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:色勒莫犒軍(下)
和著樂聲的張弛起伏,舞蹈動(dòng)靜開合,,紅裙翩翩,,時(shí)而輕云款移,時(shí)而疾風(fēng)驟轉(zhuǎn),,織就出沙場長歌,,錦繡天地。
而那主舞,,羅衣從風(fēng),,長袖旋繞,舉手投足之間,,可見煙波浩蕩,,可聞露華清秋,其間的曠達(dá)心意,,深沉繾綣,,如親人聲聲訴訴,,印進(jìn)眼中,流入心底,。
直至一曲舞畢,,樂聲停歇,轟然的彩聲才雷鳴般地響起,。
不同于一般的舞者,,這群人既不行禮,也沒退場,,而是亂糟糟地湊到一起,,發(fā)出一陣陣清脆的說笑之聲。
主舞率先摘下面具,,現(xiàn)出一張極為清麗典雅的臉龐,。
“她是誰啊,?”
“?。∈巧瞎偕蠋煹呐畠?,上官將軍的妹妹,!咱們北地的大才女!”
“怪不得怪不得,!此舞只應(yīng)天上有?。 ?p> “哎哎,,你們聽說了嗎,?今天公府飲宴,有個(gè)少爺拿咱們武人消遣,,還攀扯上大小姐,,大將軍出面,,大家這才忍了,。如今上師大人的女兒能來大營獻(xiàn)舞,也算是還了個(gè)天大的面子了,!”
“啊上官將軍,,瑤小姐可許了人家沒有?”
“上官辰,,嘴巴怎么這么嚴(yán),,事先一句口風(fēng)都不露!”
“我也不知情??!”上官辰一臉無辜,,“我是真的不知情啊,!”
一抹紅暈染上上官瑤的雙頰,,她微微垂眸,卻忍不住向武官之中的一人看去,。
這樣的距離,,她似是依然能看清他臉上的溫煦笑容,陽光一般,,讓她的一顆心變得無比燦爛,。
無數(shù)的贊嘆、討論聲中,,其他紅裙舞者也紛紛摘下了面具,。
“柏將軍的女兒!”
“哎呀那是四姑奶奶的千金嗎,?珉公子珉公子,,是您的妹妹!”
“那是誰???”
“我表姐啊,漂亮吧,!”
……
伴隨著又一波喧騰吵嚷,,一堆人突然指著前方瞪大了眼睛,舌頭如同打結(jié)了一般,,“大大大……是大大……”
南江雨和清塵又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,,滿臉寫著“天哪果然如此”幾個(gè)大字。
“大小姐,!是大小姐,!”
這個(gè)在北地尤為特殊的稱謂終于被人喊了出來,人們紛紛站起身來,,無數(shù)訝異的,、興奮的、驚嘆的,,以及感動(dòng)的目光熠熠發(fā)亮,,一時(shí)間全都落在了其中的一個(gè)紅衣舞者的身上。
“江雪姐姐,,你好像嚇著大家了呢,!”拓跋玥笑嘻嘻地拉著那舞者笑道。
眼見大小姐便要隨著“女兒妹妹表姐們”離開,,有人著急地大叫起來,,“大小姐,!給咱們說幾句吧!”
