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大早，愁眉苦臉的錢好多和瑟瑟發(fā)抖的童兒坐在長安縣府衙門的門口，終于等到鄭年搖搖晃晃嘴里哼著歌走過來的時候,，兩個小東西互相抓著手跑向鄭年。

　　“剛翻過了幾座山,，嘿，又越過了幾條河~”鄭年一路上都感覺到不爽，因為曾經(jīng)他每唱到第一句的幾座山之后,，身旁總有人給他喊嘿,，但是現(xiàn)在還得自己喊，頗沒有面子,。

　　姜明愣神兒看著鄭年,。

　　“以后我唱完幾座山，你就喊嘿,?！编嵞昀樟睢?p>　　姜明何等聰明,，當(dāng)即點頭,，“是，老爺,?！?p>　　“剛翻過了幾座山?！?p>　　“嘿,！老爺?！?p>　　“不用加稱呼,。”鄭年強調(diào),。

　　走到門口,，看到了不大點兒的兩個小孩，鄭年端詳著他們二人,，錢好多十六歲，按照正常人的邏輯來推算,，同年的女生要比男生發(fā)育的快些,，所以肯定要個子高。

　　但是年僅九歲的童兒卻和錢好多一邊高,。

　　鄭年疑惑著,，“你倆不進去在這里做什么？”

　　“衙門里鬧鬼,?！卞X好多低著頭。

　　“我們看到師爺釣魚了,！”童兒堅信自己沒有看錯,。

　　鄭年往里面瞅了一眼，師爺確實在釣魚，但是他仍然口中堅持,，轉(zhuǎn)頭問道姜明,，“師爺在那里么？”

　　“嘿,！”姜明有些精神緊張,。

　　“你們今兒個沒事？”鄭年沒管他,，在他看到整個京城的人都不正常,，只要周圍沒有正常人就算是正常的一天。

　　“有事,！”錢好多說道,，“老爺，需要大人您幫我開張證明,，我今天去了戶部,，登記喪夫的手續(xù)，他們說需要長安縣和長樂縣的登記,、尸體記錄和夫妻證明,。”

　　鄭年有些納悶,，“我一個人開不夠么,？”

　　“不夠，孫木匠是長樂縣的,，不過沒關(guān)系,，我找了趙虎哥哥，他已經(jīng)給我開好了,，現(xiàn)在就差老爺?shù)牧?。”錢好多道,。

　　于是鄭年帶著錢好多回到了書房,，按照她所述的亂七八糟公文格式寫好之后，才遞給了她,。

　　錢好多走了之后,，一大早又有十七八個擊鼓鳴冤的好漢，都是雞犬不寧的事情,，當(dāng)?shù)诰艂€案件處理完的時候,，鄭年癱坐在椅子上，思索著這么著可不是個辦法,。

　　正巧許柱提著鳥籠子溜達了過來,。

　　鄭年氣不打一處來,，老子忙了一上午，你在這里遛鳥,？于是心中想了想,，叫來了姜明，“成立一個辦事處吧,?！?p>　　“辦事處？”姜明沒聽過這個概念,。

　　“在衙門口搭建一個簡陋的棚子就行了,，讓許柱坐在里面，除了殺人命案或者涉及到……二十兩銀子以上的案件再敲鼓,，其他的都讓許柱去處理,。”鄭年道,。

　　姜明轉(zhuǎn)頭看向一旁正在逗鳥的許柱,。

　　許柱：“叫叫叫叫一個！”

　　鳥：“嗚嗚嗚嗚嗚呀~”

　　“我早看他不爽了,?！苯鼽c點頭。

　　于是接下來的幾天里,，許柱的鳥永遠停留在了他胯下,，的鳥籠子里面。

　　而他則是坐在木板凳上,，面對著無窮無盡等待的隊伍,。

　　錢好多的事情十分不順利，今天一大早又看到錢好多哭喪著臉,，鄭年氣不打一處來,，直接抓起她手里的公文，“走,，我跟你去辦,。”

