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道門〈二〉
崔破雖然心中正轉(zhuǎn)著無數(shù)個圈,,口中卻不能停:“以前所言絕無半句虛言,,實不敢欺瞞觀主。再者道法自然,,道家講究的是一個順勢而為,,為何觀主如此執(zhí)著,,豈非有違道之本義?
他這一番話又引得葉法持一陣苦笑:“小友局外人,,方能如此灑脫,不知局內(nèi)人的苦衷呀,!”
“噢,!愿聞其詳?!贝奁茷橛^主再續(xù)茶水后道
“佛道相爭尤來已久,,想來小友是深知的了,尤其是北朝的兩次法難,,其中之一即是為我教推動,,更是結(jié)下了化解不開的深仇。到隋時天下復(fù)歸于統(tǒng)一,,因那隋高祖自小寄居佛寺,,由比丘尼撫養(yǎng)長大,故而甚是優(yōu)待佛教,,前朝佛法之盛是自佛教東傳以來前所未有,,我道門一脈受其打擊甚重。終隋一朝與其簡直是不可同日而語,?!闭f道這里,這位出家人的口中竟也有憤憤之色,,崔破只看得一陣心寒:“宗教之爭,,就真得能慘烈如此?就連出家之人也不能釋懷,!”
“所幸那煬帝昏庸,,倒行逆施之下,天下烽煙四起,。我教先賢上窺天心----‘老子度世,,李世當(dāng)主’,,下應(yīng)人事,盡出我教人,、財,、物全力以助,先有蜀郡道士衛(wèi)元嵩以圖畿之術(shù)傳‘李氏名在圖錄,,天所啟也’為隴右李氏盡收天下民心,;后有李淳風(fēng)真人直接入幕參贊;及至帝女平陽公主起兵時,,樓觀道士歧暉盡起我教資財以應(yīng),;更有無數(shù)逸民道士效力軍前,也正是這一番付出,,使我教能一掃頹勢,,于國朝初年位列三教之首。反觀佛教急劇萎縮,,一度僅有七萬余眾,,不及前朝三一之?dāng)?shù)”說道此處,葉觀主的臉上又改為一種‘心向往之的神色’看來還在回憶道教歷史上最輝煌時刻的盛況,。
“只是此后女主臨朝,,欲借胡佛樹天命,以取李唐而代之,。是以大肆佞佛,,道佛之爭又烈,最終佛門取代我教而成三教第一”說完,,一聲長嘆,。崔破聽他說的輕松,卻知這每一次的翻覆后面不知有多少寺,、觀廢倒,,頭顱落地。卻不接話,,聽觀主續(xù)道
“后雖有玄宗皇帝重振朝綱,,再申道教,然佛教大勢已成,,再難控制,。至天寶以后,玄宗皇帝日益寵幸宦官,,而這些閹人又都是佞佛之人,。于朝堂之上我教雖曰國教,卻也只能與佛門堪做平手”
崔破聽到此處,,心下納悶,,插話問道:“為何那宦官都是佞佛之人,,難道就沒有信道的嗎?”
“這與二教教義有關(guān),,我教講究的是修今生,,解脫法門是金丹大道、白日飛升,。那閹人俱是身體殘缺之人,,我教的解脫法門對他們沒用,便是再加以勤修也難證大道,;而佛門宣揚的是因果,,修的是來世,便是豬狗都能修行得解脫,,何況這些閹人,!”
他這一番解釋,崔破才明白其中原委,,心下道“你們就不能改改教義嗎,?要做到與時俱進(jìn)嗎!卻也知教義的修改那有那么容易,,終是沒有說出口
“是故宦官本沒有修道的,但幾乎沒有不佞佛的,,又值肅宗及本朝宦官勢力一手遮天,,如魚朝恩、程元振之流,,都是權(quán)傾天下,,佛教就愈發(fā)的得勢。當(dāng)今天下,,但凡立一觀,,必有三寺并起。眼見我教如此,,偏是教中各派紛爭又起”
說到此處,,葉法持頓住話頭,看了看崔破,,心中猶豫這教內(nèi)的秘辛是否應(yīng)該告訴他,,又想及這個少年口緊,若是見自己沒有誠意,,恐怕更是不肯言的,,當(dāng)下心中一橫道:“于前朝時,我教本是上清,、靈寶二宗稱雄,。而至國朝時,,王遠(yuǎn)知、潘師正,、王軌等人將茅山一宗發(fā)揚光大,,穩(wěn)壓二宗門,更兼樓觀道一脈得朝廷大力扶持,,發(fā)展甚速,,與茅山宗成鼎足之勢。而近十年來更有祖師張陵之后張?zhí)皆谮街亓⑻鞄煹篱T,,竟是一教五宗,,吵嚷不休,當(dāng)真是外患愈強(qiáng),,內(nèi)斗愈烈,。誰也不服誰,長此下去,,我教危矣,。”
“可有解救的法門,?”崔破話剛出口,,已是悔的恨不得自批其面,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,?
