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在縣城住了幾日,,施易青拜別過同族的叔父嬸娘,,帶著他們贈與的華麗衣裳與因修剪流兩個丫環(huán),,坐上前往京城的馬車,,急速向著京城的方向奔去,。
派來護送的高茂不敢大意,,瞧著天色漸暗,,便尋了附近的一處農舍住了下來,,討好著對坐在轎中的施易青說道:“四小姐,,您看這天色不太對勁,,只怕晚上要下雨的,我看咱們還是先在這里休息一下,,明日咱們再一早上路可好,?”
身邊伺候的因修得了施易青的意思,彎腰從馬車中走了下來,,持著一把清脆的嗓音說道:“四小姐說了,,全憑高總管做主就是了?!?p> 徐嬤嬤攙扶著施易青步下馬車,,順著高茂指引的路往后院房舍行去,瞧這屋里倒也算是干凈,,便吩咐了因修剪流兩個人將屋子里的被褥換成她們帶來的,,又起身點燃她自己親手配置的香料以求安神。
施易青摘下錐帽,,回首瞧著忙里忙外的徐嬤嬤,,心有不忍,忙說道:“嬤嬤,,咱們左不過是在這里休息一夜,,不需要這么麻煩,簡簡單單就好?!?p> 徐嬤嬤不甚贊同的說道:“咱們屈尊住在這里已經(jīng)算是破例,,如今連這些東西不準備,如何住的舒服,?小姐你就不要管了,,若是閑的無聊,讓因修去馬車上給你取來兩本書給你解悶,?!?p> 施易青瞧著那伺候她更衣的因修忙應了一聲闖出門去,想要去喚已然來不及,,便住了口,,依著椅背拄著下巴無聊的瞧著桌上不斷跳躍的燭火。
因修回來的很快,,抱著施易青??吹墓艜鴱耐饷骘L風火火的闖了進來,滿面殷紅的失了禮節(jié),,快著語速說道:“小姐,,小姐,你瞧我看見誰了,?大少爺,,我看見大少爺了!”
大少爺,?施從護,?他怎么會在這里?
徐嬤嬤高聲呵斥了一聲,,疾步行到她的面前,,責怪的說道:“因修,你瞧瞧你自己是個什么樣子,,叫外人瞧見可如何是好,?”
因修白著臉色斂了神情,垂首屏息的怯懦道:“是,,奴婢錯了,。”
徐嬤嬤尋了由頭打發(fā)了因修與剪流兩個人去旁邊的屋子睡,,小心謹慎的關了門窗,,面色緊張的在屋中走來走去:“當真是大少爺嗎?他怎么回來,,難道聽說你回來了,,他想要來為難與你嗎,?”
端著古書湊在燈下的施易青倒是一臉鎮(zhèn)定自若,漠然的瞧著坐立不安的徐嬤嬤,,清冷著嗓音說道:“他一個施家嫡長子,,與我為難對他又有什么好處。嬤嬤你就不要再在我的面前走來走去了,,看的我眼花,。”
徐嬤嬤擔憂著湊上前來,,沉聲說道:“我的好小姐,,你怎么還有這個閑情雅致啊,?之前你年紀還小,,施家好多事情你都記不太清楚了。這大少爺可是施家的一霸,,仗著老夫人的喜愛,,就連咱們老爺都拿他沒有辦法,若他想要替那繼夫人出氣,,找你麻煩可是如何是好?。 ?p> 施易青蹙眉放下手中古籍,,煩躁的起身行到牙床,毫不在意的說道:“他若真想找我麻煩,,我也是避不開的,,既然明知道避不開,咱們見招拆招就是了,,何必現(xiàn)在就開始擔憂,?嬤嬤,如今我覺得有一句成語最是適合你,,杞人憂天,!”
