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杭運河之上,雖然已近臘月,,可這里的行船一點都不見少,,反而變得比往常還熱鬧的很。
大概是都想趕在運河北段結(jié)冰前,,再多跑幾趟,。
商賈多儲備一些貨物,冬日里好賣個高價,,朝庭則是要儲備北直隸乃至京城過冬的物資,,是以,這會兒運河之上反倒安全,,也不用擔心什么水中強人之類的,。
賈府的樓船,離開揚州已有幾日,,在齊思賢精心的陪伴,,以及船上幾人輪流的開解下,黛玉此刻也漸漸從離別的愁緒中走了出來,。
此刻黛玉正帶著丫鬟雪雁纏著賈瑛給他講故事呢,。
這幾日,為了哄黛玉開心,,賈瑛可謂是絞盡腦汁,,搜腸刮肚的回憶了些另一世的經(jīng)典故事,讓船上三女聽得宛如別開生面一般,,這不,,就連向來穩(wěn)重的齊思賢,也在一旁幫腔,。
“玉兒妹妹,,真的沒了,,為兄肚子里唯一的一點墨水都讓你給掏干凈了?!辟Z瑛有些哭笑不得道,。
黛玉卻纏著不依,賈瑛也納罕,,你說黛玉是個小女孩吧,,她偏還專愛聽一些愛情故事,問題是,,有些愛情故事,,著實不適合給黛玉講啊,甭管曹公筆下的黛玉音容如何嬌美,、才情如何出眾,,可她此時到底是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啊。
“賈瑛啊,,賈瑛,!你可不能毒害未成年啊,!”
一時間,,賈瑛面色變得愁苦了起來,。
賈雨村,,這幾日過得也不大舒心,他也不知這是怎地,。
往日里以他的性格,,最善的便是苦中作樂,就連當初革官被貶,,他都能保持良好的心態(tài),,賦情山水。
可如今,,眼看著就要攀上大樹,,重復(fù)舊職,甚至可能更進一步,,說來應(yīng)該志得意滿才是,,可他為什么就是高興不起來呢?
好像......好像這種心態(tài),,是打認識這位賈二爺開始的,。
“嗯,就是如此,,怪不得總覺得在船上待得恁不自在,,整日里后脊背涼颼颼的,。”
賈雨村只覺找到原因,,又心道:“賈瑛畢竟是賈府正派,,我與他的關(guān)系......可不能生有齟齬之意,還是想辦法拉近一番才好,?!?p> 雨村也是說干就干的人,當下便尋著賈瑛去了,。
賈瑛幾人眼見雨村過來,,也都未回避。
黛玉畢竟是雨村的學生,,而齊思賢又是暫依托賈瑛生活的,,又都在一艘船上,也無所謂避嫌不避嫌的,。
“給先生請安,。”黛玉彬彬達理,,率先問候,。
齊思賢也在一側(cè)盈盈一福,以示見過,。
“不必如此,。”眼見賈瑛如此嬌慣黛玉,,賈雨村如何敢托大,,又滿面笑意轉(zhuǎn)向賈瑛道:“二爺今日倒有閑情?!?p> 賈瑛點頭示意,,道:“整日溫書,也覺煩悶,,倒不如陪自家妹子說些意趣之事,。”
雨村接話道:“哦,?都聊些什么,?正巧我今日也閑悶,不妨也湊個樂,?!?p> 一旁黛玉插話道:“先生,二哥哥講的故事分外有趣,,只是他卻不愿說與我們聽,?!?p> 說罷,還嘟了嘟小嘴,。
賈瑛想著雨村也在,,一時又來了心思,邪魅一笑打趣道:“你還想聽什么,,我這里倒也還有些故事,,就怕你們不愛聽?!?p> “什么故事,?什么故事?你先說來聽聽,?!摈煊衿炔患按R思賢也看了過來,。
只聽賈瑛道:“東郭先生與狼,,農(nóng)夫與蛇,呂洞賓與狗,,曹孟德與呂伯奢,,郝建與老太太......額,最后一個就算了,?!?p> 二女滿臉失望,黛玉不滿道:“還道是什么呢,!這些故事我早年就已聽過了,,沒甚意趣,。郝建與老太太又是什么故事,,為什么算了?”
賈瑛意有所指,,自不在乎黛玉的不滿,。
倒是賈雨村被雷的不輕,面色一尬,,心道:“這般與幼兒講的啟蒙故事,,又有什么意趣的?還有這賈二爺怎么盡說些忘恩負義,、蛇蝎心腸的故事,?”
賈雨村總感覺其意有所指。
事實上,,賈瑛也正是此意,。這些日子,,把他也愁壞了。
所慮只有一事,,那就是:“怎么對待這位雨村先生,。”
置之不理,,冷淡了他,?
還是,到了京城使個絆子,,讓他見不著賈政,?
可這里面又有林如海的面子在,不好駁了,。
賈瑛甚至都想過,,要不要邀他喝點酒,制造一個意外落水,,施救不及,,自己再悲呼“痛喪摯友”的事故。
可最終還是被自己否決了,。
一來,,雨村畢竟是黛玉的老師,當著黛玉的面,,怕是不好,。再者,他也不能太放縱自己的心境,,熟不知王熙鳳就是太過于肆無忌憚,,才給賈家的敗亡壓了一根致命稻草。
風起于青萍之末,,萬事有一次,,就有第二次,賈瑛必須克制自己,。
賈瑛搖了搖頭,,對二女道:“好了,好了,,今日就到這里吧,,我與雨村先生尚有事情要談?!?p> 黛玉這才同齊思賢一道回了船艙,。
這邊,賈瑛與雨村卻并立甲板,,共賞這運河兩岸的風光,。
二人沉默了一會兒,,賈瑛開口道:“雨村先生,對于此次進京打點可有什么想法,?”
