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3節(jié)字如其人

　　楊氏是建衡伯府第五女，亦是最小的嫡女,，自小得母親疼愛,，嬌生慣養(yǎng)。后嫁入薛家,，丈夫薛子明性情溫和,，對她更是百般呵護(hù)。她嫁過來第三個(gè)月懷孕,，生女薛東琳,，一年后又生子薛華逸。

　　三年抱兩,，薛府雖人丁興旺,，老夫人也是格外看重的。

　　她是老夫人幼子的媳婦,，不需住持家中中饋,，老夫人又是慈愛性子,，對楊氏很寬容。

　　她一輩子沒有吃過苦,，直到被九歲的薛東瑗算計(jì),。

　　薛東瑗生母姓韓，亦是盛京望族,，她外公在先帝時(shí)官至工部尚書,。

　　韓家在盛京頗有名氣，除了他們家門風(fēng)嚴(yán)謹(jǐn)清廉,，便是韓家子嗣都很漂亮,。

　　特別是到了薛東瑗母親這一輩，幾個(gè)女兒個(gè)個(gè)國色天香,。

　　薛東瑗越來越大,，眉眼間越來越像韓氏。個(gè)子高挑,，肌膚雪白,，鼻梁筆挺，櫻唇微翹,，最最出彩的,，是她那雙遺傳自韓氏的眼睛。

　　她斜長眸子微挑,，自有風(fēng)流媚態(tài),，勾人魂魄。

　　東瑗六歲的時(shí)候,，楊氏有天去看她,，她午睡初醒，云髻蓬松,，肌膚粉潤,，懵懂眸子流轉(zhuǎn)著迷離的嬌慵，楊氏瞧著就渾身發(fā)酥,。

　　特別是她櫻唇輕啟,，聲音甜膩嬌柔喊了聲母親，叫得人筋骨都軟了,。

　　楊氏回去后,，滿腦子都是她那媚態(tài)。

　　這還得了,！

　　這么小的年紀(jì),，就如此美艷！她這模樣，女人看了都心動(dòng),，男人見了,，還不對她百依百順？

　　楊氏憂心忡忡回去告訴了自己的母親：“咱們這樣的人家,，來往都是皇親貴胄,，要是一個(gè)不慎，被外男瞧見了她的模樣,，要討了這門親事,，可怎么辦？普通人家還好,，要是不幸被王爺皇孫瞧見,，非要去，難得薛家敢不給,？有個(gè)名分也罷,，要是被興平王那種荒淫無道的討去，薛家既不敢得罪他,，自然要給的,。給了，傷得可是家族的體面,。到時(shí),，老夫人不說她不本分，只說我沒有教好女兒,！”

　　大嫂、二嫂當(dāng)時(shí)笑她太過于謹(jǐn)慎,，杞人憂天了,。

　　楊老夫人卻臉色肅穆，道：“你所思慮不無道理,。那孩子我也見過幾次,，長成她那樣，太過秾麗了,，不得不防,。要是她做出丑事，都是你這個(gè)繼母的過錯(cuò)……還會(huì)連累琳姐兒,?！?p>　　是啊，要是薛東瑗做了丑事,，別人還以為楊氏教女無方,，薛東琳的名聲跟著受損！

　　楊老夫人想了想，道：“你要服侍姑爺,，又要照顧琳姐兒和逸哥兒,，總是防著她，豈不是要三首六臂,？與其這樣,，不如主動(dòng)一些……讓薛家上下都知道，她不僅僅長得狐媚,，性子亦輕佻,，不服管教，將來不管她出了何事,，薛家算不到你頭上,。”

