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內(nèi)御書房外,午時剛過,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,。吏部尚書王敏忠正站在門外侯旨,,時不時地擦一把額頭上的汗,。雖然是初春的天氣,,可朝服厚重,,天氣悶熱,,滿頭大汗也得顧及儀表,等下還要面圣,。
冷不丁地,,陛下的聲音在腦后腦起:“王愛卿,都這么大年紀(jì)了,,怎么不愛惜身體,?既然到得早就先到殿內(nèi)去等嘛,天這么熱,,曬壞了怎么辦,?”
王敏忠忙轉(zhuǎn)過身,就見成宗陛下和大總管程公公都是一身便裝地站在那里,,連忙拜倒行禮道:“老臣叩見陛下,,回陛下話:陛下即位不久,且還年輕,,正是樹威立信的時候,,老臣不敢逾禮?!?p> 成宗親手去攙,,笑道:“朕還是皇子的時候,王卿曾教過朕一段時間,。時間雖短,,可說起來也是與朕有師徒名分。哪有老師在外候著學(xué)生的道理,?下次就算了,,保重身體要緊?!?p> 王敏忠道:“陛下念著舊情,,老臣很是感激。只是,如今宮中人多眼雜,,陛下如今命臣執(zhí)掌吏部,,乃是百官之表率,不可不慎啊,?!?p> 成宗悟到他話中深意:倘若前帝師都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侯旨,那么其他臣子也必須照樣學(xué)樣,,不敢過分逾越,。確實,規(guī)矩若是亂了,,也就沒有方圓了,。
進入殿內(nèi),,賜座看茶,。王敏忠這才問道:“看陛下這身裝扮,可是剛從‘外面’回來,?”
成宗點頭:“正是,。去看看有什么新進的學(xué)子中,,有什么有趣的人沒有,。王卿,,貢院那邊怎么樣了?”
“是,,按照陛下的意思,,除了考校學(xué)問外,盡量挑選思維活躍,、有上進心的年輕人,。想必本屆定然是人才濟濟,,有棟梁之才?!蓖趺糁疫f上名單和卷紙,,“陛下,,這里是四位主考官共同推薦的前十名學(xué)子,請陛下過目,,欽點頭三甲,。”
成宗打開名冊,,發(fā)現(xiàn)里面不乏剛才茶樓中見過的熟人:京師陳玉泉,、東江李宛、越州齊家疏,、祁山孟昌……
成宗看了看陳玉泉和李宛的名字,,回想起茶樓中二人的舉動,又問道:“愛卿們都推薦何人,?”
“回陛下,,老臣等以為,陳玉泉,、李宛,、齊家疏這三人的卷子當(dāng)屬上上之作,不分伯仲,。論文章華美,、博學(xué)用典,陳玉泉力壓眾人,;論文意通達,、縱橫捭闔,李宛獨占鰲頭,;論才思敏捷,,情理動人,齊家疏更勝一籌,。這三人誰為第一,卻是看陛下的意思,?!?p> 成宗點點頭,又細細翻看三人的考卷,?!跋氡貝矍鋫兪淄脐惣夜訃D?”成宗邊看邊問,。
王敏忠笑答:“不瞞陛下,,我們幾位主考的心儀人選各不相同,昨晚還吵了一架,。老臣一看左右定奪不下,,這才說將前十名的考卷都遞上來,請陛下圣裁?!?p> “愛卿們也是盡忠職守啊,。”成宗心中明白,,這頭三甲的位置不比其他,。本朝的定制是進士及第便賜五品官職,同進士出身賜六品官職,,這其中大部分都是外放做官,。而頭三甲則有破格進從四品的例子。這便能留在京中,,可以金殿參政,。如今正是用人之際,選出三個合適的人才放在合適的位置,,至關(guān)重要,。
成宗品評了三人的文章,又回想起茶樓中三人的形貌舉動后,,果斷執(zhí)起朱筆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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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稍晚時間,一隊官差叩響了管老伯的房門,。十年前先帝打突厥的時候,,管伯的兒子就是這樣被抓丁的抓走了,這一下受驚非小,,不論官差問什么,,老伯都只顧抱著孫子瑾兒,說不出話來,。為首的官差正在犯難,,卻見一個俊俏少年從里面走了出來,忙問道:“東江舉子李宛可是住在這里,?”
德云一愣,,答道:“是啊。不過我家公子此時不在,?!?p> 官差道:“那他人在何處?”
德云皺眉道:“公子和同科的朋友喝茶去了,,不知官爺們有何貴干,?”
