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秋茶館的生意眼看又要紅火起來,，只不過這次不是賣茶,，而是改成了售酒。

　　茶館的門面沒有動，只是換了付對聯(lián),，左邊題著：“為名忙,，為利忙，忙里偷閑,，吃杯茶去,。”右邊寫著：“勞心苦,， 勞力苦,，苦中作樂，斟碗酒來,?！睓M批則是：“百花佳釀，酒中之王” ,。

　　英臺對橫批頗有些顧慮,，道：“若說百花酒乃是美酒，自然不錯,；可是若說它是酒中之王,，那就有些過了！”

　　卻見周旨大嘴一咧,，“哈哈”笑道：“這年頭,，做生意全靠吹了！放心吧,，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,，沒人找咱們麻煩！”

　　一壇酒實(shí)在太少了,，英臺不得不又取出五壇酒,，說道：“兌水的事就免了！我們原汁原味出售,，只要將價格提高點(diǎn)就行了,。”

　　周旨找了個最小號的茶杯,，比量著道：“一壇酒可以售出千杯以上,，每杯賣一百金幣，那就有十萬金幣進(jìn)帳,！”

　　老實(shí)說,，這個價格可真夠貴的，因?yàn)槠胀ǖ木撇贿^一枚銀幣而已,！

　　“這么貴,，能有人來喝嗎？”英臺心里沒譜。

　　“我覺得還太便宜,！這世上窮人很多,，富人也不少，弄不好或許被人一下子買光,！”周旨攥緊了拳頭,，露出很有把握的神色。

　　山伯笑道：“還便宜,？那就不斷提價,！第一壇一百金幣一杯，以后幾壇逐級加倍,，如果想買一整壇,，沒有千萬金幣別想搬走！”

　　此言一出,，眾人都吃了一驚,。

　　杜鵑表示懷疑：“本店平常一年的收入不過幾千金幣而已，七襄鬼市并不算太大,，誰能有那么多錢,？”

　　周旨心神不定地喃喃自語：“有嗎？沒有嗎,？說不定會有的……別說那些隱士了,，就算那些鬼仙們，其中也有積累多年富得流油的……”

　　山伯笑道：“不管有沒有,，我們先定好價格,，才能有備無患,?！?p>　　隨后幾個人忐忑不安地等待客人上門。

　　或許“酒中之王”幾個字發(fā)揮了作用,，或許還有鄧香介紹的功勞,，當(dāng)天便有不少人進(jìn)來詢問，不過一聽價格大都搖搖頭就走了,，只有兩三個人肯坐下來品嘗,。幸而百花酒果然是美酒，帶有多種十分罕見的花香,，等到喝完一杯之后,，這些人無不贊不絕口，紛紛表示還會再來,，或者愿意向朋友推薦,。

　　如此過了兩三天之后，客人逐漸增多起來，而且來了二話不說,，就要百花酒,！

　　有的酒客囊中并不寬裕，喝了一杯卻不肯走,，可是又不舍得再買第二杯,，于是一面留在館中喝茶，一面品味洋溢在空中的酒香,。

　　當(dāng)然也有一擲千金的豪客,，可以連飲數(shù)杯，然后志得意滿地離去,。

　　因?yàn)榇婢撇欢?，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，周旨早早地將提價的方案公布了出去,。沒想到就連喝酒的客人也有不少人紛紛表示贊同：“貴點(diǎn)不要緊,，千萬別喝光了！這么好的酒,，若是從此絕種,，再也喝不到了，那該多難受,？”

　　當(dāng)然也有人覺得吃不消,，可是又抹不開面子，不肯說出口來,，只能強(qiáng)忍著少來就是了,。

　　身在鬼市，迎來送往都是鬼魅,，自然用不著再穿蝶衣,。

　　若非出于無奈，山伯本來就不想穿,，因?yàn)榇┝说聦蹞p他有限的陽壽,，一旦陽壽折損完了，他就再也不能穿上蝶衣,，不能隨隨便便暴露在陽光下,，只能像別的小鬼一樣，老老實(shí)實(shí)躲在陰暗的角落里修煉,。