吹熄了蠟燭,她躺在松軟的被褥里,,假裝熟睡轟走了徐嬤嬤,,前塵往事便紛至沓來,似要將她淹沒在對往日的回憶里,。
施易青側著身子凝神望著窗外細雨發(fā)呆,,有風裹夾著冰冷的潮濕推開虛掩的木窗,卷走了她僅有的一點睡意,。她抱著手臂禁不住寒風吹襲而顫抖著,,披上外衣起身立在窗前,,厚重的烏云壓頂而來,驚雷如蛟龍一般穿梭在天際,,帶著一股巨大的力量,,似要將眼前的黑暗撕裂開來。
黑暗繼續(xù)吞噬著天地間的萬物,,施易青仰頭望天,,壓抑不住心底莫名其妙的興奮,不管不顧的披了斗篷,,不曾與徐嬤嬤商量便開門撐著油紙傘闖入狂風之中,。
狂風濕漉漉的打在她的身上,帶著潮意吞噬著她僅有的溫暖,,細雨漸有變大的趨勢,,斜斜的自天而下,繞過油紙傘的保護,,浸透了她的衣服,。施易青立在屋檐之下極目遠眺,黑暗包裹著她的視線橫沖直撞,,找不到她的出口,,前路迷茫。
“姑娘,,您為何獨自一人立在此處?。侩y道不怕有危險臨近嗎,?”
施易青蹙眉側眸,,一抹暗色闖入視線,隨之心窩一緊,,仔細避開那人視線,,扯過斗篷上的帽檐仔細遮擋著臉頰,垂眸斂眉側身而立:“多謝公子關心,,只不過是夜里無心睡眠,,出來透透風而已?!?p> 那人緩步上前與她并肩而立,,沉穩(wěn)的嗓音緩緩開口:“天色已黑,姑娘一人在此實在是危險,,若是被賊人瞧見,,豈不是毀了姑娘清譽?!?p> 施易青緊眉自責的吐出一口氣,,躬身行禮急道:“多謝公子提醒,,是我唐突冒失了?!蔽惨魯嗟母纱嗬?,急速回轉步伐,撐著傘步入了風雨之中,,不肯在那人身旁多做逗留,。
黑暗之中有人焦躁行來,施易青凝目望去,,見到本該熟睡中的徐嬤嬤撐著傘狼狽而來,,松下一口氣來,勾著徐嬤嬤的手臂疾步回轉屋中,,笑著百般討好,,這才讓越發(fā)嘮叨的徐嬤嬤放過她,打來熱水伺候著她梳洗著睡去,。
施易青褪下濕漉漉的衣裳,,裹緊松軟溫暖的錦被之中,蹙眉凝思著,。如若那一眼她沒有看錯,,那人不是旁人,正是前世里投敵叛國成為匈奴駙馬的木衛(wèi)道,。
窗外雨聲不曾停歇,,躺在牙床之上的施易青輾轉反側難成眠,發(fā)緊的額角隱隱傳來陣痛,,燥熱的身子燒灼著她的意識,,跌入黑暗之中。斷裂成碎片的記憶急速閃現(xiàn)而過,,她如同一個冷漠的旁觀者立在局外,,即使她分明感受到畫面里的她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絕望,,然而逐漸清晰的意識卻不斷的提醒著她,,這是在做夢,你已經(jīng)從那個世界脫離開了,,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前世殘留下來的記憶而已,。
她怔愣的瞧見天邊由黑轉白,畏寒的蜷縮了身子卻依舊止不住的顫抖,,淚水順著眼角肆意的流淌下來,,滴濺落下。
仍記得初見木衛(wèi)道時的情形,。那時的她已然成為李熾身邊得力的幫手,,府中掌有權勢的三皇子側妃,,雖是在李熾口中多次聽到過木衛(wèi)道的名字,可她第一次見到他,,卻是在太子慶祝生辰的喜宴上,。
那個時候的施易青持著稠扇偷偷拿眼覷他,不明白這樣的一個世家子弟,、翩翩濁公子,,為何偏偏喜歡舞刀弄槍,更加不清楚他那一臉燦爛的笑容到底是從何處而來,。由于好奇,,她的目光開始有意無意的追隨著他,看他立在皇子身后淡笑處之,,或是舞動手中之劍,,豪爽逍遙而笑,風流俊朗,。
明乾皇帝四十五年,,施易青被李熾王妃陷害,險些失去腹中孩子,,她拼著性命生下不足月的念兒,,擔憂他長不大,便求了李熾尋遍天下名師,,想為尚還年幼的念兒請來一位文武兼?zhèn)涞膸煾附虒?,李熾尋來尋去,最后覺得讓木衛(wèi)道來做念兒的師父,,那是再好不過的決定,。
施易青暗想,若是她從不曾關注過他,,或者從一開始就不該讓木衛(wèi)道成為念兒的恩師,,之后的悲慘是不是就不會發(fā)生的這么迅速,所有的事情會不會還有旋轉的余地,,她就不會痛失愛子,,更加不會慘死皇宮了?
