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杜德廣和杜德榮他們,，豐娘端了一瓦盆鹵肉，送到老院兒,，沒想到丁氏竟然捏著鼻子：“拿走,，拿走，臭烘烘的,，誰稀罕,。”

　　這還是頭一回拒絕豐娘的東西,，去年三十的時(shí)候,，她還嫌豐娘送少了呢，燕然跟在娘親身后,，奇怪地看了看丁氏,。

　　“看什么看，哼,，三兒今年,，給家里割了十幾斤大肥肉，誰像你們,，拿點(diǎn)破肚子爛腸子糊弄人,。”

　　豐娘沒有言語,，反正她送東西都是為了讓村里人看的,，你不吃，我還不想給呢,。

　　睡了一覺,，便是大年初一，燕然強(qiáng)忍著,，跟著爹爹給那一家子拜了年,，今年比去年好，徐氏黃氏都穿著綢衣,，見豐娘還是去年那一身,，不覬覦了，卻撇嘴斜眼地,，表示不屑一顧,。

　　不管多么豁達(dá)的人，碰上這樣的極品親戚，心情也會(huì)變?cè)愕摹?p>　　還好,，拜年的孩子,，讓燕然漸漸開朗。

　　左山縣這邊的風(fēng)俗,，過年期間,，小孩子可以到任何人的家里拜年。他們清一色地穿著從脖子一直護(hù)到衣襟下的圍裙,，圍裙在胸部開口,，里面縫上大口袋，不管認(rèn)識(shí)不認(rèn)識(shí),，進(jìn)了大門,，他們就開始說吉祥祝福的話語，然后,，當(dāng)家的女主,，便要滿滿抓一大把糖豆花生等果子，裝到他們圍裙上的大口袋里,。

　　再窮的人家,，都要在這上面有所準(zhǔn)備，萬一孩子來了,，你什么也不給,，他們哭了怎么辦？新年伊始,，誰不圖個(gè)吉利啊,。

　　圍裙的口袋裝滿了，孩子便跑回家,，把收來的吃食放起來,，再轉(zhuǎn)身出去拜年，用空出來的口袋收零食,。機(jī)靈一些的小孩子,，一天下來，收集的零食能吃到二月里,。

　　全村人都知道東杜發(fā)財(cái)了,，小孩子傻精傻精的，知道誰家值得跑,。去年搬家過來,，拜年的孩子才十來個(gè)，今年是一撥走了又來一撥,，豐娘準(zhǔn)備了一竹笸籮的花生糖,，不到一個(gè)時(shí)辰就見了底,。

　　過年講究吉慶有余，任何吃的喝的都不能用完,，于是,，后面來的孩子，便成了花生和糖果的混合物,，而不是和在一起的糖塊了,。

　　燕然這兩年多的兒童生涯，雖然有時(shí)也有些感覺錯(cuò)亂,，但這種四處討吃的行徑，還是做不出來,，但那些孩子來了,，一張張充滿喜感的笑臉，亂紛紛嚷嚷出來的吉祥話,，讓村外孤零零的三戶人家,，有了人氣，有了過年的熱鬧氣氛,。

　　尤其是燕然,，忘了那邊令人討厭的人，轉(zhuǎn)而和哥哥在門前的平地上,，開始抽陀螺,。

　　崔氏和林大娘想融入胡家莊，豐娘除了走親戚,，有空便帶著她們?nèi)ゴ竽ケP,。這里的婦女比平日更多，走親戚遇到什么好事啦,，或是讓親戚氣著了,，還有的顯擺自家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，七嘴八舌特別熱鬧,。

