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之間,,錦繡花園小區(qū)里,,兩幢高層住宅樓的燈光,在一瞬間熄滅了,。
小區(qū)北門外的小雜貨店門口,,拿著一袋雪糕的劉書萱,一下子就愣住,。
“我要一只就好了,,這些還給你?!彼闷鹌渲幸桓└?,然后無奈地把一整袋挑了半天的雪糕,遞還給雜貨店老板,。
因為她住的地方,,就正是停電那兩幢樓。
她下來買雪糕,,沒想到就遇到停電,,難道提一袋雪糕,回去放進停了電的冰箱嗎,?
小生意有小生意的竅門,,這么一袋雪糕,一百多塊,,就這樣退錢給她,,老板覺得不合適,所以笑著接過那袋雪糕,,對她說道:“應該很快就來電的啦,,一會來電了,我?guī)湍闼蜕先ィ?708房嘛,!”
她二十出頭,,寬大的舊T裇和大褲衩,讓她看起來纖細得完全沒有任何減肥的熱量壓力,,在這樣的夏天,,雪糕本來就是她的至愛,何況剛剛辭職的她,,正需要放縱和安慰,。
所以劉書萱聽著老板的話,就露出了笑臉,,兩個小小的酒渦,,很是動人:“那也行!”
手上那根雪糕的包裝紙被撕開,,她一邊吃著雪糕,,一邊走進小區(qū),還沒進小區(qū)的門,,就聽著往外走的人在抱怨:“啾,!電梯都沒電啊,!”,、“食屎啦!這種天氣停電,!”,、“是不是外面修路,,挖斷了電纜啊,!”又有人在罵物業(yè),,又有人提議打市政的電話,一下子,,整個小區(qū),,似乎變得喧囂起來。
劉書萱聳了聳肩,,電梯也沒電,,走上27樓?就算樓道里有應急燈,,那也蠻恐怖?。『螞r,,想想就好累,。于是她咬著雪糕,,,拋下身后黑暗籠罩的小區(qū),,向外面燦爛的光明走去,高高扎起的馬尾,,一甩一甩的,,似乎能把所有的憂愁,都遠遠驅(qū)逐,。
兩邊擺著地攤和燒烤攤的街道,,從臨街鋪子里接出來的照明電燈,有些雜亂,,但是很有煙火氣,。就像來往的人流中,那些南腔北調(diào)帶著鄉(xiāng)音的普通話,,盡管不標準,,但鮮活無比,在這都市,,在這樣的夏夜,。
但劉書萱越往熱鬧的地方走,她臉上的笑容,,就跟嘴里的雪糕一樣,,慢慢地消融。
當她把雪糕的棍子扔進路邊的垃圾桶時,臉上陰郁得能滴下水來,。
街上每個人,,都有自己的未來和夢想,她覺得,,只有她沒有自己的明天,。
她從大褲衩里的兜里摸出一包煙,熟練地抖了一根,,叼在嘴上。
這是個壞習慣,,她比誰都清楚,,從大二過完英語專八,第一次自己去買煙解悶時,,她就知道這一點,。
但她沒有動力去戒。
她手上的火機,,沒有打著火,,于是她走到燒烤攤的邊上,沖著那唯一的一桌客人:“喂,,借個火,。”
說著她遞了兩根煙過去,,帶著閩南口音的那個年輕人,,本來想接她的煙,但那個女孩低聲說:“還是不要抽陌生人給的煙吧,?”
然后女孩把桌上的火機遞給了劉書萱,。
點著了煙的劉書萱,抽了一口,,心里本來就有郁結(jié),,因為遞煙被拒絕,更加不高興,,她根本就是無事找茬,,看著這一桌三人,“撲哧”一聲笑了起來:“三個人喝一瓶啤酒,?現(xiàn)在才九點多啊,,你們打算,這瓶啤酒,,喝到十二點嗎,?”
這唯一的一桌客人,就是石樸和偶遇的林靜雯,還有石樸的老鄉(xiāng)李建南,。
會在這里偶遇,,是因為李建南發(fā)現(xiàn)邊上的糕點店招工,薪水要比石樸之前的工作更高些,,所以兩天前介紹了石樸來這里打工,。
李建南要比石樸大上幾歲,他在攢錢結(jié)婚,,每天除了在五金店打工,,晚上還去停車場當夜班保安,早上起來還跑去邊上的早點店幫忙以賺多點錢,。十塊錢的烤串,,三塊五的啤酒,消磨上一小時,,然后去停車場上班,,就是他小小的奢侈。
至于石樸,,剛來廣州沒多久,,那是兜比臉干凈的人。
所以盡管很高興遇上林靜雯,,但也并沒有張羅更多的酒肉,。
一心想著逃離這城市的林靜雯,更不可能,,主動去叫酒叫菜,。
“我們就是坐著聊聊天?!笔瘶阌悬c尷尬這么對劉書萱說道,。
而林靜雯嘆了口氣,望著自己的腳尖,,她想離開了,,其實如果不是出于禮貌,她剛才是不會過來坐下的,。
但她真的不想跟人溝通,,不記得在哪看過的一句很老氣的話,林靜雯覺得,,也許就是自己現(xiàn)在最好的心情寫照:“厭與人言語,,慣批鬼唱詩?!?p> 就在林靜雯在組織措詞,,想著怎么離開,,更合適些時,劉書萱就貼著她坐了下來,。
然后劉書萱對著燒烤攤老板說道:“老細,!拿一打‘科羅娜’來!沒有,?去對面超市買啦,!有生意都不會做!”