賈雨村心中暗暗激動,,道:“來了!”
面上卻依舊保持寵辱不驚的神色,,道:“能得重新出仕,,雨村便已感念萬分,豈敢再有別的奢求,。一切還是但憑貴府政老爺打點安排,。”
賈瑛心中一動,,想到一事,,當下便故作深意道:“雨村先生,祖籍是在南方吧,?”
雨村不知提及他祖籍是何意,,當下回道:“雨村本是浙江湖州人?!?p> 賈瑛盯著賈雨村看了半天,,直到把賈雨村看的心里有些發(fā)毛,這才悠悠開口到:“我觀雨村先生此行,,怕是利在東南啊,。”
賈雨村心中納悶:“這二爺難不成還有鐵口直斷前程的本事不成,?”
嘴上道:“二爺緣何有此一說,?”
賈瑛故作神秘道:“你且不必細問,管教你不會失望便是了,。只是......”
“只是什么,?”賈雨村心思被勾動了起來,見賈瑛話有轉(zhuǎn)折,,心中一時忐忑,。
人盡皆知的道理:話音一轉(zhuǎn),,好事變壞,!
這可是他賈雨村等了多年,才得來的機會呀,!求善價,、待時飛,話雖不錯,,可若是沒有恩主,,一切都是白搭,。
賈瑛神情凝重道:“只是你命中怕是還有波折,前程倒是小事......怕只怕......”
對于他賈雨村而言,,比前程還大的,,那就是命了。
賈雨村心中更急,,追問道:“怕是什么,?二爺有話但講無妨,雨村靜聽,?!?p> 賈瑛卻偏偏不如他意,若都告訴你了,,二爺我還怎么拿捏你,!
心道:“且等你今后來求我!”
當下便哈哈一笑道:“不過隨口之言,,雨村不必盡信,,不必盡信?!?p> 賈雨村:“......”
我總覺得你在戲弄我,,但我沒有證據(jù)!
不過賈雨村轉(zhuǎn)念又想到:“賈雨村,,賈雨村,,你也是糊涂!鐵口直斷,,那是神仙般人物才有的本事,,旁邊之人不過一黃口孺子罷了,你居然也輕信,,當真是失了方寸?。 ?p> 想通了此處,,賈雨村又恢復(fù)往日寵辱不驚的狀態(tài),,卻不知再接何話。
賈瑛也沒想過只憑二三言語,,就拿捏住賈雨村,,萬事過猶不及,鋪墊嘛,,總需要時間來發(fā)酵的,,不著急。
......
京城。
傅東萊不愧是名臣干吏,,做事雷厲風行,,昨日和嘉德帝商議好的事情,當晚回到家中他便拿出了具體章程,,只等著朝會一過,,再向嘉德奏報。
沉悶無事的朝會風格,,是在宣隆晚年形成的不良風氣,,嘉德帝御極之初,又故作蕭規(guī)曹隨的姿態(tài),,是以一直也沒有糾正大乾朝堂的這股歪風邪氣,。
如今雖說宣隆帝已經(jīng)過世,余威也在慢慢消散,,可長年的積弊之風,,卻非一兩日能改的過來,也非皇帝一人之力就能扭轉(zhuǎn)的,。
傅東萊雖被嘉德寄予厚望,,可畢竟入閣日短,新貴未穩(wěn),,再者,,如今他只是閣臣,距離次輔都有一段路程,,是以,,他雖有心配合嘉德帝,重整朝風,,奈何勢單力薄,。
只想著那個又臭又硬的馮恒石什么時候能夠歸朝,督察院那些清流,,還得靠他來帶動才行,。
到時候有了督察院的幫襯,他便能與身前的兩人掰掰手腕了,。
想到這里,,傅東萊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班位尚在他之前的兩人,大乾朝現(xiàn)任首輔和次輔,。
“老神在在,,巋然不動,被譽為宣隆后期大乾朝的兩大柱石,,呵呵,?!备禆|萊心中冷笑,。
朝會沉悶無事,,并不代表著,大乾的官方系統(tǒng)就不運作了,。
只不過,,是不想將這些“瑣事”拿出來“麻煩”皇帝,好讓皇帝能坐的清閑,。
大乾一應(yīng)的日常事宜,,到了文淵閣那里,差不多都敲定了,,再呈奏給皇帝,,不過是走個形式,讓一切看起來無可挑剔,、名正言順,。
“有本進奏,無本退朝,!”隨著內(nèi)相戴權(quán)的一聲公鴨嗓響起,,大乾朝又一日的朝會就這樣結(jié)束了。
皇帝先行離開,。
傅東萊出了奉天殿,,與幾位熟識的同僚虛假的寒暄一番,便折身往御書房而去,。
待他走后,,眾人的議論聲便開始響起。
“看看,,果真是新貴,,往御書房跑的比兩位閣輔都勤快?!?p> “誰說不是,,恐怕要不了多久,那位閣老后面就得加個輔字了,,傅東萊,,字輔臣嘛!”
“嘿嘿,,你想多了,,你沒看那兩位一點都不擔心嗎?”那官員說著,,眼神瞥向另一別并行離開的大乾兩位閣輔,。
“這倒也是,不過跟咱們也沒關(guān)系,靜坐高閣,、觀棋不語就是了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