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城西熱鬧的場面相比,，南城城樓卻安靜得讓人昏昏欲睡。

　　部分隊伍被調(diào)走了,，面對的黑夜無聲無息,，巡夜的軍士都忍不住打起了呵欠。

　　“真是倒霉,，既撈不到軍功,，也不能好好睡上一覺?！币幻娛咳滩蛔”г沟?，引來周圍幾人的集體共鳴。

　　“我可要瞇一會兒了,，這破地方……”又一名軍士晃晃悠悠地朝箭樓走去,，黑暗之中，他突然眼前一花，一條粗壯的胳膊在他脖子上一繞,，“嘎吧”一聲脆響,，他的腦袋已經(jīng)軟軟地歪了下去，后半句話永遠留在了斷裂的喉管里,。

　　緊接著,，一柄光亮的短劍“噗”地一聲捅進了第二個人的心臟，黑衣人鬼魅般地飄向了目瞪口呆的第三名軍士,。

　　“有人……”第三名軍士剛剛喊出兩個字,，他的喉嚨就感到了一陣冰涼。

　　臨死之前,，他看到同樣的情景也出現(xiàn)在前方十幾米外的地方,。

　　輕微的尸體放倒聲，接下來是繩子下墜和一群人向上攀爬的淅淅索索的聲音,，月光照射下的南城墻上,，一百多名輕裝者就像是一條條敏捷的壁虎，正沿著數(shù)條垂落下來的繩梯迅速上行,。

　　“將軍,！城東出現(xiàn)靖北騎兵！”

　　“將軍,！城南突然起火,！”

　　“將軍！城北突然起火,！”

　　“將軍,！中軍議事廳起火！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隨著一道道急報送往西城樓,，秦昭衡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,。

　　“李懷志！守好西城,，不準擅自出兵！楊澤全城搜查,，靖北軍有人進城了,！馬誠，帶上你的人跟我來,！”秦昭衡一邊快速奔下城樓一邊大聲命令道,。

　　氛圍一下子緊張起來，一些軍士甚至有些慌了手腳,。

　　飛身上馬,，秦昭衡帶著一隊騎兵先向城東急馳，分布在其它地方的隊伍在武官們的指揮下抄起武器,，陸續(xù)匯入了主將的隊列,，五寨城在呼喝聲,、戰(zhàn)馬的嘶鳴聲以及不斷沖起的大火中徹底醒來。

　　手扶垛口,，秦昭衡看著城東疾行的靖北騎兵隊,，黑夜里恍若一條銀色長龍，也不停留,，甚至連城頭都不曾看上一眼,，暴雨般徑直馳向城南方向。

　　“雨獅……”秦昭衡皺起眉頭,。

　　“將軍,，南門！南門出事了,！”正遲疑間,，一名報事官飛奔而來，滿臉焦急,，秦昭衡的眉頭已凝成了一個疙瘩,，手一招，帶著人便即向城南奔去,。

　　來到城南,，赫然躍入眾人眼簾的是大敞的城門，而城門邊則歪歪斜斜躺著若干關(guān)陽軍的尸體,。

　　“雨獅團,，將軍，他們過來了,！”另一名武官大聲喊道,。

　　人們的目光所及之處，清江北岸已經(jīng)現(xiàn)出了不少人影,，穿著雨獅團統(tǒng)一的銀色戰(zhàn)甲,，只是由于正在集結(jié)，整個隊伍難免顯得雜亂無章,。

　　“將軍,？”武官們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秦昭衡，是攻是守,，這是寫在他們臉上同樣的問題,。

　　關(guān)閉城門防守固然是最安全的辦法，但趁著敵人腳跟不穩(wěn)發(fā)動進攻卻能夠提升整個關(guān)陽軍的氣勢,。

　　他們可是南江雨的親衛(wèi)隊?。《胰藬?shù)還如此有限！

　　打掉了他們,，南三公子的威信就會跌至谷底,，堇翼和赤雷的兵，他怕是往后也沒法帶了,！

　　這能不能讓朝廷出口惡氣呢,？或是下定決心跟北地人大干一場？

　　總而言之,，別讓他們再做這種“猶抱琵琶”,、“欲語還羞”的事了！

　　想到這里,，秦昭衡再不遲疑,，手臂一揮，帶領(lǐng)著大隊的騎兵徑直沖出了大敞的南門,。

　　“將軍,！繩梯！”身邊有武官指著城墻大聲對秦昭衡喊道,。

　　“別去管它,！城里的靖北軍不會太多，留給楊澤處理,！”秦昭衡道,，“靖北軍的主戰(zhàn)場在這！準備戰(zhàn)斗,！馬誠,，調(diào)主力部隊過來，一部分上城,，一部分跟我匯合,！”