果然,,那觀主順勢道:“解脫的法門恐怕還是要著落在小友的身上,唯今之計,,只能找一至圣仙師重現(xiàn)仙蹤,,力壓五宗,再已無上神通顯威于朝,,方能解我教大厄,,甚或重現(xiàn)我教貞觀時的輝煌?!闭f道此處,,觀主的臉上已滿是憧憬之色.
至此,崔破方才明白為何如此在意自己的一番漏洞百出的話,,甚至不惜輾轉(zhuǎn)天下.口中問道:“卻不知觀主又是屬于何宗門下,?”
葉法持見他又是岔開話題,心急之下卻又發(fā)作不得,,只能答道:“家祖師便是高宗皇帝親封為逍遙谷主的潘師正,,先師玉屑峰司馬承禎真人?!?p> 崔破聽的二人之名,,心中一跳,。此二人可都是道教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。潘師正是茅山宗十代祖師王遠(yuǎn)知的得意弟子,,而王遠(yuǎn)知師承“山中宰相”陶弘景,,后更被太宗皇帝親封“道教總領(lǐng)”,謚號“升真先生”,。潘師正本人居于洛陽附近的逍遙谷,,高宗李治幸東都時召見他,問其所需,,師正答曰:“茂松清泉,,臣所需也,即不乏矣,!”高宗尊異其人,,親題其居舍為“崇唐觀”。其人死后,,朝廷贈其太中大夫,,謚號“體玄先生”;而師正的弟子后居于玉屑峰的道隱〈司馬承禎〉也不是等閑之輩,,乃是茅山宗十二代祖師,,其祖父曾為隋時親侍大都督,其父入唐也做到朝散大夫,,襄,、滑二州長史,他可謂是出生于“名賢之家,,奕代清德”神龍年間,武后聞其名,,召于東都相見,,親降手詔贊美之,并在京中與陳子昂,、李白,,王維等人被時人合稱為“仙宗十友”后于睿宗朝,求放還山,,睿宗乃賜以寶琴遣之,,玄宗繼位后,數(shù)次譴使迎其入京,,賞賜甚后,。死后,贈青光祿大夫,,謚號“貞一先生,,留有<,、<、<,、<等著作”
想到此處,,崔破不由得肅然起敬,起身一揖道:“不知道長原是名門高第,,多有失敬,!這般說來,道長也是茅山一宗”
“我雖然出身茅山,,但是現(xiàn)在卻不是茅山門下,,說起來這又是一段淵源極深的事,翌日若有閑暇再講給小友聽如何,?”那道長見崔破還待再問,,忙將他的話頭截住,續(xù)說道:“剛才所言之事,,還請小友為我解惑,,萬望不要推辭?!?p> 當(dāng)此之時,,崔破已是騎虎在背,實在是不能推辭的了,,所幸剛才的一段緩沖時間,,使他想起后世《舊唐書》中所載的一件事,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,,但是現(xiàn)在拿來救命也就顧不得了,。當(dāng)下緩緩道:“當(dāng)日下午,那道長為我解說完〈〈道德經(jīng)〉〉,,我也曾請問老仙長何方人氏,,道號如何?初時他并不肯答,,后來見我問的緊了,,也只答了一句‘混沌初分白蝙蝠’便飄然而去,不知所蹤”晚輩實在覺得此事太過于匪夷所思,,故而并不輕易對人言,,不成想倒使得觀主跋山涉水,真是罪過,!”說完對著道長深深一禮.
那葉法持聽得崔破所言“混沌初分白蝙蝠”時全身一愣,,他實在想不到崔破會如此回答,冥思半晌之后,霍然站起,,驚喜莫名道:“莫非是他,,這是真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