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7章 前塵
江鎖被禁足以后,,倒也樂得清閑,。
每日窩在東廠住所瞭望閣,趴在桌案上涂涂畫畫,。
畫廢的紙張散落一地,。
瞭望閣極盡奢華,地鋪白玉,,鑿地為蓮,,內(nèi)嵌金珠。
一張?zhí)茨咀腊甘乔旯艠渲瞥?,大得夠江鎖躺上面打滾了,。
金蛇惑心也沾了墨汁,在紙上扭著玩,。
自習字起,,江鎖便有個習慣,愛咬筆頭,,被她用過的筆,,筆頭都是爛的。
橫著咬三口,,豎著咬三口,。
姜太傅可不慣著這個破毛病,發(fā)現(xiàn)一次便要打她手心,。
祁溶總是護著她,。
祁燼年長,不慣她,,總會告知姜太傅,,姜晚晴自然少不了一頓好打。
她便偷偷在他的紅木書箱里丟蛤蟆,惹得祁燼一天都不理她,。
突然,,窗口傳來異動的聲響。
一個高大的黑影從窗口鉆了進來,,大步流星直沖江鎖而去,。
江鎖眼皮也不抬,身旁的路驍霆也一動未動,。
來者三十出頭的模樣,,身形矯健,著一襲戎服,,身披明光甲,。
光看體型便知道是個長年習武之人。
“我說這都火燒天靈蓋了,,你還有閑心畫符,?”
那人聲如洪鐘,言語間,,奪下了江鎖的筆,。
江鎖聽到這話,皺了眉,,認真道:“我在練字,。”
她白得幾乎與玉階一個顏色,。
那人一愣,,俯身撿起一張紙,觀摩了半天:“這是你練的……”
路驍霆點頭,,接話道:“……是廠公練的字,。”
裴戰(zhàn)將紙放在桌案上,,很是嫌棄: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施法鎮(zhèn)宅呢,。”
江鎖終于抬起了頭,,瞄他一眼:“堂堂禁軍統(tǒng)領(lǐng),,老是喜歡走窗戶,這習慣得改,?!?p> “巡防公務壓身,我是順道溜過來的,?!?p> 裴戰(zhàn)說著,,轉(zhuǎn)了話題:“那日朝上,祁溶將你削職待辦,,直打得你翻不了身,。若無官職護身,必成太安宮棄子,。你可想好怎么做了,?”
“祁溶是在回禮呢,裴叔,?!?p> 江鎖請裴戰(zhàn)在屏風后落座,為他斟了一杯熱茶:“他落入昭獄,,由我負責審訊。太安宮命我速戰(zhàn)速決殺了他,,如今他卻安然無恙從昭獄出來,,太安宮自會拿我問話。他先太后一步停我的職,,禁我的足,,為我搭臺唱一出苦肉戲。這是昭告天下,,他在昭獄吃了苦,,他祁溶與我江鎖從此勢不兩立?!?p> 裴戰(zhàn)恍然,,拍腿說:“我說他今日為何不追究工部督造龍舟之事,莫不是早就準備輕拿輕放,,且按下不提,?”
江鎖點頭,擦拭茶碗蓋道:“我與姬元膺的分量終究不同,。他是太后的親侄子,,內(nèi)閣首輔之子。要動他,,無異與太安宮公然宣戰(zhàn),。祁溶尚未立足,即使在去田為草的國策上,,與內(nèi)閣政見相左,,也只能循序漸進?!?p> 去田為草的“草”名為墨草,,是一種奇珍草藥,有止血化瘀之功效。西域諸國混戰(zhàn)十余年,,死傷無數(shù),,對墨草自然趨之若鶩。
而大祁氣候溫潤,,河流眾多,,正是墨草生長的理想之地。
自明仁帝繼位以來,,大祁與西域諸國多有往來,,交易大宗墨草,充盈國庫,。
明仁帝見利潤可觀,,更是下達了“去田為草”的旨意。
“去田為草乃是國策,,在去年年初由內(nèi)閣提出,,得太后支持,有皇上應允,,現(xiàn)如今祁溶剛?cè)胫鳀|宮便提出異議,,怕不只是想‘循序漸進’?!?p> 裴戰(zhàn)說到這里,,神色嚴肅起來:“我還聽聞,祁溶已準備啟程前往浙東平州,,親自探查去田為草,,這是要扼制土地兼并之風啊?!?p> “我也有些瞧不明白了,。”
江鎖微微凝神,,指尖輕扣茶碗:“祁溶的性子表面溫和,,可為何在此時站出來反對內(nèi)閣?此去平州,,難保太安宮不會在途中下手暗殺祁溶,。他這是把自己放在油鍋里煎啊?!?p> 姜太傅生前極力反對去田為草的國策,,為此不惜與姬黨為敵,終致殺身之禍,。
江鎖想得出神,,眼前出現(xiàn)了五年前姜府被滅門的情景,。
那夜,血腥之氣濃郁得直沖鼻腔,。
姜太傅就掛在祁溶的劍上,,張嘴無聲朝她喊著:“晚晴快跑!”
在姜府庭院的角落,,有一個狗洞,,那是課后閑來無事時,祁燼帶著姜晚晴挖的,。
不想這往日的天真童趣竟成了她的保命符,。
鮮血淋漓的姜晚晴從狗洞爬出,保住了性命,,卻也去了半條命,。
眼前的江鎖看上去明明這樣年輕,卻蒼白得如同死去,。
自姜晚晴變成了江鎖,,她再也沒有穿過紅衣。
她覺得紅色像血,,穿在身上會痛。
她心道:明明是祁溶殺死了爹爹,,為何他又阻攔姬黨去田為草,?
“裴叔——”
江鎖突然想起了什么,抬頭問裴戰(zhàn):“祁溶挑戰(zhàn)薛景龍,、顧弭澤,、溫善行,而后三戰(zhàn)封神,,那是在什么時候,?”
裴戰(zhàn)想了想,說:“就在五年前,。那時先太子自戕于昭獄,,姬黨正得勢,舉朝皆在歡慶,,祁溶殿下卻向他們下了戰(zhàn)書,。有人說他沽名釣譽,有人說他急于上位,,殊不知三戰(zhàn)之后,,陛下重責他八十軍杖,血染玉階,,高燒不止,,險些丟了性命,。”
江鎖搖頭:“祁燼已死,,這天下早晚是他的,,他無需沽名,也不必釣譽,。祁溶這一招,,必有其他打算?!?p> 她雙眸微顫,,心中早已百轉(zhuǎn)千回:清洗之夜,祁溶親手殺了爹爹,,姬黨因此才留得他一條狗命,。可是,,他又為何向權(quán)臣發(fā)起挑戰(zhàn),,置自己性命于不顧?
房內(nèi)寂靜,。
忽然,,響起咚咚的敲門聲。
江鎖披上黑色大氅起身前去開門,。
路霄霆,、裴戰(zhàn)聞聲,翻身便從后窗溜出,,輕車熟路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