　　英臺魂魄俱全,，倒是無所謂。不過既然山伯未著蝶衣,，她也就懶得穿了,。

　　杜預(yù)居住的小樓已經(jīng)被打掃得很干凈,，里里外外全都擦過，雖然沒有進(jìn)一步裝修,，卻已經(jīng)讓英臺很滿意了,。

　　她喜歡坐在窗前往外看，看那黃光閃爍的鬼月喬,。鬼月喬又高又大,，三丈之內(nèi)絕無旁支，到了頂上偏又枝繁葉茂,，四棵樹各占一角,，卻能將整個院子完全遮住，可見樹冠是何等的寬闊,。

　　時當(dāng)盛夏,，小樓卻沒有一絲炙熱的感覺，涼風(fēng)習(xí)習(xí),，樹葉沙沙作響,，格外的寧靜舒適。

　　院子一周都是高墻,，從上到下爬滿藤蘿,，油光碧綠，生機(jī)勃勃,。

　　院中長滿了細(xì)草,，高僅兩三寸，柔軟舒適,，剛好可以淹沒足踝,。

　　草地正中有一個青石壘成的臺子，中間懸空,，上置鐵板,，據(jù)說是杜預(yù)當(dāng)年烤肉用的，自他走后,，一直閑置著,。院角有一塊沙地，立了數(shù)根木樁,，懸掛了兩個沙袋，乃是周旨練武的所在,。

　　每天黎明之前,，周旨都要練一會兒拳腳，據(jù)他所說,，若是一天不練,，就覺得渾身難受,。

　　鬼市的作息時間剛好與外界相反。每當(dāng)外面夜幕降臨的時候,，正是鬼市開張的時候,，而到了紅日初升之前，幾乎所有人都會躲起來休息,。

　　對于璀璨的陽光,，大家都很小心。雖說鬼月喬能夠遮天蔽日,，可是還是很少有人愿意在白天出來,。因?yàn)橐坏┍魂柟庹盏剑p則渾身疼痛,，重則功力大減,。那可不是鬧著玩的！

　　山伯也過上了晝伏夜出的日子,。每天他都會在店里生意最忙的時候出去看看,，想給周旨幫點(diǎn)忙?？墒遣坏苤疾蛔?，就連杜鵑、杜芮兩人也不讓他插手,，只是請他坐著喝茶,，然后跟客人聊天。

　　這樣的日子他不是很習(xí)慣,，于是往往躲回小樓看書,。

　　杜預(yù)在閣樓上擺了不少書，大多是春秋,、左傳之類的東西,，山伯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，他現(xiàn)在更喜歡看的是葛洪贈送的《抱樸子》,。該書不但文采飛揚(yáng),，而且詳細(xì)闡述了修仙的理論，可以說是不可多得的珍寶,。

　　“玄者,，自然之始祖，而萬殊之大宗也,。眇眛乎其深也,，故稱微焉。綿邈乎其遠(yuǎn)也,，故稱妙焉,。其高則冠蓋乎九霄,，其曠則籠罩乎八隅。光乎日月,，迅乎電馳,。或倏爍而景逝,，或飄滭而星流,，或滉漾於淵澄，或雰霏而云浮……金石不能比其剛,，湛露不能等其柔,。”

　　山伯時而高聲朗誦,，時而閉目遐思,，這樣的日子過得很愜意。

　　英臺只是面帶微笑望著他,。

　　她狠習(xí)慣看山伯誦書的神態(tài),，從萬松書院的秉燭夜讀，到梅花谷篝火邊的琢磨陣法,，再到今天的小樓伴讀,，她喜歡那分寧靜安詳?shù)母杏X。

　　“夫玄道者,，得之乎內(nèi),，守之者外，用之者神,，忘之者器,，此思玄道之要言也……高不可登，深不可測,。乘流光,，策飛景，凌六虛,，貫涵溶,。出乎無上，入乎無下,。經(jīng)乎汗漫之門,，游乎窈眇之野。逍遙恍惚之中,，倘佯彷彿之表……紆鸞龍之翼於細(xì)介之伍,，養(yǎng)浩然之氣於蓬蓽之中……”讀到這里，山伯又停了下來,，“好一個‘養(yǎng)浩然之氣於蓬蓽之中’,，葛仙翁說得太好了！”