“是啊大小姐,!給咱們說幾句吧,!”無數(shù)條嗓子緊跟著熱烈地喊著。
上官瑤輕推了一下南江雪,,抿嘴笑著與眾女走下木臺,,也沒去找各自的爹爹哥哥和表弟,自顧自地圍了一席而坐,,那一席頓時(shí)滿是光彩,。
被獨(dú)自丟下的南江雪緩步走回中央,一席紅裙艷麗如火,,長發(fā)瀑布般傾瀉下來,,偶有一絲微風(fēng)拂過,幾縷青絲輕輕揚(yáng)起,。
軍士們從沒見過這樣的南江雪,。
記憶之中,她或是戎裝立馬,,或是白衣淺笑,,沖鋒陷陣,決策殺伐,,那顯赫的地位和百戰(zhàn)的聲威甚至令他們忘記了,,她原也如他們的女兒、妹妹或是表姐一般,,是一個(gè)花樣年紀(jì)的女子,。
南江雪看著校場上齊齊望向自己的人們,綻放出一個(gè)明亮的笑容,,“上官小姐的動(dòng)意,,邀了幾位女伴,想著為自己的父兄和父兄們的同袍兄弟送上一點(diǎn)家人的心意,。娘從前總說我不務(wù)正業(yè),,于是便跟著學(xué)了幾天,覺得自己跳的也還不錯(cuò),。今天又被姐妹們鼓勵(lì)了一番,,所以……”
她說著揉了揉鼻子,,帶出了一抹些微的“尷尬”,。
南江風(fēng)的眸子越發(fā)深濃,心中又隱有一種微微的疼——曾經(jīng)那般隨心所欲的她,,昨日為誰而戰(zhàn),,今日又因何而舞,?
無限暖意與感動(dòng)在大校場中涌動(dòng),而如夏之嵐,、沙加,、賀蘭峻,包括穆晚城和祁岳等一眾高階武官的心里卻更加明白,,她是在以宗主主帥之尊,,在以這樣一種方式,答謝所有出生入死的將士,,平撫武人在國公府受到的折辱,。
高情厚愛,坦坦蕩蕩,。
“不是不錯(cuò),!是相當(dāng)、十分,、特別的不錯(cuò),!”人群中有人大聲喊道,引起一片爽朗的笑聲,。
沒有女子的羞澀,,也沒有上位者的拘泥,南江雪落落一笑,,和悅的聲音穩(wěn)穩(wěn)地送進(jìn)每個(gè)人的耳朵,。
“大家在外面戍守搏殺,咱們的爹娘,、妻子,、姐妹、兒女著實(shí)記掛的很,。如今戰(zhàn)事暫歇,,大家明日便可輪流回鄉(xiāng)探望家人,燕京繁華,,多帶些東西,,錢不夠找你們上官借,還不還的,,本帥不管,。回去之后,,定要好生孝敬爹娘,,沒討到老婆的都抓緊,沒生孩子的好好努力!”
又是一陣大笑,。
“大小姐,,這可是軍令嗎?”有人大喊,。
“廢話,!大小姐說的,當(dāng)然是軍令,!”有人踹了他一腳,。
“啊,我雖然有兒子,,但還是要再接再厲?。 庇腥说靡庋笱?。
“這一次立了功,,回去要請全村大吃一頓!”有人摩拳擦掌,。
“五嬸給我說了一門親,,說那姑娘長的可漂亮了!”有人一臉憧憬,。
“大小姐,,那您是不是也得抓緊啊,?”有人起哄,。
“大小姐的事兒要你操心!”好幾個(gè)人沖過去給了他一頓爆栗,。
“臭小子,!”南江雪笑斥了一句,邁步走了下去,,所有軍士全都反射性地挺直了身體,。
讓墨碣替她倒了杯酒,女子也不說話,,只是高高地向眾人舉起酒盞,,然后含笑仰首,一飲而盡,。
手臂斜揚(yáng),,碗盞倒扣,一席紅衣輕飛曼舞,,如同一面美麗的旗幟,。
校場之中,所有人都肅然滿飲一杯,那些同生共死的日日夜夜,,他們之間,已不需要更多言語,,多少的鐵血壯志,,離合悲歡,都隨著這唇齒間的烈酒,,滾燙在每個(gè)人的心中,。
