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40章 受刑
江鎖的臉上被一條濕透的毛巾蓋著。
水珠一滴一滴從上至下滴落在她的額頭上,,有條不紊地消磨著她的意志,。
隔壁間犯人的聲音漸漸微弱不可聞,耳邊只剩下水的滴答聲,。
江鎖心中焦躁,,濕潤的毛巾似有千斤重,堵得她喘不過氣來,。
她的雙手被反綁在條凳上,,動彈不得。
從五臟六腑中冒出陣陣惡寒,,每吸進(jìn)一口氣,,她都想干嘔。
那個要拔她牙的刑戒呢,?
他人呢,?
他在準(zhǔn)備鉗子嗎?
黑暗將她一口一口吞噬,,每一寸毛孔都因為傷口而泛著刺痛,。
她好累,,想昏昏睡去,,可是水滴不厭其煩地滴在她的前額,節(jié)奏清晰,,不知疲倦,。
江鎖的意識漸漸模糊。
一時半會兒她是死不去的,,刑戒就是要讓她生不如死,。
她又回到了汪洋血水之中,血水倒灌進(jìn)她的肺里,。
爹爹掛在劍上,,額頭爆出青筋,,朝她大喊:“快跑,!”
娘跑不掉了。
就搖搖晃晃地掛在爹爹的身后。
她胸口處的血洞有拳頭那么大,像一只眼睛一樣盯著她,。
娘的舌頭怎么吐出來了,?
阿弟的半顆腦袋呢,?
血水冰涼,。
江鎖整個人溺在其中,,冷透了傷口里的血,。
她是那么痛,,痛得喊不出聲音,胸腔中蓄積的狂怒化成無力的呻吟。
突然,,臉上的毛巾被掀開。
江鎖猛地睜開眼,,大口呼吸。
就在她貪婪吸氣時,一只大手出現(xiàn)在眼前。
是錦衣衛(wèi)來拔她的牙,!
江鎖轉(zhuǎn)過頭,狠狠咬在了那只手的虎口上,。
那人痛得悶悶哼了一聲,,湊近她耳畔輕聲了:“沒事了,,我來了,?!?p> 江鎖一怔,仍未松口,,呼吸倉促紊亂,,像一只遍體鱗傷的小獸。
那人解開她手腕上的麻繩,,抱住她,,輕輕拍著她的背:“我來了,,不怕了,。”
江鎖從濃郁血腥氣中敏銳地嗅到淡淡合歡花的香味,。
“是……你……”
江鎖松了口,,從胸腔處發(fā)出兩聲氣音,軟軟倒在了祁溶懷里,。
此時的祁溶身穿飛魚服,,腰佩繡春刀。
他跟著路驍霆混進(jìn)了錦衣衛(wèi)的隊伍,,潛入昭獄,。
江鎖恨極了飛魚服和繡春刀,可是錦衣衛(wèi)打扮的祁溶卻是這般好看,像一道淡淡月光,,將昭獄的一隅照亮,。
祁溶摸了摸江鎖的額頭,心疼道:“不行,,太燙了,。耽擱下去會出事?!?p> 路驍霆道:“那就先帶她離開,。”
祁溶抱起江鎖,,走出了昭獄,。
幽深廊道內(nèi)有打斗的痕跡,遍地皆是倒下的錦衣衛(wèi),。
*
江鎖被噩夢困住了,。
她一次又一次被嚇醒,醒來時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還在夢中,。
夢是血紅色,,死去的人在夢里活著,沖著她又哭又笑,。
“晚晴,,晚晴……”
有人叫她。
她被吵醒,,睜開眼,,看到了一道月光。
她以為還在夢里,,伸手觸摸那道光,。
“起來吃藥了?!?p> 月光說話,,聲音很溫柔:“吃了藥再睡?!?p> 聲音是那么真實,。
江鎖的意識開始變得清晰,也看清了眼前人,。
“我怎么在瞭望閣,?”
江鎖坐起來。
這一坐扯動了傷口,,痛得她差點叫出了聲,。
瞭望閣中燭火暖融,人影在光影里明滅。
祁溶趕緊過去扶她:“慢些,?!?p> 江鎖問道:“昭獄憑空丟了一個人,錦衣衛(wèi)現(xiàn)下該忙瘋了吧,?”
