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門,，外院無恙,。門房將大門重新閉合,。院內(nèi)墻頭無頻繁的刀戈劍戟晃動,。方府不用遣人上墻幸苦守護(hù),。但奇怪的是,。安享太平,，卻沒有一絲歡顏笑語,，迎面而來的是與世隔絕的蒼涼,。

　　走進(jìn)內(nèi)院,，白幡飄蕩，滿院縞素,，更空無一人,。這是怎么了？府內(nèi)何人故世,？還是,，為府外的無辜生靈祭奠？樂菱相信,，憑方擎南那人族浩蕩正氣,，完全可能如此作為。拒絕恩施,，沉默抗議,。可是人呢,？為何內(nèi)院也見不到一個人影,？日子也不過了嗎？

　　繼續(xù)前行,，終于見到曾在風(fēng)亭水榭品茗弈棋,，等候方文玉姐弟歸來的方擎南，一個人獨(dú)自背手站在內(nèi)院正堂的中央,，背襯堂上“高風(fēng)峻節(jié)”巨大的牌匾,。正靜候著樂菱到來,。

　　看見一襲雪氅，纖塵不染,，依舊清純?nèi)绻实臉妨庾邅?。方擎南無論如何也難以把她與傳言中的兇殘圣獸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然而,，那日白寒俊送回昏迷的文皓,，面上痛苦的表情昭然若揭。傳言是真實(shí)的,，毫無疑問的了,。

　　曾經(jīng)給了她一個解釋的機(jī)會。希望那些殺孽,，不是她親自下令,。嫉惡如仇的方擎南，在經(jīng)歷過一次致命誤會后,。還是多了些胸襟,。盡管樂菱身份已揭，他還想向世人證明他的人族教育也不失敗,。喬老先生身為此間泰斗,，沒理由教化不了一個蠻族幼獸。

　　或許,，也有一點(diǎn)點(diǎn)對樂菱的感情,。很多處理事情的方式中，還是能窺得方氏家族族長的溫情一面,。他寫了封一個回字的信給樂菱,，就是例證之一。但聞報她真的到來,，卻沒如之前心里設(shè)想的那樣感情用事,。

　　這歸結(jié)于再次突然爆發(fā)的兇猛獸潮。難道又是她的手筆,？這次還是立威,？還是她的立場跟盟外那幾個神獸王族一樣，是要徹底毀掉南炎盟國,？她的出現(xiàn)簡直是南炎聯(lián)盟的厄運(yùn),。方擎南憤怒了。不僅僅是期望落空,。

　　方擎南再次按捺沖動，讓仆從悄悄上墻打探,。假如樂菱耀武揚(yáng)威前呼后擁而至,，大門也不許為她打開半扇。站在府門墻頭居高臨下怒斥一通，方能泄憤,。更能撇清關(guān)系,。如果不是那樣，還是留點(diǎn)余地放她進(jìn)來,，或者可以親自感化她,，那將是整個南炎聯(lián)盟的幸事。

　　此刻見樂菱有如謫仙,，從滿院浮云飄白中緩步走入正堂,，靜靜站在離自己不遠(yuǎn)處停下。方擎南心情變得異常復(fù)雜,。

　　“你來了,。”沒請樂菱坐,。即使曾經(jīng)她作為自己孫女時,，在自己面前也沒坐下的規(guī)矩。何況,，自己叫她來,，并非為了高攀。

　　“我看了您的信,。何意,？”樂菱尚未徹底從殺戮情緒中復(fù)蘇。察覺到敵意,，本能帶上尖銳,。下意識認(rèn)為稱祖父必被謝絕。不自討沒趣,。省略了尊稱,。

　　方擎南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符合圣皇的倨傲,。曾經(jīng)為她來自自己的血統(tǒng)多么驕傲,？現(xiàn)在卻深怕沾上一丁點(diǎn)關(guān)系。有些失落,。

　　“是個……回字吧,。你一向冰雪聰明，喬先生沒少為你夸口,。你莫非看不出……是請你口中留口,。別再殺戮?！辈灰饷摽诮忉尦蛇@樣,。跟之前寫時的滿紙或激憤或指責(zé),，或痛陳，最后變成一個飽含期待的回字,，完全背離初衷,。但此時如此解釋卻十分貼切，竟十分符合當(dāng)前的心意,。