“表姐,若我也曾習(xí)武,,定要隨你一道征戰(zhàn)沙場,。”拉著在自己身邊坐下來的南江雪,,拓跋玥的眼睛分外明亮,。
“那姑姑還不把我罵死?!蹦辖┬Φ?,“珉表哥不在,你要乖乖呆在家里,,不準(zhǔn)淘氣,。”
拓跋玥撅了撅嘴,,“天天在家彈琴畫畫,,我都快悶死了?!?p> “那便跟你瑤姐姐多學(xué)學(xué),。”南江雪笑著轉(zhuǎn)向上官瑤,,“阿瑤幫著上官叔叔打理了很多事務(wù),,好幾位大人都贊不絕口呢?!?p> “我不過是給爹爹打打下手,,但若是能幫到你,我自是歡喜,?!鄙瞎佻幮Φ溃靶⊙┠阋材偸悄前悴賱?,江云和江雨都漸漸大了,,江云在政事上還頗有建樹,軍務(wù)上,有懷安大將軍,,還……還有大公子在,,都可為你分擔(dān)。爹爹他很心疼你,?!?p> “嗯?!蹦辖c(diǎn)點(diǎn)頭,,“靖北軍經(jīng)歷了這些,雖有不少折損,,卻是越發(fā)成熟,,軍隊(duì)可保國安民,但北地若要繁榮,,政務(wù)則是關(guān)鍵,,不管是官員簡拔還是水路農(nóng)商,這些都要辛苦上官叔叔了,?!?p> “啊,這般復(fù)雜,,我還是在家彈琴畫畫好了,。”拓跋玥揉了揉腦袋,,把周圍的人全都逗笑了,。
與眾女說笑一時(shí),南江雪起身道,,“時(shí)辰也很晚了,,一會兒我讓雪狼送你們?nèi)亚鹦性贰N胰ツ沁呣D(zhuǎn)轉(zhuǎn),,怕是我一直在這坐著,,有些人的心里急壞了吧?”
“去吧去吧,!大小姐您坐在這里,,蘭兒未來的夫婿還怎么敢跑來說上幾句悄悄話?”
“??!明玉姐姐你……你胡說什么!”
“我哪有胡說,!”
“要不讓江雪把蔣參軍請過來,,可好,?”
一陣巧笑聲中,南江雪回到了一眾武官之中,,拓跋玥也跟去與拓跋珉和她的三個(gè)表親打了招呼,,上官瑤遲疑了一會兒,最終還是沒有走向那個(gè)她心儀已久的男子,。
家眷們漸漸離去,,軍士們依然興致盎然。
南江雪喝了很多酒,,紅裙的映襯下,,她雙頰紅潤,,朱唇盈盈,,多了幾分罕見的嬌艷。
“主子,,把這個(gè)喝了吧,。”墨碣將一碗醒酒湯端到她面前,,身邊還站著看上去有些擔(dān)心的黎落,。
“可送到了?”南江雪問,。
“是,,主子放心?!崩杪浠卮?,“屬下已派人留守,明日一早便送各位小姐回燕京城,?!?p> 南江雪點(diǎn)點(diǎn)頭,很聽話地喝了醒酒湯,,拍了拍身邊的坐席道,,“坐吧。這么多年,,辛苦你們了,。”
“能追隨在您身邊,,是屬下們的福分,。”
黎落和墨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,,女子親自為他們斟了杯酒,,溫柔地笑了笑,,緊緊身上的外氅,將目光投向那歡慶的場面,。
頭有些暈,,視線有些模糊,火光和人影晃動(dòng)在她深深的雙瞳里,,便仿佛時(shí)光在拉扯著意識,,翻騰著記憶。
千翻戰(zhàn)旗獵獵飛過,,恍惚之間,,她感覺自己還是那初入北線軍的邊關(guān)參將,帶著爹娘的萬般寵愛縱容,,與同袍馬踏飛雪,,與兄長臥看梅花。
“大將軍來了,!”耳邊突然聽到一連串的喊聲,,她下意識地隨著眾人躬身行禮,恭聲道,,“叩見大將軍,!”
