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桐茳不是個愛緊張的人,可難免受到周遭氣氛影響,,以至她夜里又睡不踏實了,。
窗臺底下蛐蛐叫的正歡,沈桐茳已經(jīng)起身下了地,,悄悄點上半根蠟燭,,回身見蘇朝雨仍睡的很沉,才松了口氣,,將桌上的宣紙鋪開,,慢慢研開些墨。提筆練起了字,。
這種挑燈夜戰(zhàn)的事,,也就在現(xiàn)世,她第一次參與實地考古前曾做過,,就連高考前夜,,她都不曾這么緊張。
也難怪,,身在宮闈,,一樁差事辦不漂亮,就很可能因此丟了性命,,沈桐茳怎能不謹慎,。
聽見蘇朝雨翻身的聲音,沈桐茳忙回身,,見人已經(jīng)半坐起來,,趕緊放筆去遮燭火,滿含歉意的說,,“吵著你了,。”
“沒,?!碧K朝雨揉著眼,,“燭火這樣暗,就不怕傷眼,?!闭f著起身下地,要再點幾根蠟燭,。
“你別忙,,我就睡了?!?p> 聞此,,蘇朝雨又坐回去,勸慰說,,“熬夜傷身,,我知道你為那差事憂心,可你是有真本事的人,,又何須懼怕這些,?!?p> 沈桐茳點頭,,“嗯,我知道,?!?p> 熄了燭火,沈桐茳又躺回床上,。
時近午夜,,萬籟俱寂,除了那些不知疲倦的夏蟲依舊叫的歡實,,隱約還能聽到一兩聲貓叫,。
沈桐茳手里攥著那條月牙白的帕子,望著透過窗欞瀉進屋來的月光,。第一次覺的月光的顏色那么好看,。
……
一早醒來,沈桐茳手里依舊攥著那條帕子,,她也覺的奇怪,,這帕子簡直就是神器,只要握著它,,一準兒能睡個好覺,。
依舊是卯時就起來洗漱綰頭,拾掇完畢,,沈桐茳卻沒與蘇朝雨一同去飯?zhí)糜蒙?,畢竟三皇子昨兒交代,,一早著人來接她,這一早究竟是何時,,誰也說不準,,若只為用早膳,錯過了來接的人,,豈不是出師未捷了,。
肚子有些餓,沈桐茳只能喝水,,估摸這個時辰,,蘇朝雨她們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用完早膳,去尚宮局各處了,。沈桐茳有些后悔,,早知如此,一道去吃早膳就好了,。
這廂正后悔著,,忽聞外頭有人喚,“沈女史可在,?”
沈桐茳一個激靈起身,,趕緊去應(yīng)門。
門外是個小太監(jiān),,十七八歲的樣子,,長得瘦小,卻一臉機靈相,。
雖說只是個小太監(jiān),,卻比一般太監(jiān)都穿的體面,這點從他衣裳和鞋面的料子就能看出,。
沈桐茳迅速打量他幾眼,,若沒認錯,該是昨兒隨三皇子來尚宮局的兩個太監(jiān)之一,。
“沈女史好,。”小太監(jiān)客客氣氣的與她道了安好,,到不是那種仗著主子體面,,就橫著走的主。
“公公好,,不知怎么稱呼,。”
“咳,,瞧奴才,?!毙√O(jiān)呵呵一笑,“您就叫奴才小唐吧,?!?p> 沈桐茳點頭,“還要勞煩唐公公帶路,?!?p> 小唐一笑,“姑娘隨奴才來,?!北戕D(zhuǎn)身,迎著沈桐茳往外走,。
眼見管門禁的張姑姑對小唐畢恭畢敬的,,沈桐茳忽然覺的有權(quán)是件很牛的事??纱髾?quán)在握,,也不見得就那么好。權(quán)衡利弊,,還是穩(wěn)妥為宜,。
路上,小唐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沈桐茳聊天,,說的都是時氣這些無關(guān)緊要的話題,。由此可見,,小唐是個有心眼的,,即便為套近乎,也緊記非禮勿言的規(guī)矩,。
這回可以算是沈桐茳入宮兩年來,,頭一次遠離尚宮局。
宮人在長街上行走是不允許回頭的,,可沈桐茳還是偷偷的往后瞥了一眼,。
尚宮局已經(jīng)遠的看不見了,原來皇宮這樣大,,這樣的巍峨,。
與這宏大的建筑群相比,她們這些低位宮人,,就像一只只寄居的螻蟻,,一代換一代,為這龐大機器的運作獻上青春時光,,甚至生命,。
想想還真有些悲涼,。
“姑娘是頭一回來東宮吧?!毙√婆c她一笑,。
沈桐茳誠實的點頭,“是頭一回來,?!?p> 小唐又笑,“您跟著奴才走,,一準兒不能丟,。”
小唐這句玩笑,,很有效的化解了沈桐茳的緊張感,,她隨小唐一路往東,終在一宮苑門前停下,。
匾上金漆寫著懿祥宮,,該是三皇子的處所。
進了懿祥宮,,又別有洞天,。
懿祥宮很大,目測不比尚宮局小,。尚宮局烏壓壓住了宮人數(shù)百,,而這懿祥宮,加主子不過才數(shù)十人,。
這就是差距啊,。
“咱們?nèi)钕伦|院長春館,西院榮熹堂住的是五殿下,,明年春便要成婚了,。”小唐說,。
沈桐茳沒應(yīng)聲,,只是點頭。心想,,小唐口中的五殿下就是朝雨未來的姐夫,。自然,他要娶的是蘇朝雨嫡出的長姐,,聽說閨名喚作朝雯,。