　　“何謂再殺戮,？”樂菱一驚。怪不得自己之前無論如何看不明白,。難道他預(yù)先算到我會殺……戮,？吃驚之余，索性裝糊涂,。反正說不定一言不合就趕我走了,。貌似，我殺魔獸,，他應(yīng)該高興才是,？樂菱回頭看了眼滿院的白綾。

　　“難道,，圣虎大人對自己一手造成的殺孽,，真的一無所知？”方擎南希望升起,，嘴里卻提示樂菱的身份,，會不會是被別有用心的誰利用了？

　　樂菱卻有些訕訕地答道：

　　“您都知道了,，……何必再問我,。”什么鬼圣虎大人,，祖父嘴里說出來,，可就怪怪的了，很有譏諷的味道,。心虛難免尷尬,。不過這殺孽吧，到是真的,。您如果為此責(zé)備我,，我也無話可說，只能懷疑您邏輯混亂,，立場模糊,。

　　這話在方擎南耳中聽來可就不是滋味了。大失所望不說,，更升起了怒火,。再看她一臉不好意思加疑惑的表情,。冷笑起來：

　　“呵呵……果然是圣獸啊,。如此慘烈的殺孽,，在圣虎大人看來，不過兒戲而已,。也罷,，無論人族、獸族,，恐怕在你眼里都是一樣,。今日我方擎南豁出臉面不要，以南炎聯(lián)盟方氏一族族長的名義,，求圣虎大人一事,，可否？”

　　樂菱點(diǎn)點(diǎn)頭,，這就對了,，終于來真格的了。前面都是為此鋪墊,?？偹忝鞔_了雙方如今的關(guān)系，我也不必再奢望什么,。有了合適的稱謂,。

　　“方族長但說無妨?！?p>　　“好,，爽快。那就請……圣虎大人看在曾受我方府撫養(yǎng)一場的面上,，放所有南炎聯(lián)盟人族一條生路好嗎,？你一路過來，城內(nèi)的慘象想必不會沒看到,。就算圣虎大人再視若螻蟻,，那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不是？老夫雖忝為人族,，卻也無能為力,。方府更厚顏蒙圣虎大人派兵守護(hù)，得以茍全,。卻是良心難安,。但憑此也可見圣虎大人尚能記情?？煞裨僬埵セ⒋笕酥浦惯@場殺戮,，還南炎聯(lián)盟一個清平世界,，朗朗乾坤？這樣滿城滿街的蕭條慘景,，也不……有趣是吧,？”方擎南想，她若回答什么使命,、立場的話,，可就徹底完了。不提也罷,。

　　樂菱正聽方擎南字斟句酌,，義正言辭說了前面一大番話，末了,，到冒出個搞笑的尾巴,。拿她當(dāng)小孩哄？而且,，我有這么可怕,，有這么大能力么？這圣虎名頭可不是真的,。你們還真拿它當(dāng)事了,？

　　正想解釋這身份來歷，卻見方擎南一頭白發(fā),，滿臉憔悴,，衰老很多，心中不由一酸,。老人臉上流露出的沉重悲哀,，無奈和滿目希翼，更讓人不忍回拒,。于是想了想,，認(rèn)真回到：

　　“制止這場殺戮，我可能沒本事辦到,。剛才我也是一路步行殺了很多魔獸過來的,。不過殺完沒有就不知道了?！瓌e的地方可能還有不少,。但我會盡力的，請您老放心,?！?p>　　方擎南一驚，拿殺戮當(dāng)散步。還真是不知所謂,。不過她的魔獸一說,，到也恰當(dāng)區(qū)分了獸族的善惡，比統(tǒng)稱獸族合理,，貼切,。果然是獸族皇者。不僅擁有相當(dāng)于人的智慧,，而且還有是非感,。很好，看她尚有稚子之心,，就算不能制止她殺性，盡力疏導(dǎo)也可,。于是露出欣慰道：

　　“你只需下令王盟全力制止獸……魔獸潮即可,。就不要親自……，親手……”

　　樂菱自然領(lǐng)會,，老頭兒一定是卡在殺戮和樂趣上了,，于是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