　　楊氏大喜,。

　　回來之后,，便跟身邊得力的商議，最后把自己身邊的兩個(gè)二等丫鬟木棉和杜梨換給東瑗,。

　　東瑗的乳娘湯媽媽雖不是楊氏的陪房,，亦不是韓氏的，很好收買,。

　　就這樣,，三年下來，薛東瑗輕佻粗莽的性子名聲在外,，闔府上下都避著她,，楊氏心情甚悅。

　　哪里想到,，她九歲時(shí)從樹上摔下來,，昏迷了三天就突然醒來，看著楊氏的神情很奇怪,。

　　她躺在床上,，楊氏卻感覺她的目光深斂，看不出一點(diǎn)情緒,，不似少女的歡快與單純,，令人發(fā)憷。

　　她當(dāng)時(shí)沒有深想,。

　　半年后,，就出事了。

　　先是楊氏努力培養(yǎng)的湯媽媽被攆了,，老夫人還私下里言辭告誡她一番,，說她疏忽了對東瑗的照顧,，把湯媽媽那種毫無德行的放在嫡小姐身邊。

　　沒過幾個(gè)月,，木棉和杜梨被賣到娼寮,。

　　老夫人一向?qū)捜荩炎鲥e(cuò)事的下人打個(gè)半死,，還要賣到娼寮,，是第一次。楊氏也是第一次知道老夫人手段如此果決強(qiáng)悍,。

　　這都不算什么,。

　　第二天薛老夫人當(dāng)著家里的妯娌教訓(xùn)她，言語里,，句句暗示楊氏迫害東瑗,，這才是楊氏一生中受過最大的屈辱！

　　她從未這樣失過體面,！

　　都是薛東瑗,！

　　這些話，楊氏自然不會(huì)跟自己的二嫂說,。

　　她只是很氣憤說湯媽媽,、木棉和杜梨誤會(huì)了她的意思，對東瑗出手,，結(jié)果薛老夫人把賬算在她頭上,。

　　一副無辜模樣。

　　楊二夫人聽了心中直笑,。

　　當(dāng)時(shí)婆婆給楊氏出主意,，并沒有避諱她和大嫂，難道楊氏沒有聽進(jìn)去,？

　　見楊氏把過錯(cuò)都推給下人,，楊二夫人明白她不想多談這個(gè)話題，隨著她的意思,，把話題繞開。

　　從鎮(zhèn)顯侯府薛家回去,，楊二太太忍不住搖頭輕笑,。

　　六小姐楊彤很活潑，見母親獨(dú)自發(fā)笑,，忍不住問：“娘,，您笑什么？”

　　楊二太太宛如自言自語：“……我笑你們五姑姑,，跟你們祖母一個(gè)性子,，真是誰生的像誰…...那個(gè)九小姐，是個(gè)厲害的，你們五姑在她跟前做不得一點(diǎn)鬼……”

　　她說的含含糊糊,，楊彤一頭霧水：“娘,，五姑姑什么性子？”

　　楊二夫人摸著她的腦袋,，含笑不語,。

　　楊彤很不滿意母親的敷衍態(tài)度，又問：“娘,，那個(gè)漂亮的九小姐,，她怎么個(gè)厲害法兒？我瞧著她和和氣氣的,，比琳表姐討人喜歡……”

　　楊二夫人將愛女摟在懷里,，笑感嘆道：“當(dāng)初那個(gè)韓氏做出那種事……薛老夫人可不糊涂……她居然還寵愛薛九小姐，足見九小姐的厲害,?！?p>　　這回，楊薇也糊涂了,，笑起來：“娘,，韓氏是九小姐的生母嗎？她曾經(jīng)做了什么？”

　　楊二夫人回神,，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離譜了,，便端正神色，對兩個(gè)女兒道：“小孩子不要總是刨根問底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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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東瑗坐在老夫人東次間臨窗的炕上練字,，一練一下午，既不煩躁,，亦不喊累,。

　　老夫人睡了兩刻鐘便起來，正好二夫人帶著五小姐薛東蓉過來問安,。

　　外面天色越來越沉,，沒過半盞茶的功夫就下起雪來。

　　“今年的雪可真大……”二夫人愁苦道,。

　　五小姐薛東蓉卻笑：“瑞雪兆豐年,，明年定是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……”

　　老夫人最喜歡聽這種樂觀的話，當(dāng)即笑起來,，問了馮氏和薛東蓉幾句,，就道：“外面下雪，天怪冷的,，你們娘倆陪我摸牌,，晚上留在這里吃飯,。”

　　二房的二老爺病逝將近十年,，二夫人馮氏有一子二女,。兒子薛華軒在薛家兄弟中排行老三，前年外放四川知府,，帶著妻兒上任,，不準(zhǔn)備回京過年；一個(gè)女兒叫薛東婷,，薛家姐妹里排行老四,，四年前嫁到定遠(yuǎn)侯府，成了定遠(yuǎn)侯的第三兒媳婦,。

　　另外一個(gè)女兒,，便是五小姐薛東蓉。

　　薛東蓉今年十七歲,，尚未出嫁,，是薛家的老姑娘。她嫻靜和善,，薛府上下都很喜歡她,。

　　五年前她跟陳國公府的世子爺定了親。

　　陳國府是四皇子的外家,，先帝晚年體弱多病,，四皇子起了弒父篡位的歪念，陳國府幫襯著,。計(jì)劃落敗后,，陳國府被抄家滅族。

　　薛家是太子的外家,，自然劃清界限,，主動(dòng)退親。

　　當(dāng)時(shí)風(fēng)頭不好,，薛家不敢給五小姐再議親,，拖了兩年。然后就是國喪,，一直耽誤至今,。

　　如今二房，只有馮氏和五小姐薛東蓉,，老夫人可憐她們母女孤寂，總是留她們母女在身邊說笑,。

　　一聽要摸牌,，薛東蓉附和笑：“好啊,。”然后看了眼在一旁安靜練字的薛東瑗,，“九妹也來,。”

