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的婦人笑容十分溫和，溫和到削弱了五官的存在感,。圓潤的臉型和五官因?yàn)槲⑿?，面孔竟顯得有些模糊。只有眼角若隱若現(xiàn)的笑紋,，給這張不起眼的圓潤面龐,，添了一分生動活力。

　　偏偏這副難以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容貌,，襯著漿洗得干凈挺括的本色粗布衣裙,，卻另有一種利落干脆的颯爽氣質(zhì)。

　　楊彩芽有些意外,，又忽然有點(diǎn)明白過來——大概也只有這樣的人,，才能抗得住內(nèi)外壓力，獨(dú)自將曹卓教養(yǎng)得那樣好,。

　　楊彩芽正毫無自覺的扶著下巴默默點(diǎn)頭,，權(quán)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，眼中笑意更深,，“竟這么巧遇上你們,，這會兒是要回村里？”

　　“我們要去北大街的陶瓷鋪?zhàn)淤I東西呢,?！贝罄缮祥T找過幾次曹卓后，已經(jīng)和權(quán)氏十分熟稔,，緊接著就追問,，“權(quán)嬸嬸,，大哥哥呢？怎么沒和您一起,？”

　　小家伙被糾正了幾次之后,，才終于改掉了“師傅大哥哥”這個奇怪的稱呼。

　　楊彩芽抿著嘴笑,，也目帶詢問的看向權(quán)氏,。

　　“我是來縣衙結(jié)算工錢，這路來回走了幾年,，哪里用得著他陪,？”權(quán)氏揉揉大郎的小腦袋，看向楊彩芽笑道,，“你就是彩芽,？有空和翠花一起來家里玩，嬸子給你們做小點(diǎn)心吃,。家里的漿洗活計已經(jīng)完了,，清靜的很，你們過來竄門,，正好看看阿卓教大郎教的如何,，要是他教的不好，你們兩個前小老師,，正好糾正糾正,。”

　　楊彩芽笑著點(diǎn)頭,，翠花卻拉著權(quán)氏的袖子,，“權(quán)嬸嬸，以前您可最喜歡我了,。您可不能見了彩芽,，就不疼我了?！?p>　　吳氏點(diǎn)著翠花的額頭佯罵她不知羞,，權(quán)氏笑得更加柔和。

　　“彩芽姐和翠花姐教的好,！大哥哥教的也好,！”大郎忙表態(tài)，“權(quán)嬸嬸,，我不和彩芽姐翠花姐爭,，您也疼我，少疼一點(diǎn)兒就行?！?p>　　眾人大笑,，楊彩芽伸手刮著小包子臉，呲牙咧嘴的表示他也是個不知羞的,。

　　大郎忙笑著閃躲,，轉(zhuǎn)身抓起平板車上的秸稈，興奮道,，“權(quán)嬸嬸,，我給大哥哥留了甜秸稈，您給大哥哥帶回去吧,，讓他快點(diǎn)吃上,，可好吃了！”話是對著權(quán)氏說的,，眼睛卻忽閃忽閃看向吳氏,。

　　“跟你權(quán)嬸子一起先回去吧?！眳鞘夏挠胁幻靼椎?，知道他是待不住了，急著回去找曹卓和山風(fēng)玩,，“別玩瘋了,，耽誤下午的功課。別給你權(quán)嬸子和曹哥哥添亂,。”

　　大郎歡快應(yīng)了聲“欸”,，權(quán)氏便笑著告辭,，又說了句讓楊彩芽和翠花有空去竄門，便牽著大郎先走了,。

　　從頭至尾,，言行舉止從容有分寸，對楊家和楊彩芽的事一句好奇打探的話也沒有,。

　　之前的猜測又兜上心頭,，吳氏看著權(quán)氏筆挺的背影，心中暗暗點(diǎn)頭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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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華云鎮(zhèn)的北大街,，匯集著鎮(zhèn)上各式各樣的工匠鐵匠等作坊鋪?zhàn)樱瑢Ｙu陶罐瓷器的店鋪都集中在北大街中段,。