南懷安皺起眉毛,快步穿過一干戰(zhàn)將,,小心地扶住了人群中那亮眼的紅衣女子,。
抬身之間,南江雪忽感到一陣天旋地轉(zhuǎn),,南懷安忙伸臂攬住了他,,一張臉更加沉了下去。
“怎么把主帥灌成了這樣,?”嚴(yán)厲地掃了一眼眾人,,很多人都縮了縮脖子,偷偷把酒杯藏到了身后,。
“你們兩個(gè)的差事是怎么當(dāng)?shù)??”看了看墨碣和黎落,南懷安又瞪向南江風(fēng),,“還有你這個(gè)做兄長的,!”
墨碣和黎落都耷拉下腦袋,南江風(fēng)也忙壓低身體,,“侄兒錯(cuò)了,。”
“大伯父,?!贝藭r(shí)南江云和南江雨也趕了過來,。“是我們沒有照顧好姐姐,?!蹦辖瓶瓷先ズ苁莾?nèi)疚,南江雨也吐了吐舌頭,。
“葉將軍,?”忽聽南江雪輕念起一個(gè)名字,如水的目光卻落在了身著蘢甲軍服的賀蘭峻身上,。
賀蘭峻不由抬起頭,,身旁的霍亞則有些發(fā)蒙?!按笮〗?,他是賀蘭峻啊,!”
有人偷偷扯了扯霍亞,,黑旗將領(lǐng)好像也意識到了什么,,急忙閉上了嘴巴,。
“賀蘭峻……”南江雪看上去似乎有些困惑。
斬,!一個(gè)決然的聲音突然在心中炸響,,令她的身體忍不住一陣輕顫。
格爾塔城那慘烈又清晰的畫面驀地闖進(jìn)她的腦海,,城池被奪,,血與火染紅大地,呼號和咆哮震徹天空,,極北人將南字戰(zhàn)旗攆進(jìn)泥土,,將她戰(zhàn)士們的頭顱高掛在城墻之上。
她揮淚斬將,,睡夢中仍是那赴死的背影,,以及許許多多帶著血淚的眼睛。
是啊,,那不是葉楓,,那個(gè)明快爽朗的蘢甲原統(tǒng)領(lǐng)被她斬了。臨走前他向她重重叩首,,紅著眼睛說:大小姐,,對不起。
很多人不在了,,而她,,也早已不是那個(gè)神采飛揚(yáng)的邊關(guān)參將,,而是南氏繼承,一軍主帥,,高高在上,,生殺予奪。
默默垂下眼簾,,一大顆眼淚卻從她眼中直直落了下去,,將眾人的眼睛烙的生疼。
他們知道那眼淚吐露了什么,,只是從今往后,,還有更多的東西要她背負(fù)。
從她坐在那滾金的雪字帥旗下時(shí),,就注定了她必須站在北地的最前面,,不能因一己的愛而愛,不能因一己的恨而恨,,唯有在今天這般的酒醉之時(shí),,才偶露出心中的柔軟。
“賀蘭峻,,”立在南懷安身邊,,女子微微笑了笑,“帶好蘢甲,?!?p> “是!絕不負(fù)大帥所望,!”賀蘭峻躬身應(yīng)道,,眼圈早已紅了。
“小雪……”走到南江雪身邊,,南江風(fēng)將手覆在了女子手上,,火光中他面部的輪廓越發(fā)深邃,眸子里滿滿的全是她的影子,。
南江云和南江雨也走了過去,,于是四只手就那樣緊緊地交握在了一起。
溫柔的笑容在南江雪美麗的臉上蕩漾開去,,那一刻的場景,,就像暖暖的風(fēng)吹過草原,帶出一片盎然的顏色,。
北地的春天就要來了,,南懷安想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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飛翔的鼴鼠
******** 南江雪:上下半場,,我這是得喝了多少酒啊……古代的解酒藥好不好使??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