　　戶部的接待并不是在內(nèi)城,，是六部集合在一起的一個公事大樓，位置很明顯,，在北市里,。

　　北市較于普通的商坊還要大一些，區(qū)別在于北市完全是做生意和朝廷辦公的地方,，沒有一所居民住宅,。而商坊還可以直接睡在自己的鋪子里,。

　　鄭年專門穿著官服，帶著錢好多走入了辦公樓,，看到長安縣父母官在這里,，當(dāng)即出現(xiàn)了一個戶令史接待。

　　錢好多短短半個月跑這里已經(jīng)跑了十幾趟,，但是今日是第一次進入戶令史的辦公室,，相當(dāng)于是VIP接單，不光有小廝接待的瓜果盤,，還有一杯熱茶,。

　　想到前幾天自己幾乎凍死在外面，錢好多心有余悸挖了一眼鄭年,，老爺真是好,。

　　又挖了一眼戶令史，心里罵了句狗官,。

　　但臉上還是笑嘻嘻,。

　　“鄭大人，這件事情不太好辦,?！睉袅钍返涝伊藥卓谘栏澳愫臀彝癁楣僖仓来笾苈煞ㄉ瓏?，一切都是有計劃的,，你辦的這個案子，驚動了上面,，自然是好交代,，但是提交的時候，這兩個木匠是在長樂縣死的,?！?p>　　“這有什么關(guān)系么？”鄭年不解,。

　　“這就有大關(guān)系了,，你督辦的案件，自然是好處理,，錦衣衛(wèi)就幫你操辦了,，但是長樂縣的這兩個尸體沒有參與登記，我這邊一查,，尸體是你長安縣的,。”

　　“那直接加進去不就行了,？”鄭年疑惑著,。

　　“不行啊,，指標(biāo)滿了?！睉袅钍房吹贸瞿樕y看,，他解釋道，“長安縣這個月意外死亡的名額已經(jīng)滿了,，如若是超了指標(biāo),，不光是大人你要罰俸降級，我們也要跟著連坐,?！?p>　　“而且喪夫大人也知道，若是落定了寡婦,，朝廷是要給些銀兩補助的……名額不太好搶……”

　　鄭年思考了一下,，好像確實聽過這么回事兒，自己也判定了好多意外死亡的,，有什么被狗嚇?biāo)?，喝酒拉稀拉死的，想不到最后到了?jié)骨眼上,，自己這邊無法通融,。

　　想了想，拿出了一兩銀子,。

　　“哎喲,，還有一個名額，你看看,，我漏了,。”戶令史笑道,。

　　鄭年也笑道,。

　　錢好多挖了一眼鄭年，‘老爺辦事就是利索,?！?p>　　又挖了一眼戶令史，‘狗官,！’

　　二人出了門,，戶令史送出，看到了過道里排隊辦手續(xù)的一個女子哭天喊地叫喚著,。

　　鄭年認出了此人,，正是王楊氏，于是轉(zhuǎn)頭問道,，“她手續(xù)不應(yīng)該很好辦么,？”

　　“她的喪夫手續(xù)好辦，畢竟是大人你案子里的受害者,，但是她還申請了殉夫,，就是陪葬，這個屬于風(fēng)氣的問題,，牽扯到了禮部,，昨日禮部來和我們溝通，鼓勵這樣的行為,，屬于貞節(jié)烈女,，可以引導(dǎo)散賣妓女的想法?！?p>　　戶令史平靜道,，“但是刑部和我們商定了之后，只能給她下下個月一個投河自盡的名額,，這個還是花了些銀子的,。”

　　講到這里,，戶令史嘆息,，“光想著自己立貞節(jié)牌坊，這些個寡婦,，從來沒想過給我們的工作帶來多大的麻煩,。”

　　錢好多是一個多愁善感想象力極其豐富的雙魚座,，偶爾聽到別人在呵斥其他人的時候,，往往會帶入到自己身上。

　　于是又白了一眼那戶令史,，心里罵道,，‘狗官狗官狗官！’