　　“是！”副將馬誠撥馬沖了回去,。

　　“騎兵隊進攻,！長矛隊結(jié)陣！”秦昭衡繼續(xù)下令,，“來吧,，小子們，讓我們?nèi)珰灳副钡挠戟{團,！”

　　“全殲靖北雨獅團,！”伴隨著高亢的應和聲,，關(guān)陽軍紛紛挺起戰(zhàn)槍,，戰(zhàn)馬在興奮的嘶鳴中徑直前沖，裹挾起一道強大的氣流。

　　而幾乎與此同時,，原本毫無秩序的雨獅團突然以閃電般的速度形成了尖銳的進攻戰(zhàn)陣,，一領(lǐng)領(lǐng)白色戰(zhàn)袍迎風招展，反射著月亮的光亮向他們直迎過來,。

　　猶如黑夜中暴起的兩只大型猛禽,，雙方的騎兵隊似在瞬息間就撞在了一起，發(fā)出一陣雷鳴般的巨響,。

　　月亮明亮異常,，白色的利器和紅色的血霧瞬間遍及人們的視野，后方結(jié)成半圓形戰(zhàn)陣的關(guān)陽長矛隊,，以及再之后陸續(xù)趕至的輕,、重步兵忍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。

　　這是不要命的打法??！許多人的心里都這樣想著。

　　不到一盞茶的功夫,，關(guān)陽軍就深刻體會到底是誰“不要命”,，什么叫做靖北“虎狼之師”。

　　同為騎兵,，手中拿著同樣鋒利的戰(zhàn)槍,，心中懷有同樣的信念，但短短的時間里,，數(shù)量上多于對手的關(guān)陽騎兵竟然損失了八成戰(zhàn)力開始潰敗,，而靖北雨獅團卻憑借著狠辣的身手和變幻的戰(zhàn)陣，元氣分毫未傷,。

　　“長矛隊,！”滿身浴血的秦昭衡一邊帶隊回馳本陣一邊大聲喊道。

　　長矛陣,，騎兵的克星,，可面對如此悍勇的雨獅團，他們甚至對此產(chǎn)生了懷疑,。

　　讓過幸存下來的同伴,，長矛隊的士兵一個個攥緊了手中的武器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些可怕的銀甲敵人,。

　　不過銀甲敵人倒沒有冒然進攻,，他們徘徊在長矛隊邊緣，馬蹄撩起的塵土讓那些長矛手感到一陣陣呼吸不暢,。

　　城門再度開啟,，馬誠率領(lǐng)著大批兵士涌出了城門,。“將軍,！”看了一眼戰(zhàn)場上縱橫的尸體,，他的眼中盡是錯愕。

　　“久違了,，秦將軍,！”就在這時，靖北軍的騎兵隊中慢悠悠地踱出了一匹戰(zhàn)馬,，不同于的雨獅的統(tǒng)一戰(zhàn)服,，他穿著一身黑色戰(zhàn)甲，內(nèi)襯堇翼的暗紫戰(zhàn)裙,，猩紅的將袍迎風飛舞,。

　　火光映在他英俊的臉上，一抹略帶調(diào)侃的笑容掛在嘴邊,，而這種與戰(zhàn)場很不協(xié)調(diào)的表情很容易惹人生氣,。

　　“三公子?！鼻卣押庖蔡狁R躍出隊列,，一雙眼睛既惱怒又無奈地瞪視著眼前這個詭計多端的年輕人，后者則向他馬上一拱手,。

　　“三公子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大功告成了嗎,？還差的遠呢！”秦昭衡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,，既而揚聲喝道,，“弓箭手！”

　　“唰”地一聲,，弓箭手整齊地向前跨了兩步,，長矛隊則壓低了身體。

　　與此同時,，雨獅團嘩地向兩翼分散開去,，后方現(xiàn)出的刀盾手快速在南江雨身前形成了一道堅固的盾墻。

　　“是還差一些啊,，秦將軍,！”轉(zhuǎn)身離去的南江雨扔下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，“別著急,，好戲還在后面呢,！”

