較為熟識一些的是雪狼統(tǒng)領(lǐng)黎落,、黑旗參將霍亞和羽林統(tǒng)領(lǐng)云朗,。
黎落曾會同參軍楚里負(fù)責(zé)昆凌守備軍在北地的集訓(xùn),霍亞和云朗在牙石都曾與守備軍并肩作戰(zhàn),。
不過,,沉冷的黎落除了必須跟他說的話,基本上不會理他,,他的雪狼更加看他不順眼,;而脾氣火爆的霍亞見到他時,簡直恨不得揮拳相向,;倒是云朗,,看到他后主動走了過去。
“呦,,將軍您還在臨確城呢,。”云朗笑吟吟地問,。
“大小姐并未下令命我離開,。”闊爾罕道,。
“將軍這一次,,是真把大小姐惹毛了?!痹评实?。
“云統(tǒng)領(lǐng),”闊爾罕抿了抿嘴唇,,問了一個他從前怎么都不會問的問題,,“我……該怎么做才好?”
云朗先是一怔,,隨即笑出一口白牙,。
“大小姐說什么就聽著,問什么就回答,錯了服軟,,委屈了忍著,,因為,”說話間他的眸子卻突然一冷,,“她受的罪,,擔(dān)的責(zé),扛的事,,比你跟我,,比任何人都大太多?!?p> 闊爾罕心中更沉,,微微垂下雙眸,一只盛著飯食的食匣卻突然塞到了自己眼前,。
云朗依然笑的燦爛,,似乎剛才的眸光從未出現(xiàn)?!敖o大小姐送進(jìn)去吧,!”
“什……什么?”闊爾罕一時沒反應(yīng)過來,,被云朗搶走食匣的雪狼卻叫了起來,,“云統(tǒng)領(lǐng)!”
“吵什么,!告訴你,,別得罪我啊,!大小姐這陣子都很寵愛我呢!”云朗對那雪狼翻了個白眼,,雪狼則差點沒被“寵愛”兩個字給嗆死,。
“你不是問我該怎么做才好嗎?大小姐該吃飯了,!”云朗轉(zhuǎn)向闊爾罕,,“拿著啊,我這一條胳膊可堅持不了多久,!”
闊爾罕急忙接了過來,,然后鬼使神差地走進(jìn)了南江雪的書房。
“大人,,您讓他搶走我的差事算怎么回事?。俊毖├潜г沟馈?p> 云朗性子開朗,,軍士們都很喜歡和他說笑,,雪狼跟他則是更加熟稔。
“都是一起打過仗的,,幫幫忙唄,。”云朗道,,“讓闊爾罕少爺在大小姐面前多晃悠晃悠,,說不定大小姐哪天氣就消了。你們這些做親衛(wèi)的,,一點都不體貼,,跟你們那冰坨子統(tǒng)領(lǐng)一個樣,都不知道想點主意,,大小姐心情不好,,那是會影響身體的!”