　　“明白。我照辦就是,?？煞袢菸乙娨娮婺福俊鼻品角婺犀F(xiàn)在這態(tài)度,，應(yīng)該不難吧,？

　　不料方擎南卻是一個轉(zhuǎn)身。背對樂菱,，仰望堂匾,。許久，才揮了揮手,。

　　“去吧,。不過，你要去族內(nèi)祠堂才行,。他們都在那兒,。還能找到路吧？之前年年祭祖你也有參加,。老夫……精神不濟(jì),。就不陪你去了?！?p>　　樂菱一愣,。干嘛？去祠堂做什么,？見方擎南的疏離狀態(tài),，哦,，都等在那兒準(zhǔn)備正式免去我方家身份嗎？這才符合他一慣行事作風(fēng),，堅守祖訓(xùn),！

　　嗯，逐出家門而已,，沒什么不能承受,。管他什么場合，只要是能再見到祖母,。說是不想,，那是自己騙自己。如今馬上就能見到了,，滿腦袋都是祖母的慈祥笑容,，不禁越發(fā)思念。

　　給祖母撒個嬌,，祖母馬上就會原諒自己吧,？她給自己送來的不是那套紫金首飾嗎？那可是老祖母珍藏多年太祖母給她的念想,。不象方擎南那老頭兒,，就一個干巴巴的回字。還是催她回來斷絕關(guān)系,。

　　樂菱不管不顧徑直從正堂后門鉆出,，直奔祠堂而去。

　　人果然都藏在后面,。剛才內(nèi)院前院必定是專門留出方便方擎南聆訊我的?，F(xiàn)在審判完了，只差舉行儀式,。儀式自然還得全部去觀禮,，才能達(dá)到以儆效尤。樂菱想著,。

　　穿過不少熟悉的院落,，越往祠堂去，人越多越雜,，看到自己紛紛回避,。樂菱不由一陣鄙夷。祠堂那院遠(yuǎn)遠(yuǎn)傳來眾多嚶嚶的哭聲,，象是有些日子的光景了,。

　　樂菱突然有些呆滯，大腦空空如也。疾步?jīng)_進(jìn)祠堂古木森森的院內(nèi),。

　　松柏環(huán)繞的祠堂四十八扇雙半鏤木雕門大敞,。里面經(jīng)幡垂梁，披麻戴孝的人跪了數(shù)百,。都是族里的老少男女,。怎么了？不是……府內(nèi)真有誰過世了,？而且地位不低,！

　　樂菱止步不前，腦子里亂成一團(tuán),。見人群騷動不少人望向自己,，才緩緩移動腳步，茫然地走到中門停下,。舉目向內(nèi)望去,。

　　金絲楠木重棺，好像哪里見到過,。從中門到盡頭的棺槨，留出的通道很寬,。棺槨下有八個紅色的圓形跪墊,，很刺眼，顏色跟堂內(nèi)的悲肅氣氛非常不合,。跪墊前方是厚重的黑色香案,，裊裊檀香，寄托著眾多復(fù)雜的悲緒,。供果,、點(diǎn)心、肉牲,，落滿香灰,。香案下的大銅盆中，燃燒著厚厚的錢紙,。有人跪在那里不斷地往里添加,。

　　沒有外人來參加的葬禮，來者全是親人,。無需為誰還禮,，侍候誰人香枝。

　　所有的悲傷,，都指向香案后的靈柩,。金絲楠木棺槨背后，還有一排排數(shù)不清的牌位。香案上那副牌位,，還沒呈放上去,。

　　棺蓋靠在一側(cè)，棺尾朝向跪伏的眾人,。想知道是誰,，除了近前辨認(rèn)牌位，或趨近棺槨瞻仰,。再或者,，有人對你哭訴告白。然后,，一起抱頭痛哭,。

　　沒有人前來擁抱樂菱。樂菱也沒去看牌位,。跌跌撞撞撲向棺槨,。

　　撲到棺槨的一半，再不敢近前一步,。那不是跟自己毫無關(guān)聯(lián)的神熊王,。有兩個字拒絕出現(xiàn)在腦海中。前世那可怕的白色房間內(nèi),，孤零零的手推床上,，雪白的蒙頭蓋面的布單。無人陪伴的小樂菱跪在地上,，沒膽量揭開,。只清楚是誰。

　　看到樂菱的卻步,。有人憤怒了,。跳出來：

　　“你這魔……罪人。既然敢來參加祖母的葬禮,。怎不敢看祖母的遺容,？怕了吧？都是你害的,！不敢面對了,？”跳出來的人見樂菱深深俯下頭，雙手扶在棺槨中部的邊沿,。膽子大起來,。跑上前，一把拖住樂菱,，拼命拖她到棺槨頭前,。樂菱閉上雙目,。

