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2章:暴雨
半個多月過去了,,皇帝一直都沒有踏足雪明宮,這是自南妃入宮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,。
皇宮本就是各種小道消息極為發(fā)達(dá)的地方,,而雪明宮的動向更是一貫受人矚目。
于是有人說南妃言語無狀,,膽敢與皇帝爭吵,,有人說她行為不端,竟然夜不歸宿,,還有諸如恃寵而驕,、酒后無狀、私相授受,、淫亂后宮等等亂七八糟的竊竊私語,,被小心翼翼卻又添油加醋地口口相傳開去,指向這位寵冠后宮的南妃娘娘此番已徹底失寵,,皇帝問罪指日可待,。
雪明宮原本是各司署最為上心的一座宮院,各時節(jié)的獻(xiàn)禮,,平日里的孝敬,,那是爭先恐后,花樣百出,,各處的主司,、掌事都以與雪明宮有交情為榮,可看了眼下的局面,,不少人開始敬而遠(yuǎn)之,,更有甚者連分內(nèi)之事都一拖再拖。
若有雪明宮的宮人前去理論,,輕者搪塞敷衍,,說“我們這里人手就是這些,總要先顧全皇后娘娘,,再說還有賀嬪和海嬪兩位娘娘,,這一位剛得了公主不久,另一位正懷著龍嗣,,哪里能怠慢,?姑娘還是多等一時吧,也不是什么打緊的事”,。
重者干脆惡言冷語,,“如今都落到了這般田地,還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嗎?勸你們有點眼色,,日后雪明宮敗落了,,也能換個地方安身立命!”
受了刁難的宮人雖然心中不平,,好在雪明宮此前“財大氣粗”,,這短短的時日也不算什么。
至于時令的東西,,南江雪平日對各人賞賜頗豐,,他們便拿出這些賞賜上下打點,總是不能委屈了他們娘娘才是,。
時至夏末,,卻仍是烈日炎炎,這幾日空氣又連續(xù)窒悶,,雪明宮雖是冬暖夏涼的好所在,,但這樣的天氣也不免難過。
去年夏季,,解暑的冰塊早已屁顛屁顛地送了過來,,可現(xiàn)下就是拿著金銀去求,也都是求之不得,,最終還是雪明宮的內(nèi)監(jiān)總管薛盛私下里找了御前的康瑞,,這才弄到了一些。
康瑞對著薛盛唉聲嘆氣,,“也不知你們娘娘那日到底去了哪里,又跟陛下說了些什么,,打那之后陛下的情緒就一直很壞,,‘雪明宮’三個字根本沒人敢提。你回去也好好勸勸南妃娘娘,,縱是感情再好,,陛下終是天子,這般拗著,,既苦了自己,,也惱了陛下?!?p> “是是,,多謝康公公?!毖κ⒆焐蠎?yīng)承著,,心中卻在苦笑。
相處近兩年,,他如何不知自家娘娘的脾氣,。
不同于宮中的任何一位嬪妃,,她率性,有主見,,骨子里透著驕傲,,平日向來和氣,跟大家說說笑笑,,為人也大度,,但對于某些事,卻是倔強的很,。
盡管爾燕和薛盛嚴(yán)令宮人閉好嘴巴,,免得惹自家娘娘心煩,但那些窩囊氣還是偶爾傳到了南江雪耳中,。
“你們掌著庫房的鑰匙,,開了,該賞賞,,該用用,,留著那些東西發(fā)霉嗎?我們雪明宮,,何時需要宮人自掏腰包貼補日用,?”
“另外跟大家說,不必去求,,有便有,,沒有便沒有,多大點事至于低聲下氣,,若有不知死的奴才當(dāng)真玩火玩的忘乎所以,,我也不介意親自送他們一份轟轟烈烈的前程?!?p> 南江雪對爾燕和薛盛如是說,。
當(dāng)然,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玩火,,作壁上觀者有之,,暗中相助者也有之,大著肚子的海日還專程去了雪明宮,。
“你身子不便,,怎么還往我這里跑?!蹦辖┓鲋H兆?,吩咐人上了茶。
“這種淡淡的綠茶對娘娘和胎兒都是有益的,夏日里也能解暑,,您試試,。”小五對海日道,,“只是飯后過一個時辰再飲用為宜,,也不可貪多?!?p> “小五的話,,我是一定要聽的?!焙H招Φ?,喝了一口,只覺淺淺清香,,很是舒爽,,于是又點了點頭。
“算起來,,當(dāng)是還有兩個月便會生產(chǎn)了吧,?”南江雪問。
“是啊,。這小家伙最近在肚子里越發(fā)不老實了,,倒似是想快點出來呢?!焙H蛰p撫著自己的腹部,,滿臉都是溫柔,“待他出生后,,姐姐若得空,,跟我一起教導(dǎo)他可好?”