　　吳氏找了間店面最大,，將平板車挺好，領(lǐng)著楊彩芽和翠花進(jìn)了這家叫“劉記燒品行”的陶瓷鋪,。

　　此時客少,，只有一位掌柜模樣的中年男人坐在擺滿碗碟陶罐的架子旁,，正低頭仔細(xì)擦拭手中的瓷器。

　　掌柜聽見動靜,，抬頭見有客人進(jìn)來,，忙停下手中活計，起身招呼道,，“幾位可是要買瓷器,？碗碟的話都在這邊架子上，各式花樣大小都有,，有看上的,，只管取下來?！?p>　　“我們想買酒缸,，要二十斤容量的，不知店里有多少,？”吳氏視線落在地上擺放的陶罐菜缸上,。

　　掌柜瞥見門口的平板車，知道是大生意上門了,，笑容更是殷勤,，“十斤，二十斤的都有,，您看這個可合適,？”邊說邊拿起地上一個未封口的酒缸，又拍又轉(zhuǎn)的展示給吳氏看,，“您需要多少,？店里現(xiàn)有十口，二十斤的一口是二十文錢,?！?p>　　吳氏仔細(xì)看了看，確定沒有裂紋瑕疵,，才答道,，“我們要買五十口，您這兒只有十口……”

　　“五十口有,！您放心,，絕對有?！闭乒褚妳鞘厦媛丢q豫,，生怕她們要去找別家，忙急急道，“我這兒都是自家燒制的東西,，品質(zhì)沒得說,！家里燒窯離華云鎮(zhèn)不過幾里地，您去打聽打聽劉記燒窯,，沒有說不好的,！”又顛了顛手中酒缸，笑道,，“五十口可不輕,，您那平板車可不好拉。您要是定下了,，報個家門,，從燒窯直接送貨，若是有不好的,，包給您換,。”

　　吳氏幾人聽了,，便也沒什么好猶豫的,，報了家門，先付了五百文錢定金,。

　　掌柜見她們付錢爽快,，笑得更是熱切，“敝姓劉,，我下午親自給您送過去,，保準(zhǔn)都挑好的?！?p>　　“劉掌柜,，還得麻煩您件事兒?！贝浠ㄊ盏綏畈恃康难凵鹦Φ?，“這酒缸能不能洗干凈了曬干,，再給我們送來？明早能送到就行,?！?p>　　不過是順手的事，耽誤不了多少功夫,，劉掌柜自然笑呵呵應(yīng)下,。

　　酒缸的事解決了，吳氏幾人回到家，便開始動手處理摘好的蛇葡萄果實(shí),。

　　吳氏和翠花仔細(xì)看了幾遍楊彩芽寫的步驟,，記在心里，便將洗干凈的澡桶抬進(jìn)西廂房廳內(nèi),，注滿井水,，開始分批清洗蛇葡萄。

　　蛇葡萄野生無農(nóng)藥無污染,，只需要連皮用水反復(fù)清洗幾次即可,。

　　吳氏負(fù)責(zé)清洗，楊彩芽和翠花就一人端一個洗臉盆,，將洗好的蛇葡萄裝好,，放到刷洗干凈的地上風(fēng)干。

　　這第一步準(zhǔn)備工作,，三人就忙活了整整一個下午,，才將一千多斤蛇葡萄全部洗凈風(fēng)干。

　　第二天大早,，才用過早飯,，劉掌柜就趕著大車，把五十口酒缸送了過來,。

　　跟來的伙計扛著酒缸,，跟著翠花往西廂房走。

　　西廂房除了一間廳堂,，還有一間小小的房間,。里頭的幾件家具已經(jīng)擺放到墻角，大小正適合放酒缸,，又因?yàn)槿諘癫坏绞株帥?，正適合釀酒。

　　不過一刻鐘,，酒缸就整整齊齊擺放好,，吳氏點(diǎn)過數(shù)量，確定質(zhì)量沒有問題,，便將剩下的五百文錢付了,。

　　“這五口是五斤的小陶罐，這五口是十斤的菜缸,?！眲⒄乒裾泻艋镉嬎腿N房，笑道,，“還有那一袋酒泥,，這些都是送的,。您家要是還要賣酒缸，可千萬記得找我,，下次給您打折扣,。”