　　北地嘹亮的號角突然在黑夜中響起，信號箭開上天空,，兩支騎步混合隊列總計千人突然從清江北岸無序的樹叢間現(xiàn)出了身影,，并以最快的速度包抄至關(guān)陽軍戰(zhàn)陣的后方,，致使其后翼的步兵隊一片嘈雜。

　　與此同時,，分散至兩翼的雨獅也向中央發(fā)起了猛烈的沖鋒。

　　“這是怎么回事,？”

　　“伏兵,！”

　　“該死！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伴隨著關(guān)陽軍大聲的喧嘩,，第二波混戰(zhàn)在他們徹底喪失主動權(quán)的同時爆發(fā)了,。

　　金屬撞擊的聲音，馬蹄踏落的聲音,，盾牌粉碎的聲音,，以及武器砍入人的身體時發(fā)出的“噗噗”聲和慘叫聲回旋不絕。

　　突然在背后出現(xiàn)的靖北軍以及兩翼的雨獅團,，以銳不可當?shù)倪M攻讓許多關(guān)陽軍選擇了正前方相對薄弱的刀盾手,，而那些刀盾手似乎并不打算跟敵人拼命，他們有序地撤退,、散開,，露出了清江河上不知何時架起的浮橋。

　　“我們被包圍了,！”關(guān)陽軍紛紛嚷道,，而在城樓上觀陣的武官始終為難地舉著發(fā)酸的手臂，一時不知該不該讓蓄勢待發(fā)的槍矛和箭矢落下城墻——那樣勢必會誤殺己方的軍士,，何況他們的主將秦昭衡也在隊伍當中,！

　　“大人，我們該怎么辦,？”有軍士一臉茫然地問道,。

　　“閉嘴！”武官瞪了一眼軍士,，眼睛不由又掃向歪倒在城墻邊的那些值崗軍士的尸體,。

　　真他媽的該死！在他登上南城樓的時候,，除了這些尸體,，連靖北軍的影子都沒看到！

　　“回城吧,，將軍,！”馬誠一槍挑飛了一名靖北軍士，不顧一切地沖到秦昭衡身邊大聲喊道,，“大家都亂了手腳,，防不住了,！”

　　“不行！這時候回城會帶進去多少北地人,，你知道嗎,？！”秦昭衡怒道,，“給我盯好了,！別讓靖北軍靠近城門，城里有他們的幫手,！”

　　“可他們根本沒打算靠近城門?。　瘪R誠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戰(zhàn)槍一邊回頭看了看,。

　　如馬誠所說,，靖北軍形成的騎步混合隊伍根本沒有攻城的意思，只是把那些手忙腳亂的關(guān)陽軍趕向清江方向,，關(guān)陽軍后翼和兩翼被瘋狂攻擊,，給秦昭衡所帶領(lǐng)的隊伍制造出極大的麻煩。

　　當一個接一個武官被掀落馬下,，整個關(guān)陽軍都亂成了一團,。

　　軍士們變得像從沒受過訓練的老百姓一樣東沖西撞，最終向清江方向一窩蜂地涌去,。

　　一些人被戰(zhàn)友撞進了河里,，一些人跑上浮橋，做了躲在刀盾手身后靖北弓箭手的箭靶子,，而當僥幸逃過去的軍士再度抬起頭來,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面對著原本出現(xiàn)在城西的赤雷重甲騎兵，他們排列整齊,，堅冷的頭盔下露出一雙雙炯炯的眼睛,，月光里森涼無比。

　　整場戰(zhàn)斗持續(xù)了一個多時辰后,，眼望著走投無路的殘余部隊,，秦昭衡終于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中。

　　他埋怨自己不該輕敵,。

　　可是他真的輕敵了嗎,？

　　他不是一直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到了城西也沒敢冒然進攻嗎,？但他還是輸了,。

　　他一直被南江雨牽著鼻子走，錯誤地去了城西,，錯誤地繞去城東,，又錯誤地調(diào)兵出了城南,，跟靖北軍直面對壘，斷送了無數(shù)軍士的生命,，也讓朝廷顏面掃地,。