“我倒是有空,,只是你可放心?”南江雪笑道,。
“姐姐,,”海日斂去慈母容色,看向南江雪擔(dān)憂道,,“最近宮里的傳言很多,,不少人見風(fēng)使舵,妹妹聽了很是氣悶,。姐姐跟陛下到底是怎么了,?陛下素來最疼姐姐,往日就算偶有齟齬,很快也便好了,,現(xiàn)下如何會鬧成這般,?姐姐那日究竟去了哪里,可是當(dāng)真跟陛下吵架了,?連妹妹都不能說嗎,?”
“你只顧著自己的身子就是了,不用掛心我這里,?!蹦辖\淺一笑,卻未多說,。
“我如何能不掛心,?”海日道,“宮里的那些奴才,,慣會看人眼色,,拜高踩低者不在少數(shù),陛下這么長時間不來雪明宮,,姐姐可該受了多少委屈,!”
“我知道姐姐非我們這般的尋常女子,可在這深宮之中,,陛下的意志便是一切,,姐姐……還是要多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才是。紅顏易老,,久別情淡,,姐姐洞明聰慧,何以不知道這樣的道理,?”
南江雪沒有說話,,只是靜靜地喝著茶。
海日于是輕輕嘆了口氣,,“許是我多慮了,。姐姐何等樣人,跟陛下又是怎樣的情分,,想來自是不同的,。”
“陛下近日確也是事忙,,除了給太后請安,,偶爾去皇后和賀嬪那里坐坐,看看兩位公主,,大都在勤政殿處理公務(wù),,其他人那里也都沒去,,雪明宮遭人苛待,定然也是不知情的,?!?p> “皇后娘娘倒是申飭過一些宮人,只是卻沒見多大改觀,。姐姐這里若是短了什么,,只管遣人知會妹妹,妹妹雖然不濟,,好歹肚子里懷著龍?zhí)?,他們也不敢過分慢怠了?!?p> 南江雪點點頭,,既而問道,“妹妹最近可曾去過壽安宮,?太后可還好,?”
“昨日便曾去過。聽說近日天氣悶熱,,太后先前不大有胃口,,曲姑姑讓太醫(yī)院專門留了人在壽安宮伺候,陛下也甚是關(guān)心,,好幾日陪著太后一道用膳,,昨日我去時,見太后容色如常,,想是一切都好,。”
說著看向南江雪,,“我知姐姐因北地的事心中不快,,但太后畢竟是太后,陛下的生母,,天下最尊貴,、也是最有權(quán)勢的女人。陛下又最是孝順,,姐姐能退便退一退吧,。”
南江雪笑了笑,。
退?如何退呢,?
她是可以如以往那般面對截殺了信使,,冷眼旁觀著那場陰謀展開的長孫太后,,還是任由她的步步算計,令她的至親兄弟互生嫌隙,,以北地的不穩(wěn)換取廟堂的安心,?
這與當(dāng)年沈明錚扶植南懷仁禍亂北地,究竟有何區(qū)別,?
她無法信任并且深深厭憎這個披著端莊慈愛的外表,,實則卻口是心非、心機深重的女人,,而這個女人恰恰是與她同在一個屋檐之下的皇帝的生母,。
她不知該怎么做,她在等待皇帝,,那個她少時偶遇,,擁有著明亮笑臉,令她愿隨他收起羽翼,、步入深宮的男人,,等待彼此冷靜下來,做一番推心置腹的傾談,,好讓她知道,,于他于己,未來的路該當(dāng)怎樣去走,。
只是,,他們都太固執(zhí)了,執(zhí)著于自己的立場和為難,,誰也沒有率先踏出一步,,又或是擔(dān)心傾談變成爭吵,如上次一樣,,變成一種相互的傷害,。
何以至此呢?