老板看了一眼劉書萱,,當他看見她隨手扔在桌子上那包軟殼的“中華”煙,,馬上就跑過去對面小超市里,扛了一箱啤酒過來,。
劉書萱給每人都遞了一瓶打開的啤酒,,本來林靜雯拒絕的,但劉書萱問她:“我難道還能占你便宜,?報警站不就在對面么?”
有時不得不承認,,顏值往往決定了第一印象,。
劉書萱盡管抽煙喝酒,但她看上去,,真就不像壞人,。
而且,這算是熱鬧的街區(qū),,報警站的確就在對面,。
二十米外,就是林靜雯表姐的小區(qū)的門口,。
所以林靜雯接過了那瓶啤酒,。
其實,也許所有的原因,,只是她也想喝醉,。
“來二十串牛肉!一打生蠔,,再烤兩個魷魚,。”劉書萱把老板支使得團團轉(zhuǎn),。
她又向林靜雯和石樸說道:“想吃啥,,自己叫,我請,?!?p> 劉書萱從小就是個要強的人,,對她來說,向來沒有什么能打擊她,。
去年畢業(yè)季,,其他人還在四處求職,她最后一學期已拿到游戲公司運營的offer,,憑著985畢業(yè)的背景,,還有超乎同行的能力,不過一年,,她就成了運營部門的主管,。
但她今天辭職,被迫辭職,,這對于她來說,,是沉重的打擊。
可是,,她不想向熟悉的朋友傾訴,,她脫不掉,驕傲的外殼,。
因為這二十三年,,她早就習慣,這么驕傲地活著,。
所以她才去買了那一大袋的雪糕和肥宅快樂水,。
沒有想到,又遇上停電,。
“我其實早就想辭了,,那份工作,除了賺點錢,,有什么意義,?”劉書萱喝了半瓶酒之后,她的話開始多起來,,“這份工作,,對于廣州,對于廣東,,對于國家,,對于人類,有什么意義,?它就是僅僅提供給我,,一份還算可以薪水!很了不起嗎,?”
邊上的林靜雯嘆了口氣,,她想開口說,,一份還算可以的薪水,一份可以抽得起這么貴的煙,,可以請陌生人擼串喝酒的薪水,,其實,對于這樣的同齡人,,就很了不起了,。
但手里冰涼的啤酒,提醒著她,,出于禮貌,,總要給請客的人,一點尊重,。
所以林靜雯無聲地苦笑,,喝了一口酒,沒有說什么,。
劉書萱仍然在發(fā)泄著她的不滿:“我就是自己買了個包,,不小心把小票夾在出差的報銷憑證里遞了上去,我也沒要求報銷??!我提交的報銷總額,并沒有含那個包的錢?。∵@樣也要逼我辭職,?法克,!”
烤串和烤魷魚很快就送上來,對于這樣大手筆的顧客,,老板要比對李建南熱情太多了:“靚女,,生蠔還在烤,好了馬上給你送過來,!”
劉書萱已經(jīng)在喝第二瓶啤酒了,,聽著老板的話,又說:“烤幾個雞中翅,!”
“好咧,!”老板很爽利地應著,那聲音里誰都聽得出高興,。
高興得,,襯托出林靜雯愈加郁郁寡歡。
劉書萱拿起第二瓶啤酒,,跟她碰了一下:“潮汕人,?對,,你那后鼻音,喝了酒,,就能聽出來,,喝一口啦,你這酒,,總不見少的,,養(yǎng)金魚咩!”
其實喝了酒,,劉書萱自己,,也不知不覺,在她本來字正腔圓的普通語里,,帶出幾句粵語來,。
李建南站了起來,他要去車場點卯了:“我去報個到,,等一下就過來,。”
“你不高興,?”石樸低聲問著林靜雯,,他看得出,她眼里的失落,。
跟那天在地鐵站不一樣,。
她有一種深深的哀傷。
不知道為什么,,讓他想起,,前幾年為情所困而自殺的堂姐,最后跟他吃的那頓飯,。
這很不祥,。
石樸不喜歡這樣。
所以他對林靜雯說:“你有什么辦不了的事,,說出來,,差錢?還是差啥,,我?guī)湍愀愕喟,。 ?p> “不要怕,!你可能不知道,,半個廣州都是我的!”
劉書萱聽著,,笑著問他:“你這是,,一瓶沒喝完就醉了,?”
看著石樸那一身的地攤貨,劉書萱壓根就不覺得,,石樸能搞得掂什么,。
更別提,什么半個廣州都是他的,,可能么,?
石樸又喝了一口酒,很嚴肅地說道:“這要一瓶喝完,,半個珠三角都是我的,!”
不單劉書萱當場一口酒噴了出來,就連一直緊鎖眉頭的林靜雯,,也忍不住笑了起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