奈何的是,,前世的她已然重生,,一切都無法做出任何結論。
天邊終還是大亮了起來,,黑暗潰敗而退,,只余下桌案上燃燒伊盡的蠟燭證明著黑夜的存在。徐嬤嬤領著因修跟剪流二人端著銅盆推門走了進來,,詫然瞧見施易青蜷著身子倚在床柱上發(fā)愣,,蹙額疾步走上前來,。
“小姐,小姐,,天亮了,,你該起來,咱們也好上路了,?!?p> 施易青回過神來粲然一笑,起身步下牙床,,任由因修跟剪流兩個人擺弄著穿好了衣服,,瞧著徐嬤嬤尋了披風要圍在她肩上,詫然笑道:“嬤嬤,,我瞧外面天氣挺好的,,不用穿的這么多吧?”
徐嬤嬤一臉不贊同的說道:“我的小姐,,外面雖是晴朗了起來,,可到底還是雨后,該多穿些衣服,,莫要得了風寒才是,。”
等到施易青梳洗挽發(fā),,簡單吃過早飯后出了屋,,隨著徐嬤嬤一同往套好的馬車行去,只聽緊隨身后的因修低聲驚呼道:“是大少爺,?!?p> 同在身旁伺候的剪流忙低聲呵斥道:“昨日不是剛說過你嗎?怎么還是這么沒規(guī)沒矩的亂喊亂叫,,小心惹惱了小姐嬤嬤,,打你板子!”
施易青注意到近在手邊的徐嬤嬤僵著身子,,側眸正要去問,,徐嬤嬤并因修剪流已然俯身恭敬著道了一句:“請大少爺安?!?p> 她禁不住的怔了怔,,順著徐嬤嬤的視線抬眸望去,,不遠處立的男子著一襲素錦長袍,,迎著陽光望去,隱約能夠瞧得見那衣袖間用金線繡著的菊花迎風翻飛,,越發(fā)襯得他劍眉星目,,朝氣蓬勃,。
這是二十歲的施從護,少年英姿,,一身傲骨,。施易青垂眸遮住眼底的嘲弄,儀禮俯身遙遙拜謁過,,便起身提步回到馬車,,斂眉端坐椅背之上,神色難辨著勾唇淺笑,。
年少時的施從護年少輕狂,,鮮衣怒馬,成年之后雖有收斂之態(tài),,卻在自己的親妹妹成為大燕的皇后,,越發(fā)的驕狂不可一世,更是異想天開的想要奪去兵權,,甚至領兵出戰(zhàn),,迎對木衛(wèi)道,害得李熾失了半壁江山,,為匈奴攻進大燕王朝的皇城,,當真是立下不可磨滅的功勞。
施易青撩開車簾凝神望向端坐馬背之上的施從護,,勾唇冷笑,。施從護,不要著急,,你給我的痛苦折磨,,我會一筆筆的算清楚,然后還給你的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