“我看您這主意也不怎么樣,,而且恐怕還帶了不少壞心思,。”雪狼道,。
“滾,!”云朗作勢便踢,那雪狼急忙笑著跳了開去,。
書房里,,南江雪正在跟沈明瑄說著什么,見是闊爾罕端著午飯過來,,皇四子不由一愣,。
南江雪掃了一眼他,也沒理他,,只是對沈明瑄繼續(xù)說道,,“我讓鷹衛(wèi)護(hù)送殿下,屆時還會有其他隊伍接應(yīng),,但到了關(guān)陽,,北地的隊伍就不便再跟隨了?!?p> “關(guān)陽的秦昭衡將軍會幫忙的,,而且,我三哥估計也不敢在關(guān)陽以南堂而皇之地對我動手,?!鄙蛎鳜u道,“鷹衛(wèi)還是跟著你吧?!?p> “這一路吉兇難料,,我不放心,而且鷹衛(wèi)南下還有別的任務(wù),?!蹦辖u搖頭,“另外,,關(guān)于極北戰(zhàn)況和北地將起內(nèi)亂的奏書我也已經(jīng)寫好了,,殿下回去后呈給陛下便是。我知道三叔必有另一套說辭,,屆時殿下切莫動怒,,以免惹陛下不快?!?p> “我有分寸,,你不用為我擔(dān)心?!鄙蛎鳜u道,,“你這操心的毛病,什么時候才能改改,?!闭f話的口吻透著熟稔甚至親昵。
尷尬地將餐食擺好,,闊爾罕遲疑了一下,,終還是行禮退了出去。
※
沈明瑄即將動身了,。
北地的軍隊一向自己養(yǎng),,戰(zhàn)事所獲也自行分配,但此次,,南江雪將極北一半的戰(zhàn)后賠償交給了沈明瑄,。
一則,朝廷此番也算是出了兵,,二則,她要讓這些戰(zhàn)后賠償成為沈明瑄的后盾,,在廟堂之上,,抗衡那些如刀軟舌。
沈明瑄自然明白她的用意,,也未推辭,,而且南江雪對朝廷表現(xiàn)的越是恭敬,對她接下來要應(yīng)對的局面才越會有利。
夕陽西下,,南江雪和沈明瑄并肩走在臨確城上,。
下方,大隊的車馬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停當(dāng),,宋子言正在做最后的檢查,,一品將軍許印在跟鷹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冥犀說話,一切看上去都不徐不緩,,井井有條,。
駐足城頭,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,,似是各懷心事,。
落日給一望無邊的白雪鍍上了一層薄薄的色彩,但落在眼中的,,依然是北方冬季的蕭索寒涼,,讓人的心中會忍不住生出感傷。
許久之后,,沈明瑄開口說道,,“北線軍雖然勇武,但畢竟才剛經(jīng)歷了三個月的惡戰(zhàn),,南懷仁預(yù)謀已久,,這三個月更是大權(quán)獨攬,秣馬厲兵,,力量不容小覷,,而北地內(nèi)部也是人心難測,小雪你定要多加小心,?!?p> “我知道。不過這件事我不想久拖,,我三叔既敢領(lǐng)兵北上,,那便速戰(zhàn)速決好了。正合我意,?!迸釉捯舨桓撸f的也有些隨意,,但只要是她說得話,,任誰都不會只是聽聽而已。
“速戰(zhàn)速決確是上策,。時久易生變,?!鄙蛎鳜u點點頭,“北線新勝,,雖然疲憊,,但百戰(zhàn)之師,氣勢如虹,,只要給南懷仁一個迎頭痛擊,,那些左右搖擺、隔岸觀火的人勢必要做出選擇,,此消彼長,,他搭建起的力量定會動搖?!?p> 南江雪輕輕一笑,,垂眸半晌后忽道,“阿瑄……”
“怎么,?”沈明瑄看向她,,隱隱覺得她說話的口氣似是有些奇怪。
落日的余暉從側(cè)面斜照而來,,她對著他的半邊臉顯得白皙清冷,,唯有精致的輪廓和修長的睫毛被勾出金紅的顏色。
“若是朝廷發(fā)兵北地,,我希望來的,,不是你?!彼o靜道,,聲音像是空中突然下起了雪,簌簌地落在地上,。
沈明瑄的身體輕輕一顫,,不知是因為突然吹起的一陣北風(fēng),還是因為她說出的這句話,。
“若朝廷發(fā)兵,,你會開戰(zhàn)嗎?”他問,,一顆心跟著沉了下去,。
“我不知道?!迸虞p輕搖了搖頭,,“但無論我戰(zhàn)或不戰(zhàn),我都不希望來的是你,?!?p> 若她選擇戰(zhàn),對面的便是敵人,;若她選擇讓,,對面的仍是敵人——他如何不知。
但他們之間,,終會要面臨那般的處境嗎,?