　　燕然有時(shí)也跟著娘親過來,，每次她們一出現(xiàn)，說話的聲音都猛然小下來,，都在議論老杜家呢,。

　　有時(shí)豐娘走了，燕然還在,，那些婦女便肆無忌憚,。

　　她們說的，不是豐娘賣了十幾頭豬,，幾百只雞能賺多少錢,，而是丁氏的囂張,。

　　這天燕然正玩兒，丁氏過來,，高高昂著頭,，刺鼻的桂花油味兒，讓人不由自主想要捂住鼻子,。

　　“跟我家老大和老三比,，老二提鞋都不配?！倍∈现焊邭鈸P(yáng),，扭頭看到燕然，狠狠瞪上一眼,，那樣兒根本不像個(gè)祖母,，倒是像個(gè)仇人，燕然心里很不痛快,，也很奇怪,。

　　丁氏得瑟了一會(huì)兒，沒有搭理,，只好灰溜溜走了,，身后的議論聲，陡然就升了八度,。

　　“就算慧家有錢,，跟著人家干賺得多，那也不會(huì)一年幾十兩上百兩銀子的吧,？怎么能比過新杜家,。”有人懷疑,。

　　“誰知道呢,，聽老杜婆說話的口氣，幾百兩銀子都有呢,，你沒看她里外三新的,，還打了個(gè)銀梳子插頭上，那點(diǎn)兒頭發(fā),，都快綴不住了,。”

　　“你們不知道,，不只是杜家老三跟著慧家賺了錢,，聽說杜老大也賺了錢呢?！?p>　　“杜老大,？給個(gè)小孩做先生,，能賺多少錢？”

　　“你還老黃歷呢,，杜老大早就辭館不做先生,，他親家給介紹了個(gè)好活計(jì)，可賺錢了,?！?p>　　“呿，什么好活計(jì),？做訟師呢,，缺德帶冒煙的事兒，也不怕生個(gè)兒子沒屁眼,?！?p>　　“哪有兒子？我想啊,，有個(gè)沒屁眼的兒子，也好過沒兒子,?！?p>　　“噓！老杜婆又來了,?！?p>　　丁氏穿著一件黑色綢衣，外罩醬色帶暗紅卍字不到頭花紋的褙子,，頭發(fā)打了桂花油,，老遠(yuǎn)就有一股熏人的氣味，本來年紀(jì)大頭發(fā)脫落,，抹了頭油,，更顯得頭發(fā)稀少，薄薄的遮不住頭皮,。

　　大磨盤跟前的婦女都換了話題,，專門和丁氏作對(duì)的胡王氏故意道：“杜豐氏把做點(diǎn)心的手藝，傳給那個(gè)賣貨郎的堂兄弟了,?！?p>　　“我也聽說了，這個(gè)杜豐氏還真大方啊,?！?p>　　丁氏年前聽說此事，還去找了一趟豐娘,，卻被豐娘一句話堵了回來：“我會(huì)的東西多了,，不做點(diǎn)心,，還能做別的，他三叔四叔想學(xué)哪一樣,？”

　　“就你這,，掙那三核桃倆棗的，誰稀罕,！”丁氏鄙夷不屑,，隨即想道，這不是幫豐氏說話的么,，她哼了一聲,，“不管怎么說，這也是大事,，你怎不告訴我一聲,？”

　　“婆婆不是說，我的事兒少煩你嗎,？”

　　丁氏記得自己的確說過這話,，一時(shí)不知怎么駁斥豐娘，呸了一聲：“還知道這個(gè),，知道這個(gè),，就乖乖呆著，別以為這就能收攏了老七和老十婆的心,，哼,！”

　　豐娘沒說話，丁氏又訓(xùn)了幾句,，這才心滿意足,，走了。

　　丁氏此刻聽到胡王氏的話,，撇撇嘴：“呿,，起早貪黑做點(diǎn)心，能賺幾多錢,？愛傳誰傳誰,。”

