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八章
沉默良久,,正值升平公主臉色欲變之時,,崔破方才開言答道:“在晚何德何能,竟蒙公主、駙馬如此厚愛,!尊者之命,,原不敢辭,,只是茲事體大,,若任由小子自絕,恐是于禮不合,;再者,,科試將近,在晚實在無心于此,,還請公主及駙馬明察,。”說話之間,,崔破也不忘頻頻以目光示意郭曖,。
“‘士庶親迎之儀,備諸六禮’本公主豈會不知,!今日只是先詢問一下你的意思罷了,,令母遠在千里之外,這京中堪做你長輩的便只有崔中書了,,待你科試揭榜之后,,這些個‘納采、問名,、納吉,、納征、請期’諸事,,自會有人來操辦,,無須你費心;至于今年的科考,,你更是無須擔(dān)心,,昨日得太子消息,,今年的主考便是經(jīng)你伯父大力舉薦方才得以回京、官復(fù)原職的吏部侍郎楊炎,,楊公南,,既然是他主考,十一郎又是才名滿天下,,本科定無不中的道理,。你便安心準(zhǔn)備好大登科后小登科吧!”說到這里,,公主也是忍不住抿嘴一笑,也不等崔破答話,,便自顧言道:“我還要去將這個消息告訴那丫頭,,便不陪你了,且讓外子陪你再飲幾盞”說完在滿堂中人的恭送聲中,,起身繞過屏風(fēng)自去了,,只留下愕然驚立的崔破與一旁哈哈而笑的郭曖。
崔破萬萬料不到自己的一番委婉拒絕之辭,,會被公主曲解如此,,正不知如何收場,復(fù)又聽到郭曖如此笑聲,,分外刺耳,,一時也顧不得他駙馬的身份,轉(zhuǎn)身怒道:“枉我與你傾心相交,,這關(guān)鍵時刻卻是不肯施以援手”
“男婚女嫁,,本是人倫大道,正應(yīng)恭賀,,十一郎又談什么援手,?”笑意未消的郭曖高飲一盞后道。
“哼,!那個什么叫‘菁若’的女子鬧市捕人,、稟性頑劣,她若進了我家之門,,恐難免ling辱夫家之事,,家母體弱,那里禁得這般折騰,!到時若是家門失和,,你我又當(dāng)如何自處?”崔破回到座中怒意未消的說道
“這斷無可能,,菁若素來謹(jǐn)守閨門儀范,,是以最得阿爹及府中各房愛重,,加之她性情溫婉、更兼貌美冠京華,,這兩年京中凡是自詡家世可及的貴胄子弟,,上門求親者不知凡己,卻無一人中選,;若非當(dāng)日壽宴她偶爾見你一面,,更為你之詩才所惑,稍有意動,,我夫婦又豈會如此,!你莫要得了便宜還要賣乖!”郭曖始是驚詫,,隨后更為崔破細(xì)細(xì)解釋,。
當(dāng)此之時,滿心煩悶的崔破又如何聽得入耳,,郁郁更飲了幾盞,,辭卻郭曖盛意挽留,自領(lǐng)了滌詩回崇唐觀中不提,。
第二日,,崔破閉門謝客,欲要凝神溫書,,卻又那里能夠,,心煩意亂了許久,見天已近午,,終究按捺不住,,出門牽馬向崔中書府中行去。
待趕到通義坊中,,崔佑甫亦是剛由東宮回到府中,,更換了常服,正待要用午餐,,崔破也不客套,,“食不言”的陪他用過,二人復(fù)來到后進那一間雅致的書房之中,,端茶敘話,。
崔破因?qū)⒆蛉展乱灰粋鋽ⅲ埶詾閳A轉(zhuǎn),,婉拒了這門親事,,卻見那崔佑甫自座中一驚起身道:“你說為你所保的是郭家三房的菁若小姐?”
