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彥直計算著鄭慶云到達府城的日子,,在信到達徐階手中之后,一天,,兩天,,三天……
還沒動靜!
四天,,五天,,六天……
仍然如此!
是出了意外了嗎,?也不應該啊,。如果已經出了意外,那事情也會朝著對自家不利的方向發(fā)展,,二不會像現在這樣,,一點動靜都沒有!
李彥直料得不錯,,信,,徐階已經收到,意外也沒發(fā)生,。如果說有什么意外的話,,那就是徐階的腦海在翻騰!
拿著李彥直送給他的這份名單,,他在佩服這個小孩的通天手段之余,,又覺得手里這幾張紙沉甸甸的,有些重,!
光靠這份“數據”(實際上還不是原件)就想將延平的礦盜連根拔起,,那是不可能的。不過人家一個小孩子都已經做到了這一步,,如果自己再沒點表現,,實在有些說不過去。
可是該怎么做呢,?
徐階望向北方,,那里有一條回歸朝廷的道路。去年,,他就是從這條道路上被趕到了這里,,但是他發(fā)誓,從哪里來就要回哪里去,!只不過這中間涉及到一個難題——對徐階這種猛人來說,,這道難題并非方法上的,,而是原則上的!他知道該怎么做,,只是那會違反他的原則,!
是要現實世界并不完美的功業(yè)?還是要那完美卻無法實現的理想,?只有回到現實,,他才可能回到朝廷,才可能得到能幫他實現宏愿的權力,!但那必須以放棄部分理想,、部分原則為代價!
“就這樣吧……”
徐階決定了,。
然后他的行政作風就忽然變了,!
延平府司法體系的人首先感受到了來自上司的那股春風!又硬又臭的推官大人,,居然轉性了,!不是那種閻王臉變菩薩臉的膚淺轉變,而是在日常的行事上,、言語間處處流露出對屬下種種“難處”的理解,。
明代的公務員們最大的難處就是:盡管老百姓總在罵他們多拿錢少辦事,但他們自己卻總覺得背負的責任太多,,要完成的任務太繁重,,而薪水又太少!因此他們希望將工作變得輕松一些,,又想方設法得要開源謀利——其實他們也是為了生活而已嘛,。此外,,他們還很希望這種難處能得到別人的理解——老百姓理解不理解無所謂,,但最好上司能夠理解。如果上司能夠理解他們的這種難處,,并給予他們一些方便,,讓他們過上輕松、有錢的生活,,那他們也就會想辦法幫上司也過上輕松有錢的生活,。至于老百姓能否也在這種官吏環(huán)境下過上輕松有錢的生活,對不起,,那不是他們考慮的事情,。
徐階以前不是不理解他們的難處,只是他不愿意理解這種難處,,但是現在,,他決定去理解,,因為不這樣就無法掌控官場,不這樣就無法實現他的宏愿,。至于在到達實現他宏愿的那個地步之前,,他會不會被腐化掉,這就要看老天爺了,!
李彥直在家中苦等著徐階的消息,,這段時間真是磨練了他的耐性!但最后等到的結果卻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,!
徐階竟然沒在司法上有什么動作,,他之所以有消息傳到尤溪,是因為他要替他遠在松江(屬于今上海)的老母親做壽,!
徐階的母親什么時候生日,?延平府沒人知道。聽說也不是什么七十大壽,、八十大壽,,但徐推官卻大張旗鼓地辦了起來,這么明顯的“暗示”,,官場的老油條們誰不明白,?
“哈哈!什么清官酷吏,,到頭來還不是一樣,!”
所謂善始者未必善終,官場上由憤青一變而為巨貪者比比皆是,,所以徐階有此轉變,,延平府上下竟是無人感到驚訝。余三田收到消息后,,整張臉都笑得綻開了一般,,趕緊準備禮物去了!反倒是余蘇眉有些擔心,,只是擔心什么呢,?她說不出來。
連余三田都在準備去了,,官場中人誰會落后,?上到延平知府,下到各縣司吏,,人人都預備了一份厚禮,!