　　薛東瑗抬頭,，一雙邪魅眸子里熠熠生輝,，微挑的眼角使她的五官別樣妖嬈。她盈盈照人的眸子瀅動(dòng),，微帶羞赧道：“我不會(huì)……”

　　老夫人也道：“不要她,。她不會(huì)摸牌，跟她摸牌累死了,，總是要等著她……”

　　馮氏和薛東蓉都笑,。

　　聽說老夫人要摸牌，老夫人房里的管事媽媽詹媽媽就吩咐丫鬟在廳堂支起牌桌,。

　　老夫人就喊詹媽媽：“讓寶巾她們伺候,，你來湊個(gè)席?！?p>　　詹媽媽沒有推辭,，便跟著湊了數(shù)。

　　她們在廳堂摸牌,，不時(shí)有老夫人的笑聲傳到東次間,。東瑗依舊安靜一筆一劃寫字。

　　兩圈沒有打完,，聽到丫鬟說老侯爺回來了,。

　　老夫人笑：“今天回來挺早的……”

　　然后外面悉悉索索裙擺移動(dòng)的聲音。

　　東瑗把放下筆,，起身下炕,。

　　在一旁伺候的橘紅忙幫她穿鞋。

　　鎮(zhèn)顯侯是東瑗的祖父,，三朝元?jiǎng)?。新帝登基后，感念薛老侯爺?shù)墓?，封他為?dāng)朝太師,，以示新帝對老臣的恩寵。雖是三公之首,，卻并無實(shí)權(quán),。

　　六十多歲的薛老侯爺身體健朗，紫紅色御賜蟒袍玉帶,，格外精神,。他臉頰黧黑中微帶著健康的紅潤,，看著兒媳婦和孫女等人，笑著讓她們起身,，道：“摸牌呢,？”

　　老夫人由詹媽媽扶著，道是,。

　　“你們繼續(xù)玩……”老侯爺聲音洪亮有力,，然后轉(zhuǎn)身去了凈房更衣。

　　丫鬟們忙去服侍,。

　　老夫人便道：“離吃飯還有一個(gè)時(shí)辰呢,，侯爺要去書房的，不妨事,，咱們繼續(xù)……”

　　幾個(gè)人又坐了回去,。

　　東瑗也回東次間繼續(xù)練字。

　　片刻,，薛老侯爺從凈房出來,，看到乖巧的東瑗，便笑著坐到她對面的炕上,。

　　東瑗忙起身行禮,。

　　老侯爺讓她坐下，然后拿起她的字看,。

　　“進(jìn)益了……”老侯爺點(diǎn)頭,，“字越寫越好……”

　　這樣的夸獎(jiǎng)有些違心，東瑗的字真的不敢恭維,。她訕然笑了笑,，道：“我一直在練，先生說鋒銳有余,，圓潤不足,，不像女子的字體，讓改改……”

　　老侯爺又看了一眼,，哈哈大笑：“誰著女子的字就一定要娟秀,？我瞧著瑗姐兒的字飽滿蒼勁，甚好,！”

　　東瑗汗顏,。

　　因?yàn)槭亲约旱膶O女，老侯爺自然覺得好,，外人可不會(huì)這樣認(rèn)為,。字如其人，寫了一手這么粗獷的字，旁人看了,，只怕嫌棄她不夠溫婉賢良,。

　　這個(gè)時(shí)代背景下，女子的品德之一,，便是謙恭。

　　如此霸氣的字,，與女子美德背道而馳,，東瑗努力改進(jìn)。

　　老侯爺又問了她的學(xué)問,，兩人說了半天的話,，他才去書房。

　　晚上吃了飯,，東瑗辭了老夫人和老侯爺,，帶著丫鬟回了她住的拾翠館。

　　東瑗等人告退后,，原本笑呵呵的老侯爺臉色一瞬間陰沉下來,。

　　老夫人瞧著，便知道他有事要說,，遣了屋里服侍的,，自己給老侯爺?shù)沽吮瓱岵瑁瑥?fù)又坐在他的下首,。

　　“今日下了早朝,，皇上把我叫去御書房，說了三個(gè)時(shí)辰的話,，還讓御膳房賜了午膳…..”老侯爺?shù)恼Z氣很沉悶,，甚至有些沉痛。

　　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