官差晃了晃手中的黃帛,道:“皇榜已出,,恭喜李公子高中榜首頭名,。宮中有旨,,請李大人即刻洗漱更衣,入宮面圣,?!?p> 德云愣了一會兒,喃喃道:“頭名,?榜首,?那不就是狀元么!天啊,,我家公子中了狀元,!”她立刻去馬廄中牽出馬匹,帶著官差直奔天香樓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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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請狀元公在此稍后,,皇上不時就要召見?!币恍薪麅?nèi)侍從將換上大紅朝服的新科狀元李宛帶到偏殿等候,。已是傍晚時分,隱約間可見相隔不遠的御書房,。
“大人請留步,,在下有事請教?!蓖褙懗雎暳糇×司鸵D(zhuǎn)身離去的領(lǐng)頭官員,。
“狀元公請講?!?p> “朝見陛下不是要等到明天游街巡視結(jié)束之后,,再到金鑾殿上與文武兩班新晉同科一起拜賀的嗎?為何要現(xiàn)在這么匆忙地進宮,?”婉貞不解地問道,。
“這是陛下的口諭,下官也不清楚,。等武狀元一到,,陛下就會召見二位?!?p> “本科武狀元?不是今天才比完嗎,?”婉貞更加驚訝,,怎么說也都太匆忙了點。
“正是,,武舉一科今晨在校場上決出勝負名次后,,立時就由主考官大人上報了朝廷,。陛下已然親筆題名,同李大人一樣下賜了金印烏紗,。陛下口諭傳兩位覲見,。請您稍等?!闭f完,,周圍的侍從都退了下去。
婉貞心里微微的疑惑和不安,,皇帝連夜召見,,這么匆忙所謂何事?只是皇帝的意思呢,?還是另有他人安排,?這深宮內(nèi)院之中也到處都布滿了朝廷各派的眼線,稍有行至踏錯,,便樹敵于無形,。也罷,不出這個風(fēng)頭,,她也就不必來蹚這潭渾水了,。正在出神,前呼后擁的一個人進了屋子,。婉貞抬頭一看,,有些驚訝。
一天之內(nèi)三次不同場合的會面,,這緣分果真不淺,。從外面走進來的正是梁振業(yè),他也是一身赭色的嶄新官服,,更襯得器宇軒昂,。婉貞回憶起今晨禁軍校場的情形,梁振業(yè)確實技藝精湛,、力壓群雄,,奪得魁首也是理所當(dāng)然。
“原來是梁兄為武舉第一,。恭喜恭喜,。”
梁振業(yè)一看來人,,愣了一下:不但聲音耳熟,,樣子也漂亮得好像畫得一般。都說宋玉潘安為絕世美男子,,到底長什么樣他沒見過,,想來也就如此這般吧,。
梁振業(yè)隨即醒悟過來,這不是茶樓中才見過的那位佩劍的書生嘛,,當(dāng)即抱拳道:“莫非李兄就是今科文試的狀元公,?失敬失敬,恭喜恭喜,?!?p> 兩人客氣了一番。梁振業(yè)是覺得這位李兄才氣過人不說,,又有十分的氣度,,早就打破了那些成見愈發(fā)傾慕起來。而婉貞則還記得夜探相府時的偶遇,,想來這位梁振業(yè)也非尋常人士,,說不定日后能與之共謀,當(dāng)下也越發(fā)禮敬友愛起來,。
不多時,,有內(nèi)宮侍者宣旨御書房覲見。兩人一同出來,,只見不遠處御書房內(nèi)燈火通明,,想來正是在等他們。
御書房的正殿內(nèi),,兩人剛剛站定,,就聽到一聲“陛下駕到”的傳喝,連忙拜倒候駕,。婉貞偷眼看到金底龍紋靴從自己身旁走過,,年輕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上方響起:“快讓兩位愛卿平身?!迸赃叺膬?nèi)侍宣旨平身,,兩人謝過恩之后這才站起,看清了新帝的容貌,。
這位成宗陛下是先帝幼子,,登基剛滿四載,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(jì),,卻舉止巍然,,頗有帝王威儀?!敖o兩位愛卿看座,。”語氣甚是柔和,深諳恩威并施之道,。
帝前行坐的規(guī)矩極多,他二人初次進宮還不甚通曉這其中奧妙,,不免有幾分手足無措,。婉貞只敢淺淺地坐了個椅邊兒,腰板仍舊拔得如翠竹一般筆直,。偷眼看向一旁的梁振業(yè),,他也坐得不踏實,神情中也難得地流露出了些許不安,。
成宗看著兩人,,心中也頗為贊許:這兩個年輕人都生得好相貌,文秀武英,,且才干出眾,,想來日后定能托付大業(yè)。想罷,,成宗笑道:“兩位愛卿莫要太過拘謹(jǐn),。朕今夜宣召,只因求賢若渴,,想早些看看新科的兩位狀元都是何等人才,。如今一見,果然大慰朕心,。望兩位卿家能夠盡忠報國,,他日早成國之棟梁?!?p> 婉貞只覺得皇帝話中隱有深意,,不及細想,先謝過贊譽,。又聽成宗道:“卿等都不是京城人士,,早前名聲不顯,日后定當(dāng)名滿天下,。不知師承都是何處,?”
