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茗見他主動問起,,忙答道:“寫生卻是不必,,敢問師傅是本地人嗎?”
那畫師看了她一眼,,道:“公子問這個做什么,?”
“我……”若茗原本想直接說請他到書坊的意思,,轉(zhuǎn)念一想畢竟是初識,對方性情脾氣全然不知,,若請了回去自然要長期合作,,萬一碰見個不省事的,豈不是為難,?于是改口道:“沒什么,,只是從前未曾見過你,一時好奇,。架子上的畫都是你做的,?”
畫師微微一笑:“正是在下所做。公子可有中意的么,?”
若茗湊近了細(xì)看一看,,兩幅青綠山水,兩幅工筆草蟲,,另有一副潑墨牡丹,,極是大氣,尺幅的畫卷上一朵墨色牡丹吐蕊怒放,,透出勃勃生機(jī),,牡丹的莖、葉用焦墨,、濃墨,、淡墨各色處理,層次分明,,全幅畫只是深淺不同的墨色,,看了卻有秾麗的錯覺。
若茗忍不住道:“這牡丹極好,?!?p> 畫師點(diǎn)頭:“在下也頗喜這副?!?p> “敢問師傅高姓大名,?”端卿問道。
畫師回頭看了看他,,笑道:“我想起來了,,你便是鼎鼎大名的葉解元吧?當(dāng)初你衣錦還鄉(xiāng)時我曾見過你,。小子無名小卒一個,,便說了姓名你也未必認(rèn)得,還是不說的好,?!?p> 端卿笑道:“原來兄臺知道在下,,慚愧。兄臺既做的這等好畫,,為何說話如此刻板,?便是從前不識又何妨,?四海之內(nèi)皆兄弟,,你我街頭相逢,也是一場緣分,,若蒙不棄,,我想結(jié)交你這位朋友?!?p> 畫師又笑了一下:“倒是我小氣了,。既然葉解元不嫌棄,小子斗膽通名吧,。梁云林,,昆山小小畫匠一個?!?p> 端卿還沒來得及答話,,已聽見身后一個男子朗聲道:“原來是梁先生,想不到昆山小小地方,,竟然有如此高明的畫師,,亦且如此年輕!”
若茗和端卿下意識回頭一看,,只見一個白衣少年手搖折扇,,瀟灑走近,身后緊跟著一個書童,,背著錦面包袱,,牽一匹棗紅駿馬。
兩人從未見過白衣少年,,見他主動搭話,,忍不住多看了幾眼。這人劍眉星目,,鼻若懸膽,,顎骨略方,透出剛毅之色,,笑時令人如沐春風(fēng),,不笑時抿緊了嘴唇,卻又是一股肅殺,、傲慢之氣,。身上白衣款式簡單,,卻隱隱透出精心刺繡的同色花紋,可知是上好的衣料,,沒戴頭巾,,發(fā)髻上一支碧玉簪,當(dāng)中嵌一塊羊脂美玉,,富貴之氣隱而不露,,顯見是大戶人家出身。便是身邊的書童,,也是綢質(zhì)衣料,,唇紅齒白,不像是慣作勞力的下人,。
端卿覺出此人有股隱隱的倨傲之氣,,但他風(fēng)度甚好,況且此時笑意盈盈,,令人有親近之感,,不覺便拱手道:“昆山雖小,但是人杰地靈,,這位兄臺倒不可小覷,。”
白衣少年瞟了他一眼,,笑道:“我今日才到此地,,也只見著這畫工一人,至于其他的人杰,,還得慢慢尋訪,。”
若茗不想與陌生人多話,,于是對梁云林道:“梁先生,,這副潑墨牡丹我極是喜歡,敢問要價幾何,?”
梁云林道:“公子如果喜歡,,不拘多少,隨便給些工錢就好,?!?p> 若茗極少在市集買畫,一時不知多少合適,,于是往高里說:“五兩銀子可否,?”
這已經(jīng)是極高的價錢了,梁云林一笑:“公子好大的手筆,?!?p> 話音未落那白衣少年就湊上來道:“這幅牡丹乃是梁先生五幅畫作中最佳者,,決不止這個價錢。同樣的畫若是假冒名家落款,,至少是五十兩銀子,。”
梁云林定睛看了看白衣少年,,笑道:“公子這話畫工可要挑挑毛病了,。”
“哦,?”白衣少年眉毛一挑,,“怎么,,我說的不對,?”