　　許是太久沒有這樣戰(zhàn)斗了，日常的操練,，此前那些兒戲般的“沖突”,，全都不是真正的戰(zhàn)斗。

　　他敗了,，不僅如此，他還當戰(zhàn)死在這里,，只是在死之前,，他得會一會那個帶著一臉惱人笑容的南江雨。

　　那小子還真是傲慢,，激戰(zhàn)中看不到他的影子,，說不定正躲在什么地方一邊喝著酒一邊嘲笑自己呢！

　　放眼四顧,，秦昭衡試圖在混亂的戰(zhàn)場上找到那領(lǐng)猩紅的將袍,。

　　“秦將軍是在找我嗎？”伴隨著一個清朗的聲音,，南江雨從甲士間躍了出來,。他端坐在戰(zhàn)馬上，斜背戰(zhàn)槍,，仍帶著一臉漫不經(jīng)心的笑容,。

　　一隊長矛手迅速聚攏過來，在雜亂的戰(zhàn)場上圍出了一小塊空地,。

　　“不愧是靖國公府三公子,，果然厲害，只不過若想將我生擒,，卻也不能,！”秦昭衡此刻已然平靜下來，“事已至此,，不知南三公子可愿親自指教一二,？”

　　“樂意奉陪?！蹦辖暌恍?，“將軍請！”

　　“三公子請,！”

　　雙方言罷,，各催戰(zhàn)馬,，耀眼的火光中，槍與馬剎那間便交織在了一處,，長矛手退開數(shù)步,，給兩人留出了足夠的交戰(zhàn)空間。

　　身為關(guān)陽守將,，秦昭衡的個人戰(zhàn)力也是頗佳,，且正值壯年，心中又憋著一股郁氣,，沖鋒,、擊刺、護防,，一招一式打的成熟而犀利,。

　　而那十八歲的南家三公子，斂去了此前的戲謔與狡黠,，大開大合間盡是北地武將的彪悍干脆,，讓秦昭衡忍不住心下既是駭然，又是贊嘆,。

　　二馬再次奔近,，南江雨在靈巧地躲過秦昭衡一記大力橫斬后，將自己的戰(zhàn)槍乘著馬速閃電般地送往了對方的面門,。

　　關(guān)陽軍響起大片驚呼,。

　　眼見那槍尖帶著火把的紅光破面而來，秦昭衡回槍不及,，避無可避,，索性戰(zhàn)馬奔速不減，竟像是自殺般直接撞了過去,。

　　驚呼聲由于過度緊張堵在了眾人喉間,，只覺下一秒這位鎮(zhèn)守了關(guān)陽十幾年的戰(zhàn)將就要被一槍穿透，哪知南江雨戰(zhàn)槍急縮,，戰(zhàn)馬一個漂亮的圈帶,，整個人瞬間便繞至了秦昭衡身后，筆挺的戰(zhàn)槍定定地抵在了他的后頸之上,。

　　“將軍何故如此,？可是要陷我靖北軍于不義嗎？”伴隨著身后那冰涼的感覺,，南江雨同樣冰涼的聲音也傳入了秦昭衡的耳際,。

　　僵硬地轉(zhuǎn)過身來，秦昭衡看向眼前的南江雨，后者已收回戰(zhàn)槍,，一雙黑眸里仍是交戰(zhàn)時的銳氣,。

　　“三公子待要怎樣？”秦昭衡冷冷開口,。

　　“秦將軍不回關(guān)陽看看嗎,？”南江雨這樣一個提問式的回答，令秦昭衡的一顆心忍不住狂跳起來,。他瞪著南江雨,，一時間竟沒能說出話來。

　　“將軍盡管走,，我不會阻攔的,。”南江雨手臂一揮,，靖北軍的包圍圈瞬時讓開了一條長長的火的通道,。

　　“將軍是信不過我，還是不敢走,？”見秦昭衡依然沒有動作,，南江雨微微一笑,，那笑容看在秦昭衡眼里,，刺的他臉上火辣辣的疼。

　　一聲呼和,，整合軍士,，秦昭衡帶領(lǐng)著人馬順著靖北軍讓出的通道徑直奔去，然方馳出幾步,，卻又突然回過頭來,。

　　“秦將軍可能忘了，我在城西仍有兵馬,，而將軍卻把主力都調(diào)到了這里,。他們此刻應已進入了五寨，將軍城中的兄弟,，想來也已做了我的俘虜,。”南江雨似乎很清楚秦昭衡在想些什么,，“身為主將,，當有取舍。我勸將軍還是盡快回返關(guān)陽為好,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