婉貞答道:“自幼于父兄處耳濡目染而已?!?p> “尊父是,?”
“家父李侗,鄉(xiāng)野之士,?!?p> 梁振業(yè)接道:“啟稟陛下,李侗先生素有任俠之名,,且為人忠義,,文武雙全,,江湖之中也頗受敬仰,人皆謂名士也,?!?p> “原來如此,李卿家學(xué)淵源吶,。梁卿呢,?”
梁振業(yè)躊躇一下,方道:“臣不知當(dāng)講不當(dāng)講,,恐陛下怪罪,。”
成宗有幾分訝異,,道:“梁卿的家世可有什么難言之隱么,?朕用材不拘一格,但講無妨,?!?p> 梁振業(yè)聞之,拜倒在地,,朗聲道:“臣梁振業(yè)乃當(dāng)年‘三家案’中梁家之后,,家父前護國將軍梁興!”
此言一出,,不光成宗驚訝,,婉貞也恍然大悟。
原來他是梁家的后人,,難怪夜探相府居然會同路相逢,。
成宗沉吟片刻,嘆道:“三家案時,,朕尚是皇子,。也知此案隱情眾多,梁,、陸,、蘇三家的罪名禁不起推敲。幸而先帝醒悟及時,,沒能一錯再錯,。梁老將軍的罪名已在身后被先帝赦免,所以如今梁卿也并非罪人之后,。卿肯以實相告,,這樣很好。想必梁老將軍也會欣慰?!?p> “臣謝陛下寬待,。”
婉貞在一旁聽得五味陳雜,,且悲且喜且幸,。慶幸的是當(dāng)今陛下已知三家案中有冤屈,并沒一味地為先帝隱錯,。悲的是,如今看朝中勢力,,昭雪并非易事,,陛下言語之間也有顯露。而梁振業(yè)此番明說確是個喜訊,,自己并非孤身一人,,相信加以時日定能聯(lián)手成事。
成宗走下龍案,,來到兩人身邊,,親手扶起梁振業(yè),道:“兩位愛卿此番出仕,,定然有自己的一番報復(fù),。朕拭目以待,忠孝兩全方是人臣之道,?!彼戳丝炊耍Φ溃骸芭c卿等共勉,?!?p> 成宗陛下稍后便回了內(nèi)宮,留李梁二人等賞,。不多時內(nèi)侍出來宣旨,,陛下賜兩位狀元猩猩紅錦緞披風(fēng)各一件,以供來日巡街時御寒,。兩人謝賞出宮,。
離開禁宮走回京城的大道上,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,。婉貞剛要拱手告辭,,卻見梁振業(yè)翻看那個披風(fēng),道:“明日一定要披這個么,?”
婉貞笑道:“陛下的賞賜嘛,,還是穿上得好,也彰顯皇恩浩蕩么。只是定然有人愿意看到,,有人卻覺得礙眼,。”
何人覺得刺眼,?梁振業(yè)不等發(fā)問,,就見遠處街角一隊車馬行來,車前挑著明燈,,上書斗大的一個“魏”字,。
兩個衣著光鮮的下人迎著二人走來,開口便問道:“兩位可是新科的狀元公,,我家主人有請兩位過府一敘,。”
好快的消息,,他們才剛出宮門,,就有人在這里等著。婉貞正在琢磨如何回絕,,梁振業(yè)已然開口道:“恕難從命,。明日還有皇命在身,時候不早了,,我等還需回去準(zhǔn)備,。”
那下人頭一次見這么不給面子的,,詫異道:“狀元公可聽真了,,我家主人姓魏?!?p> 婉貞笑道:“那就更不必過府?dāng)⒃拋?,請回轉(zhuǎn)告話,他日朝堂之上,,少不得相見,。”梁振業(yè)與她相視一笑,,一起拱拱手轉(zhuǎn)身離去,。留那兩名下人愣在原地,心想:小小的新科狀元也敢跟國相叫板,,這兩位得了失心瘋不是,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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