“正是”崔破見眼前這位素重修身、最是講求“每逢大事有靜氣”的族伯聽聞此名后,,如此驚詫以至忘形,,心下也是訝意,遂鄭重答道,。
“哦,!那你倒是福緣不淺,這京中王親顯宦多有,,但若品評各家閨閣,,無論樣貌、品行當(dāng)數(shù)這位郭菁若為京師第一,,郭老令公之孫輩何止數(shù)十,,但最得他寵愛的卻是這菁若姐妹兩人,你若能娶妻于她,,實在是一大幸事”崔佑甫拈須微笑,,緩緩說道。
聽他此言,,崔破心下愈加迷惑,心中暗道:“莫非這郭菁若并非當(dāng)日的那個刁蠻‘阿若’”口中卻是答道:“伯父,,這世家女子自小嬌慣長大,,脾性又能好到那里,恐怕也是一份好,,便被人夸大了十分,;亡父早逝,全由家母將我辛苦養(yǎng)大,,晚輩實不愿娶一豪門家女,,將來若是母親因此受屈,我這心中委實難安,,還要請伯父翌日為我推卻此事為宜,。”
“哦,!”崔佑甫似是沒有料到崔破有此話,,又是驚異出聲,卻不急于答話.沉吟半晌道:“當(dāng)世之臣子,,若論榮寵之重,,威望之隆,再無一人可堪比擬郭老令公,;再則,,昔日當(dāng)今陛下寵愛妃子獨孤氏,生子韓王炯,這獨孤氏為子孫計,,曾與奸宦劉清潭等密議動搖東宮,,雍王適殿下之位可謂岌岌可危,全仗升平公主懇請老令公出面首倡百官上疏,,方才得保其位,,是以太子殿下對公主多有感激之意,近數(shù)年來,,更是但有所請,,從不為逆。而公主此人最重皇家威儀,,又最是護短,;今次,她親自作伐,,為你所保的又是最得老令公寵愛的三房菁若,,這郭菁若近年來不知拒絕了多少京中王孫親貴子弟,今次主動求婚,,若為你所拒,,她必招人恥笑,恥笑她與恥笑郭老令公與升平公主何異,?介時,,你又將如何自處,這其中的關(guān)節(jié)你可都想過了嗎,?”愈是說到后來,,他的話音愈是緩慢、低沉,,只讓崔破聽得目瞪口呆,,口中虛張說不出話來。
“你博陵崔氏身處河?xùn)|道定州,,比鄰成德,、幽州、魏博三叛鎮(zhèn),,可謂最是身處嫌疑之地,,只怕你此番之拒,也即種下異日家族致禍根由,;再有,,幾日后便是進士科試之期,莫非你真?zhèn)€準(zhǔn)備從此悠游林下,,不復(fù)仕宦,?;即便你能如此,當(dāng)今太子有太宗之志,,異日繼大位之后,,必然一改當(dāng)今對藩鎮(zhèn)姑息之策,揮兵討伐,,這天下刀兵四起之日,,為期不遠,昔日,,安史亂時,,有‘天街踏盡公卿骨’之說,公卿尚且如此,,介時你一個白身士子又如何得以庇護高堂,、妻兒?這些你可又曾經(jīng)想過,?”見崔破無言,,崔佑甫復(fù)又變換角度敘說,只聽得崔破心灰若死,,卻一句也是反駁不得,。
“你自幼便是飽讀圣賢之書,這修身,、齊家,、治國、平天下的道理豈會不知,,方今我大唐正處于危機存亡之時,正是我輩儒生用命天下,,一展雄才之時,,十年學(xué)得文武藝,一朝貨于帝王家,;又豈能為一女子置個人前途,、家族安危、邦國興衰于不顧,,你這想法實在昏聵之極,!”見崔破并不答話,那崔佑甫續(xù)又說道,,只是話到此處,,他已是神情激憤,眼中滿是“孺子不可教也”之神色,。
略等了片刻,,見崔破依然無言,崔佑甫更不再說,轉(zhuǎn)身向外行去,,只是到得門口之時,,并不轉(zhuǎn)身,口中幽幽留下一句:“莫要忘了高宗朝時薛紹故事,!”一言即畢,,出門而去,轉(zhuǎn)眼不見,。
“薛紹……薛紹…”崔破坐在胡凳之上,,口中喃喃念道,他如何不知這段典故,?當(dāng)日高宗朝時,,太平公主最得寵愛,待她到了婚嫁之齡,,天子為其挑選的諸多親貴子弟全不滿意,,偏是看上了已經(jīng)娶有正妻、夫妻恩愛無比的薛紹,,這薛紹初時還是百般抗拒,,但最終不敵皇室、家族,、雙親諸般壓力,,雖然已是病骨支離,卻換不回皇家半分退讓,,最終只能黯然休妻,,未久即郁郁而終,這崔佑甫的言下之意,,只讓身處炎炎夏日的崔破,,也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,一時心思茫然,,渾然不知該何以自處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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