“小雪,”片刻的沉默,,男子帶有金屬質(zhì)感的聲音在她耳邊深沉響起,,“每次你對我行禮,喊我殿下的時候,,我總會生出一個想法,,若我也是靖北的一名將士,或者一個北方的子弟該有多好,?!?p> “因為那樣,我就可以始終呆在你身邊,,不去想廟堂爭斗,,不會有迫不得已,所顧忌的,,就只是你的想法,,你是否愿意讓我呆在你的身邊,助你,,護(hù)你,,全心全意?!?p> “小雪,,我有多愛你,這樣的想法就有多強(qiáng)烈,?!?p> 夕陽似是在落幕之前變得極其濃烈,讓一種悸動的暖意照徹了她的全身,,她轉(zhuǎn)過頭看向沈明瑄,,皇子英俊的臉龐完全映于那萬叢的光線里,盡管眉頭輕鎖,,亦明亮如當(dāng)年笑顏,。
“阿瑄……”忍不住開口,她的心中柔腸百轉(zhuǎn),。
她是北地大小姐,,金尊玉貴,,絕代風(fēng)華,身邊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贊美,,許多出類拔萃的男人,,但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。
原來,,這樣的話竟是這般好聽,,這般的——動人心神。
“別說話,,什么都別說,,我害怕?!鄙蛎鳜u打斷了她,,溫柔的,也是堅決的,,潭水般的眸子里當(dāng)真露出了一抹憂懼,。
“這些話我其實沒打算說的,可忽然很擔(dān)心從此沒了機(jī)會,?!?p> “我就要走了,去到我的戰(zhàn)場上,,而直到方才,,我終于開始慶幸自己的身份,慶幸我是個皇子,,能夠在祇都為你一搏,,能夠渴望著有一天,可以為你撐起一切,,讓你不再流血征戰(zhàn),,不再委屈操勞,不會再說,,‘我希望來的,,不是你’?!?p> 明亮的臉龐映在她的瞳子里,,隨著這些話點點融進(jìn)她的心中,讓她似看到冬雪落盡,,春花滿山,。
忍不住抬起手想觸上那種明亮,他卻反手把她的手握進(jìn)手掌,,貼上自己的胸口,,另一條手臂環(huán)過她,,將她的整個人擁入了懷中。
曾經(jīng)多少次想這樣做,,卻只能強(qiáng)自忍耐,。
她的身體那樣纖巧,又是那般溫軟明凈,,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個女子,引動著八方熱血,,讓極北翻了天,。
她不該這樣的。
她是最美的明珠,,應(yīng)當(dāng)被無比小心地捧在手心,,而不是傷口拔箭,揮淚斬將,,不是立于修羅場上看著城頭上掛滿的將士頭顱滿目赤紅,,不是聽著敵人張狂的羞辱淡然淺笑,也不是得知母親的死訊口吐鮮血后,,還要面對什么鬧脾氣的男人……
每每這個時候,,他都很心疼。
她的手貼在他的胸口,,感受著他的每一個心跳,。
他的心跳那般強(qiáng)烈,仿佛能一聲聲震進(jìn)她的耳鼓,,帶動起她的心跳形成一種神奇的共鳴,,令她難以割舍,不愿離分,。
“等我,。”沈明瑄道,。
“好,。”南江雪道,。
簡單的一個“好”字,,便仿佛天籟之音,令沈明瑄的笑容瞬間蕩漾開去,,雙眸卻感到一片濕熱,。
值崗的軍士依然身姿筆挺,目不斜視,,不遠(yuǎn)處的聶遠(yuǎn)露出笑容,,忍不住搓了搓手,,像是為了那一幅久違的畫面感到興奮,墨碣則微微垂眸,,眉間有一種柔軟,,卻也藏著一抹說不清的憂愁。
而在他們之后,,南江風(fēng)默默轉(zhuǎn)身離去,。
夕陽沉落,他逆光而行,,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,,唯見他挺拔的身形,飄轉(zhuǎn)的將袍,,孤獨而又頑強(qiáng)地,,與那被人擁在懷中的女子漸行漸遠(yuǎn)。
沈心諾從那身形上收回目光,,似是被什么狠狠刺激了雙眼,。她閉了一下眼睛,感覺一顆心正縮成一團(tuán),,既而劇烈地疼痛起來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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飛翔的鼴鼠
******** 沈明瑄:天!這是……定了我男主的名份了嗎?。,。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