知府的官比徐階他啊,怎么他也要來擦下屬的鞋,?因為徐階是“下放”的,,背景又夠硬,,誰知道他在上頭還有多少資源!今天推官,,明天就可能去六部,、去都察院,或者是干個地方大員什么的,,總之召回京師,、超遷數級的機會很大,所以知府大人也來湊這個同僚的熱鬧——知府猶如此,,其他官吏就可想而知了,。
一時間推官府署人頭涌涌,竟比府試時還熱鬧幾分,!
而徐階竟也來者不拒,,禮物全部收下,來賀者全部請進了門,,連一些背景不大干凈如余三田也得以入內列席,!
李彥直也來了,和余三田等的風光不同,,他被安排在靠近門邊的一個小角落里,,顯得十分的委屈。不過他卻不緊張,,他坐在那個角落里,,盯著大門,聽著門官報唱姓名,,越聽越覺得請客的人一定還有下文,,因為他發(fā)現他送給徐階的那份名單上的人,今天十有八九都到了,!
“這是鴻門宴,?徐師要關門打狗?”
可也不對啊,,這是官場,,不是戰(zhàn)場,不是徐階把人騙來,,下令關門然后兩邊刀斧手排開將所有貪腐礦盜斬成肉醬就可以的!推官沒這個權力,,他也不可能這么做,!
客人已經到齊了,可主人卻還沒出現,,現場熱熱鬧鬧的,,卻連酒菜也沒有,!
開始有人覺得不對頭了!
這時推官大人的管家出來請人了,,請的都是各縣司吏,、大鄉(xiāng)里長,知府和各縣知縣,,則早在后堂了,。請的最后一個人,卻是李彥直,!至于那些背景特別黑的,,如尤溪余三田、永安王廣毅,、順昌獨眼狐,、建寧陳九等等,則被落在了外面暗叫不妙,。
李彥直隨著管家,,來到后堂,只見這里已經坐滿了人,,知府居上,,徐階次陪,其余大小官吏,,依次或坐或立,,沒一個人說話,全場氛圍甚見緊張,!
等李彥直也進來之后,,主人徐階才開腔說話:“今天請大家來,一來嘛,,是給遠在華亭的家母賀壽,!二來嘛,是要送給在座各位一份禮物,,三來嘛,,是要跟各位商議一下延平剛剛出現的那個所謂‘銀幫’的東西!”
眾人聽說“銀幫”二字,,心里都咯噔了一下,,卻見徐階拍了拍手,便有仆役端了一個盤子上來,,盤子上是一個個的信封,,信封上寫著“某某人親啟”的字樣!仆役端到某某人跟前,那人便挑出寫著自己名字的信封,。大堂上下,,只有兩個人沒收到“禮物”,一個是知府,,一個是李彥直,!
各級官吏惴惴不安地打開信封,信封中卻只是一張紙條,,這些人一看之下,,個個臉色大變!有人發(fā)抖,,有人惱羞,,有人幾乎就要暴起鋌而走險!
那紙條上寫的是什么,?李彥直不知道,,但他猜測那可能只是一個數字——也就是這些官吏所收取的孝敬錢!這些數字正是李彥直給徐階送去的,!
徐階此刻所掌握的,,其實也就是這個數字而已,但各級官吏誰知道這底細??!李彥直仿佛看到徐階在各級官吏頭上都懸了一把刀,那刀還沒落下——可刀就是在將落下未落下的那一瞬才最叫人怕,!
后堂一片死寂,,沒有人說話,連知府也沒說話,!
“知府大人已經和推官聯手了嗎,?”
大家在沉默中互相傳遞眼神,可是誰也沒能從對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與對策,!
李彥直臉上很沉靜,,但心里卻笑了,他知道徐階已經掌控了全局,!
可是接下來,,老師要如何收尾呢?
李彥直很想見識見識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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吁,,回到廣州了……
將開始工作的己丑年,怕會很繁忙吧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