或許她該主動一些吧,?畢竟是她在指責(zé)他的母親,,畢竟是她讓他擔(dān)心了一夜,畢竟,,他是皇帝,。
是啊,他是皇帝,,不是那個有些窘迫的尋藥少年,,不是那個與她并肩而立的天家皇子,而是金龍寶座上的至高君王,。
他的話便是圣旨,,他的意志便是一切,,他對她已經(jīng)很好了,是她忘記了君臣之道,、后妃之德,,是她,僭越了,。
※
一場暴雨在黃昏時分如長河瀉落,,在皇宮里砸出澎湃的水霧。
南江雪走出文源閣,,一席白衣轉(zhuǎn)瞬間便即濕透,。
撥開爾燕撐起的雨傘,她對著一眾宮人喝了一句,,“若跟著,,就都站遠(yuǎn)些!”
清冷的表情,,凌厲的眸子,,以及那滿頭滿臉的雨水,讓眾人忍不住都打了個寒顫,。
爾燕著急地看向佑晴和小五,,想是這兩個娘娘自北地帶來的人能上去勸勸,怎可任由她這般淋雨,,可就是跟了她很久,,對她太過了解,兩人更加不敢動作,。
就那樣走到潭邊安靜地坐了下來,,連天的雨柱擊打著池塘,盛開在尾聲的荷花似是抵不住這般的大力,,傾折下去,,落了滿池粉色的花瓣。
一道閃電撕開厚重的沉云,,滾滾的雷聲里,,女子的雙瞳剎那間被映的雪亮。
原本窒悶的空氣被暴雨濯洗,,攜著一種透徹的清涼,,直直灌入肺腑。
她似是在想些什么,,又似正在恍惚間放空,,然身后的一眾宮人卻都是憂心如焚。
一向持重的爾燕不知所措,,小五咬著嘴唇,,雨水不斷順著她的長睫落下,,薛盛忍不住直跺腳道,“我……我去請陛下吧,!”
“可雨這么大,若再生出是非……”知雙攪動著雙手,,臉色蒼白,。
“我去請大公主!”佑晴焦慮地看了一眼那孤獨的背影,,一邊哭一邊跑向了雨幕深處,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一把傘撐在了頭頂,,南江雪抬起頭,,看見沈心諾正帶著一臉復(fù)雜的神情看著她。
一言不發(fā)地拉起南江雪,,沈心諾所幸也丟開了雨傘,,就那樣攜著她一路步入了長樂宮。
吩咐備了姜湯,,取來了換洗的衣物,,大長公主揮退了雪明宮的一眾宮人。
“你們都去收拾一下,,這副樣子,,再若病了,還嫌你們的主子不夠煩嗎,?”沈心諾道,。
見佑晴、爾燕等人遲疑不愿離去,,于是帶著一種譏誚沉了臉,,“怎么?由本宮親自伺候南妃娘娘你們也不放心,?你們?nèi)绻杏?,還來找本宮做什么?退下,!”
一聲呵斥,,眾人不敢再多話,紛紛退了出去,,沈心諾則陪著南江雪喝了姜湯,,泡了個熱水澡,又重新?lián)Q了衣衫,。
整個過程,,兩人都很沉默,,直至沈心諾煮好了茶,與南江雪相對而坐,,才緩緩開口,。
“可是想通了一些事?”沈心諾看向南江雪,。
南江雪沒說話,,只是輕輕搖了搖頭。
微微嘆了口氣,,沈心諾道,,“第一次見到你跟陛下在一起,還是你隨你兄長來祇都的那年,,惜巧節(jié)那晚,,我曾遠(yuǎn)遠(yuǎn)地見到陛下與你偶遇,當(dāng)時我還在想,,那姑娘是誰呢,?”
