飯桌上,，暮玲試著問：“娘，曹家又招工了,，我這幾日閑著也是閑著，不如也去湊一份,?！?p>　　“不行,，那些打短工的都是男人，還有外村的,，你一個(gè)姑娘家,，不能去?！?p>　　暮玲也沒好氣地懟她：“那讓你兒子去,！”

　　“那更不行，我豐兒細(xì)皮嫩肉的,，哪是個(gè)做粗活的人,。”

　　大概是這話聽太多了,，暮玲不屑于再費(fèi)口舌反駁她,，自顧說：“我與曹夫人還算熟，去與她商量商量,，做多少活拿多少錢,，不與別人比就是了。都是男人怕什么,，出村來賺錢,，諒他們也不敢放肆?！?p>　　梁氏沒再說話,，算是默認(rèn)。暮煙看看自己碗里的稀粥,，心里的負(fù)罪感又增了一分,。

　　暮玲也是個(gè)有主意的姑娘，其實(shí)她已經(jīng)與曹夫人說好了,，明日便去幫忙收麥子,，按地壟算工錢，做多少活拿多少錢,，很合理,。只是一樣，曹家只有一個(gè)女幫工,，做不了許多人的飯,，所以幫工們要回自己家吃飯。外村的,，或是家人送飯,，或是帶些干糧湊合。總之都要自己解決,。

　　暮煙一聽,，立刻說明日要去給姐姐送飯。多少幫點(diǎn)忙,，再吃飯的時(shí)候,，負(fù)罪感才少一些。

　　次日晌午,，暮煙早早做好了飯,，也學(xué)著姐姐，趁梁氏不在,，偷偷摸了兩個(gè)雞蛋煮在稀飯鍋里,。將稀飯和雞蛋一塊盛進(jìn)陶罐里，將熥熱的餑餑掰開,，夾了些咸菜絲進(jìn)去,，用屜布包著。

　　她才出門,，暮豐就迎面回來了,，他朝暮煙手里的陶罐白了一眼，暮煙將陶罐往高處提了提：“要不你去給姐送飯,？”

　　“誰愛去誰去,！”暮豐碰都不想碰那陶罐一下，趕緊進(jìn)了大門,。

　　現(xiàn)在地里的麥子都收得差不多了,，大片都是光禿禿的，所以暮煙一出村口便遠(yuǎn)遠(yuǎn)看見了曹家的地,。地頭的樹蔭下,，一群男人正坐在一處休息吃飯，暮煙并沒有看見姐姐,。

　　走近才發(fā)現(xiàn),，麥地里還有一個(gè)人在干活，那不是姐姐嘛,！她叫了一聲姐,，暮玲沒有抬頭，也沒有答應(yīng),，仍彎著腰賣力地干活,。

　　暮煙小心翼翼踩著地壟，躲著麥茬走過去：“姐,，人家都歇了,，你咋不歇,？”

　　暮玲仍沒有抬頭地說道：“人家都是干到地頭才吃飯的，我也不能落下,?！?p>　　這時(shí)候樹蔭下有人嬉笑道：“玲妹子，說句好話,，哥幫你”，說話的是曹家的長(zhǎng)工,，叫大強(qiáng),，是個(gè)快三十的光棍。

　　一旁的人也都跟著起哄：“哥也幫你,?！?p>　　暮煙回頭沖他們喊道：“誰用你們幫，有我呢,！”

　　她把陶罐放在地壟上,，想過去幫忙，走近了才看清,，暮玲的臉都是花的,，除了灰塵和汗水和成的泥，眼睛下面還有兩條淚痕,。

　　“他們欺負(fù)你了,？”暮煙問。

　　暮玲抬起手臂,，用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,，將整張臉抹成了大花貓：“沒人欺負(fù)我，是我沒本事,，做不過人家,。”

　　一個(gè)十六歲的小姑娘,，論體力怎么可能比得過那些身強(qiáng)力壯的男人,。

　　“姐，咱不做了,，靠這個(gè)是賺不到錢的,。”

　　暮玲仍沒有抬頭,，手上也沒有停：“那也要把這壟割到頭,，不然不好結(jié)工錢?！?p>　　“我來幫你,！”

　　暮煙伸手抓住一把麥桿就拔,，麥子沒有拔起來，小手卻被劃出幾道口子,，疼得她直咧嘴,。再看姐姐的手，已經(jīng)臟得看不出一點(diǎn)肉色,，即便是有口子也看不見,。

　　暮玲硬撐著把手下的一壟麥子割到頭，才坐下來休息,，累得腰都快斷了,，飯都不想吃。暮煙掀開蓋在陶罐上的碗,，用筷子把兩個(gè)雞蛋撈起來放在碗里,，端到姐姐面前。