　　“睜開眼好好看看！你這殺人無數(shù)的膽小鬼,！你不是會招魂嗎,？你再把祖母換回來啊,？祖母為你日夜哭泣哭瞎了雙眼,，臨走前還念著你的名字不肯咽氣。她不懼怕你是妖魔,，你連看她一眼都不敢,？你這騙子、兇手,、魔鬼,！雙手沾滿人族鮮血的畜生！畜生……你還我的好姐妹……”哭訴著拼命搖晃樂菱,。

　　堂上無人制止,，也許都悲憤過了頭。安靜得出奇,。連三嬸都不來拉回她發(fā)瘋的女兒,。更別說來抱抱樂菱。

　　祖母走了,。沒人在意樂菱的處境,，也沒人愿意讓她解釋。文皓呢,。茫茫人群冷漠憎恨中?？吭诎缀〉纳磉?，被白寒俊抓得死死的。嘴捂得死死的,。讓她好好想想吧,。不能再縱容。

　　高大的松柏群某棵樹冠中,。

　　“這美女我喜歡,，夠辣！”方文琴不知何時也凝珠了,。象牙般的膚色,，比象牙還晶瑩。敢挑釁圣使,。蟒泰立刻相中了,。老祖不是讓學(xué)鷹緬王兄嗎,？娶了圣使的姐妹，算得上一樁吧,？他似乎想要馬上甩出長尾奪人,。

　　猴越在身邊及時制止他的蠢蠢欲動：

　　“你瘋了，又想闖禍,？忘記你是來保護(hù)圣使的了,？鷹緬王兄不是說這里都是圣使在意的家人嗎？只要不是真正攻擊圣使,，你動一個都吃不了兜著走,！美女還不到處都是？遲一會你會死嗎,？”說完,，猴越的目光也被一個女孩牽引。她剛剛從人群中站起來走過去,，拉開方文琴哭得脫力的手,，緊緊抱在懷里安撫。清雅溫婉的容貌,，象牙色的膚質(zhì),。應(yīng)該也有凝珠。

　　蟒泰猴越互視一眼,。大嘴無聲地一樂,。似有了某種默契。

　　樂菱沒看伸出援手的是誰,。為她還是為誰,。一脫身就踉蹌逃離祠堂，一頭跪倒在院中松柏下,，無聲無息,。堂內(nèi)無人敢再上前。濃郁的悲哀,，煞氣若隱若現(xiàn),。沒煉氣的人都能感覺到。松針密密落了滿地,。

　　許久,，樂菱躬身站起，頭也不回地再次逃離,。茫茫然穿過諸重庭院,，茫茫然來到大門前的內(nèi)院。再穿過前院,，就可從此離開方府,，再不回頭,。

　　一切都結(jié)束了，從此與我無關(guān),。無所謂誤會無所謂對錯,，天命早定。親人的懷抱,，于我只是奢求,。避風(fēng)的港灣，從來沒有我?？康奈恢?。

　　我本求心，奈何無物,。道本圓成,，不用修正?；氐缴窭稳グ?。如人飲水，冷暖自知,。世間本無事,，何苦自擾之。

　　“圣,，玉……兒,，請留步?！?p>　　是在叫我嗎,？樂菱回頭望向即將永辭的內(nèi)院。正堂門口,，孤獨(dú)的老者,。

　　“您？喚我玉兒,？”樂菱不敢相信。老者點(diǎn)點(diǎn)頭,，側(cè)過身子,，讓她看清身后。堂前匾下,，一個遺世獨(dú)立的身形,，緩緩轉(zhuǎn)過身來。身后尊位上,，坐著一美貌華服女子,。

　　“過來好嗎,？”老者從未如此軟弱過。帶著乞求的口吻,。

　　樂菱望著那青年男子暖玉般的面龐,，如中魔咒。一步步向他走去,。

　　是你嗎,？方文皓酷似這面容，可自己從來沒想到過別的,。

　　記憶之門重重開啟,。前塵往事如夢如煙，浮現(xiàn)彼此眼前,。咫尺之遙,，相對默默無語。世上真有輪回嗎,？旋轉(zhuǎn)的歲月,，宿命讓我們再次相遇。而你仍然是你,，但我還是我嗎,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