　　這劉掌柜倒是會做生意,！

　　吳氏笑著應(yīng)下,，將人送出了門。

　　吳氏還要去方舉人家上工,，交待楊彩芽二人別累著,，也出了門。

　　楊彩芽和翠花便一頭扎進(jìn)了西廂房,。

　　有了容器,，下一步就要正式開始發(fā)酵釀酒。

　　楊彩芽洗干凈雙手,，抓起一把葡萄用力一捏,，松手丟進(jìn)酒缸里，重復(fù)這個動作,，將捏破的蛇葡萄裝到酒缸三分之二滿就行,，再用水和好酒泥，封酒缸口的時候松一些,，留下縫隙供氧氣流動,，以供發(fā)酵初期酵母繁殖。

　　翠花在旁邊仔細(xì)看著,，見楊彩芽封好一缸,，便也有樣學(xué)樣動起手來。

　　五十口酒缸,，一千多斤蛇葡萄,，楊彩芽和翠花忙活了一個白天，晚上加上吳氏,，又忙到了大半夜,，才封好最后一口酒缸。

　　三人都大大吁了一口氣,，仔細(xì)檢查過一遍,，將西廂房廳堂打掃干凈，收拾好零零碎碎的東西,，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，便端了茶壺水杯,，坐到石桌旁乘涼,。

　　夜風(fēng)沁涼,，吹在身上一陣舒爽。

　　勞累的一天的疲倦似乎都被吹散了,，只剩下辛苦勞作之后的暢快和成就感,。

　　楊彩芽灌了一杯水下去，仰著頭任晚風(fēng)拂面,，只覺得此時此刻夜色靜好,，說不出的愜意。

　　再看吳氏和翠花,，竟是不約而同的喟嘆一聲,，透著股松快。

　　三人一愣,，忍不住相視而笑,。

　　翠花放下水杯，放著楊彩芽寫字的小冊子,，和吳氏商量,，“明天晚上就要加佐料，之前腌酸辣蘿卜還剩了些,，整好夠零頭斤兩,，還得再買一百斤。娘,，明天我拿了錢去鎮(zhèn)上買,，只是這數(shù)量多，也不知店家給不給送上門,？”

　　“我記得李大叔家里是開糧油鋪的,，想來他家應(yīng)該有認(rèn)識的店家?！眳鞘舷肓讼?，出了個主意，“這錢給別人賺,，不如給李大叔家的熟人賺,。你明天去茶攤說一聲，中午茶攤不忙,，你讓李大叔領(lǐng)著你一道去,。”

　　上回徐記的事,，自家還欠著李大爺一個人情,，這一百斤的佐料足足要花一兩銀子，足夠還這個人情了,。

　　楊彩芽沖吳氏豎起大拇指,，翠花點(diǎn)頭應(yīng)下,。

　　只是想起徐記，楊彩芽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,。

　　自從上次徐掌柜直接買了一缸酸辣蘿卜之后,，徐記那頭是一點(diǎn)消息都沒有了。

　　如果連位于繁華地段的徐記都賣不好,，鎮(zhèn)上寄賣這條路豈不是走不通,？

　　雖然現(xiàn)在有了釀酒這條新財路，但是期間長,，收益要等到一個半月后才能看得到,，這收入還沒影兒，買酒缸買佐料就花了二兩銀子——這還是賣了蛇葡萄根葉,，抵了一兩銀子,。

　　若是只靠茶攤，楊家那可憐巴巴的存款,，就算能漲起來,，也是蝸牛爬的速度。

　　何況就算能繼續(xù)腌制酸辣蘿卜,，買蘿卜買佐料,，一項項都要用錢。

　　楊家底子太薄,，還有外債,，就算她能想到新奇的點(diǎn)子，真正施起來也是頗受掣肘,。

　　錢錢錢,，說到底還是缺錢！

　　難道要動用那個燙手荷包里的銀子,？

　　楊彩芽撐著下巴望天,，難得寧靜的心緒，又泛起了陣陣漣漪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