“畫匠無名小卒一個,怎敢奢望與名家相提并論,?況且名家的畫,,原本也不為觀賞?!?p> “哦,?此話怎講?”
“名家的畫,,裝點(diǎn)廳堂第一,,長自家臉面是二,觀賞反倒是末用,。畫匠的畫,,做的再好又能怎樣,除了個把知音瞧瞧看看,,別的可有什么用,?五兩已經(jīng)是天價了?!绷涸屏植痪o不慢說來,。
白衣少年邊聽邊笑,最后朗聲大笑:“痛快,,說得痛快,!若在酒樓,便當(dāng)為你浮一大白?、傥也耪f昆山人杰還要細(xì)細(xì)尋訪,,如此看來,也不用訪,,昆山有你這畫師已經(jīng)是人杰地靈了,!”
梁云林謙遜道:“公子謬獎,,畫匠不過手藝人混口飯吃,這話當(dāng)不起,?!?p> 白衣少年冷眼看了看若茗,忽然對梁云林道:“他只出五兩銀子,,我看也不是你的知音人,。這樣,我出二十兩,,這畫歸我,,并邀先生到下處小酌,先生肯賞臉嗎,?”
梁云林沒想到他這么說,,躊躇一下道:“不好,雖說公子賞識,,但這位公子先問價先要買,,畫匠不能失信?!?p> 白衣少年尚未答話,,若茗先動了氣,忍不住道:“這位兄臺果然霸道的緊,,就算在下不如你知音,,好歹總要論個先來后到吧?閣下口口聲聲說昆山無人,,看來是自封為人杰了,?”
白衣少年似乎早料到若茗會發(fā)難,微微一笑道:“人杰倒不敢說,,這畫嘛,,總是比你懂的多些?!?p> 若茗一急便紅了臉,,心說怎么有這等傲慢之人!她雖未拜師學(xué)畫,,但是自幼耳濡目染,,多少還是懂的,未必便不如這白衣少年,,因此傲然道:“我看未必吧,?搖起來嘩嘩作響的,通常都是半瓶醋?!?p> 白衣少年又是一笑:“你倒也伶牙俐齒,。既這么說,你我便分別品評下梁先生的畫,,要他說說誰通誰不通,,你敢應(yīng)承嗎?”
若茗心里有氣,,也顧不上別的,,當(dāng)下就答:“好?!?p> 端卿暗自搖頭,,低聲道:“算了,不跟他爭執(zhí),,多時不回去,,叔父該著急了?!?p> 白衣少年卻聽見了,,笑嘻嘻道:“你若怕了盡管走,我決不阻攔,。”
若茗冷冷道:“你若怕了也只管走,,我決不阻攔,。”
“拾人牙慧②,?!卑滓律倌険u搖頭,指定了第一幅山水,,“這幅妙在清冷,,有山無水,有屋無人,,遺世獨(dú)立,,唯有云氣綿延不絕,似盡未盡,,引人入勝,。”
若茗看了片刻,,冷笑道:“此言差矣,。此畫有山有水,有屋有人,,白云繚繞,,畫意顯然是達(dá)人高蹈世外,,一派超脫飄逸的氣象,閣下怎么能說清冷,?”
白衣少年怔了怔,,斷然道:“胡說,哪里有水,、有人,?”
“若無水,何來怪石,、板橋,?若無人,為何屋后數(shù)枝桃花探入東窗,?”
白衣少年湊近了又細(xì)看一次,,暗叫慚愧,原來山頂云霧繚繞處隱隱透出兩塊怪石并一架短短板橋,,顯然此處有山澗流過,,而屋外的桃花果然探入東窗,似有人正攀住花枝細(xì)細(xì)欣賞,。
白衣少年臉上一紅,,不肯就此服軟,望了梁云林一眼,,梁云林淡淡道:“確如這位黃衣公子所說,,畫匠做的是高人隱居?!?p> 白衣少年這才一拱手:“好,,這次我認(rèn)輸,看下一幅,?!?p> 注:①:滿飲一大杯酒。
?、冢菏叭e人的一言半語當(dāng)作自己的話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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