　　自己的事情辦完了,，錢好多有些同情那個王楊氏,，于是辭別了鄭年，趕去陪伴王楊氏,。

　　“哎呀……夫君啊……我好……咦,？”王楊氏方才還梨花帶雨，看到錢好多之后,，破涕為笑,，擦了擦淚水，“你辦完啦,？”

　　二人這幾天總見面,，錢好多點點頭,，“我辦完了，你為什么一定要申請殉夫??？如果真想死，那把刀自己了了不就完事了,？”

　　王楊氏左右看了看,，拿手帕遮住嘴巴，低聲道,，“姐妹你不知道,，我這一刀抹了脖子，如果超了指標(biāo),，不管花多大的價錢,，都是亂葬崗一扔，每個月還有一個瞎眼的老頭去燒尸體,，我聽說啊,，他會把姿色好的尸體拿回自己家……”

　　“咦~”

　　“咦~”

　　兩個人都是渾身一抖。

　　“那你還是走程序吧啊,，我陪你,。”錢好多大義凜然,。

　　結(jié)果這一天甚至比她四五日都忙,。

　　禮部的官員拿著公文罵道，“不是批了你投河,，怎么還在表格上寫服毒,？三公若是統(tǒng)計到了，打回重審,，我們又得忙活,。”

　　其實禮部下層的官員并不知道,，在安文月的指揮之下,，三公現(xiàn)在都是閑差，沒事兒就在家里諾大的庭院里逗孫子,，沒工夫管這些破事,。

　　但是規(guī)矩還是規(guī)矩。

　　于是又重新走了一遍程序,，結(jié)果卻因為字體沒用工楷,，又錯了兩個字有修改的痕跡，被迫又來了一個輪回。

　　整個公事樓的人都被錢好多挖了一眼,，平均罵了七次,，‘狗官’和兩次大人的專用語句，‘煞筆’

　　錢好多一直納悶到底是哪兩個字,，看來回頭還得請教大人,，她覺得這兩個字帶有魔力，就像是刻進骨子里的一樣,，用起來十分順口。

　　最后到了殉節(jié)蓋章的環(huán)節(jié),，那條隊伍長的像是出征討伐北齊的軍隊,，錢好多才發(fā)現(xiàn)，京城里居然有這么多的寡婦,。

　　“一個人至少要審核小半個時辰,，且等著吧?！蓖鯒钍系故菬o所謂,，臉上還有笑意。

　　錢好多不解,，“你不是都要殉情了,，怎么還這么高興啊,？”

　　“姐妹你這就不懂了,。”王楊氏指了指前方,，“這條隊伍上都是貞節(jié)烈女,，不僅可以寄托對夫君的哀思，還能讓別人知道咱們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人,?！?p>　　“那有什么用啊,？”錢好多問道,。

　　“我辦了半個多月的手續(xù)，麻煩都麻煩死了,，早就忘了相公的事情,。”王楊氏低聲道,。

　　“那你還在這里干嘛,？”錢好多有些疑惑，但是隨后疑惑立刻解開。

　　王楊氏指著前面的幾個紈绔子弟說道,，“你看他們,。”

　　“小娘子,，可還思念夫君,？”一個紈绔弟子問道。

　　“思念成疾啊,，我都活不下去了,。”一個寡婦痛哭道,。

　　“我娶了你吧,，看你如此水靈，我待你比你丈夫好,，可讓你忘了他,。”紈绔弟子信誓旦旦道,。

　　“好,。”于是排隊的寡婦出列,，跟著男人走了,。

　　錢好多懵了。

　　“你看最前面,，都是沒有人管的,，這條路上再嫁人的概率非常大，如果走完這條路都沒被看上,，那還不如真死了呢,！”王楊氏說道。

　　錢好多正要繼續(xù)問,，一個高個子年紀不過十八九的書生走了過來,，對著王楊氏問道，“遠處便看到小娘子……”

　　“我愿意,！”王楊氏泣聲道,。

　　二人就拉著手走了。

　　錢好多深吸了口氣,，結(jié)果一旁站著和那書生一起來的同僚,，他微微一笑，“這位姑娘……”

　　“煞筆,！”錢好多一溜煙就跑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