　　“反正,，人家不傳你兒子,！”胡王氏不忿，和丁氏對(duì)上了,。

　　“我兒子,？我兒子稀罕那個(gè)？哼，不要說我家老三在慧家,，一個(gè)月大把銀子的賺,，我大兒，一個(gè)月也賺幾十兩銀子,，做一年點(diǎn)心,，還不如他們一個(gè)月賺得多?！?p>　　胡王氏說不過丁氏,，氣哼哼地拍打著褲腳上的土，邊上的幾個(gè)婦女急忙躲閃：“你干什么呢,！”

　　丁氏得意地哈哈笑起來,，胡王氏搶白道：“呿，你兒子你兒子,，你怎不和我們家老爺比一比呢,？幾十兩銀子算什么呀?！?p>　　丁氏朝著胡家大宅看了一眼,，咽一口唾沫：“反正我比你強(qiáng)?！?p>　　胡王氏說不過丁氏,，發(fā)狠道：“有命賺沒命花，錢多是害,！”一甩手走了。

　　丁氏氣得：“你才有命賺沒命花呢,，大過年的敢咒人,，你一家子不得好死?！?p>　　“老杜婆,，別太過了，大過年的死啊活的,，說什么呢,？”一大片杜家女人都不愿意了，丁氏一看惹了眾怒,，夾著尾巴溜走了,。

　　丁氏的囂張，總讓燕然心里不踏實(shí),，她回家給娘親說：“爹,，娘，三叔不是多有本事的人,，忽然暴富,，恐怕來路不正,。”

　　杜仲德深以為然,，看老婆一臉憂郁,，他嘆口氣：“我去找找七大爺，不能讓他拖累了咱們這一大家,?！?p>　　“嗯，你去吧,?！?p>　　七大爺也聽兒子說了些老杜大院的事情，他緊皺眉頭,，和下一輩杜家的老大杜德華商量去了,。

　　過了幾天，七大爺,、杜大伯,、杜九爺、老十一一起來到胡家莊,，問丁氏知不知道杜叔貴到底怎么賺錢的,，如何會(huì)一下子就爆發(fā)了。

　　“慧老爺多有錢哪,，家里金磚鋪地,，銀子蓋屋，人家手指縫里漏點(diǎn)兒,，都能把我們撐死,。”

　　七大爺耐心地道：“我只問你,，叔貴來錢可正當(dāng),？”

　　“他七叔，你管太多了吧,？我家叔貴跟著慧老爺干的,，你敢說慧老爺做的事情不正當(dāng)？”

　　杜德華見三嬸娘不可理喻,，也不再羅嗦,，直接說出他來的目的：“三嬸兒，你家搬到胡家莊,，我們也有些夠不著,，既然伯儉是秀才了，也算能撐得起門戶，這樣,，你們自立門戶吧,。”

　　丁氏也覺得成天被七大爺十奶奶管,，十分憋屈,，聞言自然是樂意的，不過,，她還是沒敢立刻答應(yīng),，只說道：“你們別給我說這些，我家不是沒當(dāng)家的,?！?p>　　“行，正月里伯儉兄弟也閑著,，他回來,，你讓他去一趟杜家莊?！逼叽鬆敽芨纱?，說完就站起來告辭。

　　杜伯儉聽了老娘轉(zhuǎn)述的話,，嘴都裂到了耳朵根兒,，若是分族，他就是這一支杜家的老祖宗了,，他最愛虛榮,，送上門的榮耀，哪肯拒絕,？

　　杜伯儉唯一沒有掂量的,，就是自己算哪根蔥啊，有開宗立派的能耐嗎,？被人趕出族還不自知,。

　　正月十三,，杜家正式開祠堂,，把三房這一支分了出來。

　　燕然聽爹爹說了這話,，氣得一拍大腿：“娘,，杜家莊的人都脫身了，就咱們還粘連著呢,?！?p>　　豐娘這才意識(shí)到和丈夫人的話，都讓小女兒聽去了，便勉強(qiáng)笑著安慰道：“然兒乖,，爹和娘有辦法,。”

　　燕然根本不信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