　　英臺嬌靨生春笑道：“好在哪里,？”

　　山伯意氣風(fēng)發(fā)地道：“越是處于艱苦的環(huán)境,，越能培養(yǎng)浩然之氣！正如孟夫子所說：‘吾善養(yǎng)浩然之氣,?！迫恢畾猓链笾羷??！?至大者，上接于天集日月之精華,，下維于地貫山河之勢脈,，天無私覆，地?zé)o私載,，日月無私照,，心底無私，天地自寬,。至剛者,，富貴不能淫，貧賤不能移,，威武不能屈,，心中無欲，無欲則剛,?！?p>　　一席話說得英臺肅然起敬：“梁兄真?zhèn)€要修儒了？這條路只怕不好走呢,?！?p>　　山伯微微一笑：“既然被逼上了這條路，我只好順其自然走下去,。至于能走多遠(yuǎn),，并不是很重要?！?p>　　英臺撅著嘴不依：“那可不成,！我要你修成正果，長生不老,，徹底擺脫人世的束縛,！”

　　山伯笑道：“哪里會那么容易？”

　　“不行,，我要你答應(yīng)我,，只要有一份希望，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,！不管出現(xiàn)何種困難,，哪怕深陷絕境，也不能半途而廢,！”

　　山伯看著她殷切的目光,，點(diǎn)點(diǎn)頭道：“好，我答應(yīng)你了,！縱然歷盡艱辛,，九死一生，也不放棄,！不過,，你也要答應(yīng)我一個條件才行?！?p>　　“什么條件,？”英臺睜大雙目望著他。

　　“我要你盡快修成神仙,，自由自在地翱翔天地之間,。不要為了等我，耽誤自己的修行,。你能做到嗎,？”

　　英臺默然，轉(zhuǎn)頭望向窗外,。

　　山伯柔聲相勸道：“英妹魂魄健全,，又有化蝶大法的指引，理應(yīng)修得很快,。如果時機(jī)來臨,，需要飛升天界，你可千萬不要錯過,！否則我會心中不安的,！”

　　英臺身體僵硬，板著臉不說話,，美麗的大眼睛已經(jīng)變得濕潤了,。

　　山伯雖然明白她的感受，可是依舊狠下心來接著道：“我知道自己的狀況,，因?yàn)殛柣隁埲钡木壒?，不能修煉道家的功法；再加上某種不知名的原因，修佛之路也被堵死了,；而儒家功法又是那么的虛無縹緲,。若是單憑修儒，只怕很難成功,。英妹若是一直等著我,，該當(dāng)飛升而不飛升,，恐怕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故,。與其到那時兩人受苦，倒不如一個人先逃出生天,！如果時機(jī)成熟,，還可以回頭救另一個?！?p>　　英臺鼻子一酸,，開始無聲地抽泣起來。

　　哪怕是暫時的分離,，她都覺得難以忍受,。她難以忘記當(dāng)初從萬松書院回家的日子。想起自己苦苦的思戀,，想起化成蝴蝶半夜飛去看望山伯,，想起自己用花瓣留下的字跡，“化蝶雙fei,，生死不渝”,，她的眼淚就禁不住流下來，口中嗚咽道： “對不起,，我做不到……”

　　山伯上前擁住她的雙肩,，語氣至誠地堅持：“英妹要答應(yīng)我，一定要答應(yīng)我……若是不得不暫時分開,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……”

　　英臺淚流滿面,，一個勁地?fù)u頭：“不要……我不想……”

　　“你不答應(yīng)，我就沒法安下心來修煉,，我的處境就更加艱難……英妹呵,，你快答應(yīng)我吧……”山伯不住哀求著。

　　英臺拭了把眼淚,，一咬銀牙,，說道：“不到最后一刻，我絕不會離去……如果真是那樣,，不得不分離,，我會尋你一千年，一萬年！哪怕是幾度輪回,，相隔千山萬水,，我也會趕過去,，生生死死,，決不放棄！”

　　山伯微笑著幫她擦拭腮邊的眼淚,，然而卻怎么也拭不干凈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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