　　暮玲又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,，一張臟兮兮的臉上露出笑容：“你又偷雞蛋,，不怕娘揍你?！?p>　　暮煙笑道：“偷都偷了,，姐你快吃?！?p>　　暮玲伸手用食指在她額頭上一戳：“要不是有你,，我早離開這個(gè)家了?！?p>　　“去哪里,？”

　　暮玲抬頭，茫然地望著麥田：“隨便去哪里,，就算是給有錢人家做奴婢,，也比在這里當(dāng)牛做馬，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強(qiáng),?！?p>　　就她那性子,，情愿出力也不受氣,，哪里是能做奴婢的人,！不過是說說氣話罷了。

　　休息片刻,，姐妹倆一人一個(gè)雞蛋吃了,，便起身回家。那群男人中又有人說：“誒,，怎么走??！工錢要到傍晚收工才結(jié)呢！”

　　暮玲朝他們揮揮手,，爽朗說道：“無妨,，曹夫人是個(gè)心善的，她不會(huì)虧了我們,。再說誰做了多少,，大強(qiáng)哥都記著呢！”說罷就拉著暮煙回家去了,。

　　大強(qiáng)在后面應(yīng)和著：“是是是,，都記著呢！放心吧,！”

　　在家歇了半日，體力恢復(fù)了,，傍晚,，暮玲又起來做飯。

　　她正在灶塘前燒火,，暮煙守在她旁邊,，就聽到門口有人叫：“暮家姐姐在家嗎？”

　　姐妹倆四目相對(duì),，暮玲首先反應(yīng)過來,，起身道：“是曹璋，來給我送工錢了”,。

　　姐姐跑出去,，暮煙也跟了出去。

　　暮玲開口招呼著：“小曹先生,，快進(jìn)來坐,！”

　　曹家是陳鐘村有頭有臉的人家，無論誰見了他們家人,，都會(huì)禮讓三分,。梁氏聽到是曹璋來了，也從堂屋出來寒暄,。

　　曹璋朝暮玲和梁氏微微頷首道：“姐姐沒等到結(jié)工錢就回來了,，我來給姐姐送工錢”，說著將一串銅錢遞過來,。暮玲粗略一數(shù),，還多了幾個(gè)銅錢。

　　“小曹先生,，怎么還多了,？”

　　“是我娘特意叮囑要多給幾個(gè)的,，別人家?guī)凸ざ脊茱垼壹覜]管飯,?！?p>　　“可我才做了半日?！?p>　　“無妨,，姐姐莫再客氣?！?p>　　梁氏不由分說將銅錢拿了過去,，滿臉堆笑沖曹璋說：“都說曹夫人心善，今兒算是真見著了,，小曹先生進(jìn)來坐吧,！我家豐兒與你還是同窗呢！”

　　暮煙鼻孔里輕哼一聲,，她那個(gè)兒子能與人家比嗎,？還好意思提！

　　曹璋看看暮煙問道：“煙兒這兩日怎么沒去書塾聽講,？”

　　暮煙指指一旁的鴨籠：“我新買了小鴨子,，要照顧它們?！?p>　　“那煙兒若是想知道先生講了什么,，不好意思問先生，也可以去問我,?！?p>　　沒等暮煙說什么，梁氏搶著替她應(yīng)道：“好好好,，多謝小曹先生垂愛,，只是這丫頭木訥，不懂規(guī)矩,?！?p>　　曹璋細(xì)眉輕挑，顯得更有靈氣：“煙兒可聰明呢,！連田先生都夸她,！”

　　直到曹璋告辭離開，暮豐都一直躲在他住的東廂房里沒出來,，他是怕母親問起他在書塾的表現(xiàn),，怕曹璋說了實(shí)話。

　　送走曹璋,，梁氏看看暮煙,，完全就是個(gè)沒長(zhǎng)開的孩子,，不由得嘆口氣道：“你若是再大兩歲就好了，說與曹家多好,?！?p>　　這次暮玲出言反駁她：“別凈想那些沒用的，人家曹家,，怎么能看上咱這樣的人家,，再說煙兒才幾歲就說人家?！?p>　　她這話梁氏不愛聽了：“咱家怎么了,，他們家有個(gè)大夫，你們有個(gè)在城里做事的爹,，并不比他們家差,！”

　　暮玲冷哼一聲：“那我爹怎么不多捎些錢回來，讓咱們也置下曹家那么多地,，忙時(shí)也顧得起幫工,，讓您也過上曹夫人那樣的日子？”

　　“凈說沒用的,！”

　　梁氏不再接茬，扭頭回了屋,，與平日里不吃虧的性子有些不同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