一個家里出來的姊妹,際遇天差地別,,沈桐茳真替蘇朝雨惋惜,。
古人也是矯情,,同是自己的骨肉,非要分出個嫡庶尊卑,,真叫人費解,。
隨小唐進了長春館,掃院的粗使宮女,,皆抬頭好奇的打量沈桐茳這張生面孔,,卻不敢多話,只給小唐問安,。
小唐點頭卻沒停留,,一路領(lǐng)著沈桐茳上了游廊往后走。
轉(zhuǎn)過游廊,,去到后院,,老遠見一碧衣宮女站在屋前,見了小唐,,那人眼前一亮,,卻沒往前迎。
小唐望見此人,,卻沒那么淡定,,明顯加快了腳步。
還沒到近前,,小唐就對此女一拜,,“金玉姐姐好?!?p> “總算來了,,叫我好等?!苯鹩襁@話雖是笑著說的,,但言語間卻透著濃濃的抱怨,。
小唐笑笑,,一臉的諂媚,“一早起來,,宜珍姑娘就托小的去辦件差事,,這不就給耽誤了。姐姐莫怪,?!?p> “就她事多。也不怕耽誤了殿下的正事,?!苯鹩窭渲?,口氣惡狠狠的,明明才十七八歲,,周身卻散發(fā)著難以言說的成熟感,,只賴此人生來就顯老。
本以為皇子跟前的人,,都是百里挑一的妙人,,即便沒有蘇朝雨一樣的美貌,至少該生的周正大方,。而這位金玉姑娘,,只能說是不丑。
如此樣貌,,都能選來皇子跟前侍候,,必定有她的過人之處。否則也不能起個金玉的名字這樣寶貝,。
小唐顯然是讓著金玉,,趕緊賠笑,“來回奔走一個早上,,金玉姐姐就不疼我,,賞我碗茶吃?!?p> “宜珍房里的茶多香,,你又何必惦記我的?!苯鹩窈咝σ宦?,那神情多少有些惹人討厭。
小唐也是個有耐性的,,接著討好說,,“再香也香不過姐姐的,姐姐這兒的茶最香,,殿下喝著也最順嘴,。”
小唐這話顯然說進了金玉的心坎里,,她立刻轉(zhuǎn)怒為喜,,“猴崽子,慣會哄人,,你先后頭等著去,。”說著與沈桐茳一笑,沒多話,,就將人迎進了屋,。
這間屋明顯是個書房,沈桐茳進屋后的第一感覺就是雅,,再就是俗,。
雅俗共賞嘛,就如金玉的名字,,大俗即大雅,。
一進屋的墻上,當間掛了副字,,“君子不器”,,是這個時代書房的標配。
字的右邊不遠掛了副畫,,畫上有馬有樹還有水,。畫作筆法細膩,卻稍顯生澀,,雖然無法與現(xiàn)世的傳世之作比,,也可暫稱它為秋郊飲馬圖。
古代男人都愛馬,,這是一定的,,三皇子在書房里掛這樣一副畫,足矣說明他也愛馬心切,。也難怪,,三皇子外祖一家都是縱橫沙場大將軍,三皇子應(yīng)該比其他皇子都愛馳馬才是,。
字的另一面也掛著一幅畫,,這幅畫的畫工就比另一幅要熟練許多,宏大的山水,,氣勢壯闊,,就暫時叫做萬壑爭流圖吧。
再往里走,,西窗底下放著一架書案,,案上文房四寶齊全,打眼一瞧,,都是貴價之物,,很合皇子的身份。尤其是這架紫檀木雕花的書案,,花紋繁復(fù),精致異常,,這就是所謂財大氣粗的皇家風(fēng)范,。
除了這架書案叫人驚艷,,屋里的其它擺設(shè)都很普通,臥榻前一架小屏風(fēng),,描著梅蘭竹菊四君子,,也沒什么稀奇。
作為皇子的書房,,稍顯簡樸了些,。
倒是墻角那只不起眼的黑釉梅瓶,低調(diào)的彰顯出主人的身份,。
作為考古系的學(xué)生,,沈桐茳對這些瓶瓶罐罐尤為敏感,入宮之后,,頭一次見到這樣好的東西,,只要盯上,就挪不開眼,。若非金玉從旁瞧著,,她真想上前好好摸摸這個瓶子。
“沈姑娘是哪家的,?”金玉問,。
首先,金玉問的話本身就有語病,,喚著人家的姓卻問是哪家的,,所以這話不能從字面上理解,金玉要問的是,,你爹是干什么的,,朝中任幾品官,你娘出身如何,,你是嫡出庶出,。
沈桐茳雖然討厭說話拐彎抹角的人,可單瞧方才小唐對金玉的態(tài)度,,就知道這位是在三皇子跟前很得臉的人,,唯有自報了家門。
“沈姑娘一臉的福相,,家中兄弟姊妹應(yīng)該不少吧,。”
這點沈桐茳還真不清楚,,唯有應(yīng)了“還好”二字,。
從金玉淡漠的態(tài)度看,她是瞧不上沈桐茳的出身,看著沈桐茳凈過手后,,便轉(zhuǎn)身出去了,。
片刻,換了一個小宮女進來,,請安之后,,便低頭去案前開始研磨。
只是這小宮女的打扮,,怎么說,,并不像屋里侍候的宮女,粗布衣裳,,倒像是外頭掃院的粗使宮女,。且她研磨的手法極其生澀,舂米似的盡使蠻力,,可知研磨講究柔緩,,否則研不出墨的好光澤,可就廢了,。
金玉是皇子跟前侍候的人,,沈桐茳初來乍到,并不指望金玉會對她大獻殷勤,,不使絆子就好,。沒想到越怕什么就來什么,指這么一個人來伺候筆墨,,可不是添亂嗎,。

芳塵去
飄過~(*^__^*)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