沈心諾的思緒一時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洛河之畔,她看到一位青年公子溫柔地拂去女子鬢邊的落花,,又見四弟沈明瑄來至女子身前,,兩人含笑見禮,并肩而去,,而她的目光卻再次落回到那青年公子的身上,。
回了回神,她續(xù)道,,“后來,,太安殿宮宴,我才知道,,原來那姑娘竟是靖國公府的南大小姐,。”她笑了笑,,“第一次聽到陛下跟我說起你,,是他在你17歲生辰后,從北地返回祇都,?!?p> “秦昭衡見到他喬裝出了關(guān)陽要塞,于是將此事告知了我,。我替他瞞下了此事,,不過當(dāng)時我譏諷他說,以靖國公府的力量和南大小姐在北地的勢能,對他奪嫡之事自是大有助益,,但他卻對我說,,他只是想看看你,絕不希望將你卷入祇都的紛爭,?!?p> “他跟我講述了你們的幾次相遇,從雪歸山,,到燕京城,,再到祇都,他說在你心里,,他可能只是一個朋友,但對他來說,,你,,卻已經(jīng)成了他的心之所愛?!?p> “他在講述的時候,,樣子很溫柔,還帶著一種傷懷和潦倒,,我能感覺到,,他對你的感情是那樣真誠、強烈,,這在天家,,實屬難得?!?p> 南江雪的目光也變得柔軟起來,。
“此后,他為你征戰(zhàn)極北,,你為他南下祇都,,我真心為你們高興。我想,,在這后宮之中,,未來的史書之上,終是會留下一段美好的故事,,而民間,,也定會將這樣的帝妃傳奇寫成話本,傳頌大江南北,?!?p> 沈心諾說著抬起眼簾,“而佇立在北地以南的那座關(guān)陽城,也可以不再是披甲之士經(jīng)年把守的要塞之地,。我樂見其成,。”
“只可惜,,”南江雪的眸子暗沉下去,,“那座關(guān)陽城不只是佇立在北地以南,還牢牢地立在人的心里,?!?p> “包括你嗎?”沈心諾問,。
“或許吧,。”南江雪露出了一抹苦笑,。
半晌沉默后,,沈心諾再度開口?!霸谶@皇宮之中,,我跟四弟和六弟的關(guān)系還算不錯,也希望他們能各自得償所愿,,只是……”她頓了頓,,似在考量,又似有些厭煩,,“有些事我想你應(yīng)當(dāng)了解,。”
南江雪看著沈心諾,,微微點了點頭,。
“六弟把你隨他出宮的事情告訴我了。最近他被盯的很緊,,有太后的耳目,,也有陛下的人。他不好見你,,怕給你惹麻煩,,但他讓我轉(zhuǎn)告你,趙弋死了,?!?p> 南江雪的身體輕輕一顫,眼瞳也明顯一縮,。
“他是在轉(zhuǎn)移的過程中被人殺死的,,而下手的,恐怕不是太后的人?!鄙蛐闹Z注視著南江雪,。
南江雪怔了一怔,隨即微笑起來,,“那么,,可是陛下的人嗎?”
提出的是問題,,用的卻是一個肯定的語氣,,與此同時,她的雙眼已動蕩起了一層水光,。
“那日的事,,你對陛下說了?”沈心諾問,。
南江雪點點頭,,“只是沒提裕親王。不過若他不曾疑心太后,,想來也沒那么快找到趙弋吧?!彼f著又笑了笑,。
“長孫太后這般機關(guān)算盡,佛口蛇心,,我也不曾想到,。只是陛下,你想他怎樣做呢,?那是天元的皇太后,,是他的生身母親啊?!?p> “是,。”南江雪靜靜道,。
注視了她一會兒,,沈心諾的眼中滿是同情與悵然,好半天才長長嘆息了一聲,。
“北地那邊的情況,,殿下可有幫我打聽?”南江雪問,。
沈心諾拿著茶杯的手則不自禁地顫了一顫,,這樣的反應(yīng)令南江雪的心隨之沉落下去。
“哥哥和云兒之間……”她看著沈心諾。
“確已生了嫌隙,?!鄙蛐闹Z微垂了一下眼簾,“尤其在靖遠(yuǎn)侯一事之后,,大公子雖然請旨拒封,,但仍飽受非議,行事也越發(fā)低調(diào)小心,,不過……你二弟似乎并不大領(lǐng)情,。”
南江雪閉上了眼睛,,只覺一股寒涼自腳底升騰起來,,心中一陣絞痛。
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,,一雙秀眉緊緊蹙著,,溫?zé)岬囊后w漫上她的眼眶,然后安靜地滑落下去,。
“你……”沈心諾想要說些什么,,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,最終只道,,“需要我做些什么嗎,?”
“我想見見墨碣?!蹦辖﹩÷暤?。

飛翔的鼴鼠
******** 沈明瑄:啊啊啊我要去找小雪!你們不能這樣不停制造矛盾動搖我男主地位,! 劇組:下一章《太后中毒》,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