路驍霆守在床邊,,答道:“刑戒帶著錦衣衛(wèi)滿城搜人,卻沒想到你已經(jīng)回東廠了,?!?p> 江鎖的指尖無聲地輕敲在被子上,思索道:“太安宮定然知曉我此刻在哪兒,,他們在虛張聲勢,,試探我是否真的叛變。這個刑戒是什么來頭,?我倒是小瞧了他,。”‘
路驍霆為江鎖端來了藥,,同時,,介紹道:“回都之后我便查了他,原是桑麻村人,,章昭儀的表親,。顧金吾死后,太安宮立即升調(diào)刑戒為指揮使,,那時我們尚在平州,。”
江鎖接過碗,,并不想喝,,就雙手捧著,放在面前,,問道:“就是去年冬日,,全村被屠的那個桑麻村?”
“正是,?!?p> “全村被屠,?”
祁溶問江鎖,,目露不解:“所為何事?”
江鎖睜著無辜的圓眼看向祁溶,,茫然搖頭,。
突然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,隨即,,門被踢開,。
江鎖聽著腳步聲便知道是誰來了,雙手端碗,,快速干完了一碗藥,,苦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。
“聽說我們江大公公從昭獄里活著回來了,,我們是不是該跪立兩側(cè),,磕頭迎接啊,?”
公孫淵提著木制藥箱,,走了進(jìn)來,語調(diào)陰陽怪氣的,,可見正生氣呢,。
“先生——”
江鎖心虛垂眸,手指在被子上畫著圈,,口中的苦味久久散不去,。
“你別說話!”
公孫淵喝道:“你一張口,,我就來氣,,你讓我多活幾年吧!”
江鎖順從地道:“是,?!?p> “我要行針了,挽袖子,!”
公孫淵在桌案上打開了針灸袋,,取下幾根銀針來。
祁溶動身坐在了江鎖的后面,,環(huán)抱著她,,伸手將她的雙眼捂住。
這次行針頗為順利,,江鎖很乖,,一聲未吭,安靜靠在祁溶的肩上,。
半柱香后,,行針完畢。
公孫淵一邊收拾藥箱,,一邊趕祁溶與路驍霆:“你們不走,,是準(zhǔn)備今晚睡桌上嗎,?”
路驍霆忙道:“這就走?!?p> 別看他一臉刀疤,,兇神惡煞,其實還挺怕公孫淵的,。
江鎖不喝藥,,路驍霆不敢勸,公孫淵不罵江鎖就要罵他,,反正兩頭受氣,。
三人很快離開房間。
江鎖躺在床上,,臉上掛著淺笑,。
她的嘴里含著一顆糖,是方才祁溶捂她眼睛時,,悄悄放進(jìn)她嘴里的,,桂花味,很甜,。
*
祁溶與路驍霆走出瞭望閣,,恭敬送走公孫淵。
是夜,。
天空暗無星斗,,無風(fēng)亦無月,像一雙無形的手,,把人緊緊勒住,。
祁溶抱臂走在前面,道:“太后為人謹(jǐn)慎,,不可能因為刑戒是章昭儀表親,,就在這么短的時間內(nèi)擢升一個錦衣衛(wèi)僉事為指揮使,這里面有文章,?!?p> 路驍霆點頭,走在祁溶后面,,接話道:“那刑戒看上去,,不過十八九歲的孩子?!?p> 祁溶突然停住腳步:“你去查,,桑麻村去年因何被屠,被何人所屠,?!?p> “是!”
*
夜里,,祁溶因擔(dān)心江鎖的鞭傷睡得并不踏實,,天未亮,就換上早朝的月白華服,,朝瞭望閣的后門走去,。
瞭望閣的蠟燭燃盡,氣溫微涼,,白玉地面光潔得能倒映出人的影子,。
殿中寂靜。
江鎖練過的字還散落在桌上,、地上,,像極了鬼畫符。
她平日里需要偽裝,,所以沒有貼身婢女服侍,。
祁溶輕手輕腳走進(jìn)了她的臥房,床上卻沒了人,。
他心下一沉,,掀開被子,只見金蛇惑心蜷著身子窩在床上,,歪頭望著他,。
“江鎖呢?”
祁溶問道,,似乎忘了惑心只是條蛇,。
惑心吐著信,呆呆愣住,,好像聽懂了,,又好像沒懂,搞得雙方都有些尷尬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