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9薛右丞雪中送炭,,親相近同心同德
“那后來呢,?為何尹南雪成了薛丞相的二太太,?”馬車穿過平遙大街,,車廂外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地飄了進來,,疏桐聽著尹南雪和白攸寧的故事,感慨萬千,,卻又迫不及待地要去聽接下來的故事,。
“后來的事,我也只是聽說?!卑棕?。
對一些人來說,四年太短,,有如白駒過隙,、匆匆而晃;對另一些人來說,,四年太長,,仿佛是一生一世。
白攸寧走后的日子,,尹南雪的生活依舊繼續(xù)著,,只是她的好像心被帶走了一塊,無論如何再也填補不起來了,。
那些日子對她來說,,仿佛是度日如年。
她變得深居寡出,,偶爾看看書,、做做女紅。
父親遠在袞州,,母親身體不好,,無法在袞州一同生活,一家人分隔兩地,,僅靠思念維系著微薄的親情,,她和母親在京都相依為命。
一日,,父親因疑似克扣巨額地方稅,被督察院官員彈劾舉報,,不日要押往京城審查,。
初聽此消息,尹南雪有如五雷轟頂,。
父親向來廉潔守正,,愛民如子,怎么可能做出有違品性之事,,可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,,固然她再不相信,也不知做何辦法,。
聽聞此案重大,,不僅交由御史府,皇上還命當朝右丞薛克前往主審。
有求于人怎好兩手空空……尹南雪花費巨金,,自珍寶閣購置一鑲金白玉紅珊瑚,,帶著貼身丫鬟冒昧前往相府。
相府大門恢弘,,她猶豫再三,,鼓起勇氣叩響了門扉。
一小廝開門,,自內(nèi)向外探了探,,問道:“姑娘來這相府所謂何事?”
尹南雪道:“我乃袞州少司馬之女,,前來拜會丞相,。”
那小廝上下打量了一番尹南雪,,問:“可有拜帖,?”
“沒,沒有拜帖,?!币涎u頭,“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丞相,,煩請你通報一下,,相信丞相一定會愿意見我的?!?p> “姑娘,,實在不好意思,沒有拜帖,,是不能見丞相的,。”那小廝為難地說,。
“罷了,,我在此處等他吧?!币涎o奈地搖頭,,謝過小廝,站在了相府門前巍峨挺立的石獅旁,。
天色低沉,,濃云密布,黑幕似的壓將下來,,讓人喘不過氣來,。沒過多少光景,大雨瓢潑似的下了起來。
“小姐,,我們改日再來吧,。”那丫鬟抱著鑲金白珊瑚,,勸道,。
“不行,爹爹處境危險,,晚一日這危險便增添一分,。”尹南雪倔強地搖搖頭,。
“那……那我們先去那屋檐下躲躲吧,。”那丫鬟指著相府的屋檐道,。
“也好,。”二人一路小跑至屋檐下,,望著幾步開外暴雨紛灑的世界,,心中感慨萬千。
兩個時辰過去了,,大雨依然暢快淋漓地下著,,絲毫沒有停止的苗頭。
尹南雪向遠處眺去,,隱隱約約看見駛來了一輛馬車,。
馬車在相府門口停下,車夫跳下車子,,從身旁拿來一梯凳,,架在馬車口,恭敬地迎接車上貴人下來,。
只見那人鬢間有幾縷白發(fā),,以一黑色長冠冕將頭發(fā)高高扎起,五官分明,,線條筆直,,頜間留著短短的發(fā)須,,內(nèi)襯紅色長衫,,外套黑色敞口大衣,佩環(huán)玉腰帶,。
尹南雪有些恍惚,,二人在眉宇之間有一種相似的氣質(zhì)。那一刻,她仿佛看見了一個年長的白攸寧向他走來,。
“小姐,,那想必就是相府主人,當朝右丞了,?!毖诀咛崂囊滦洌÷曊f道,。
尹南雪回過神來,,顧不得大雨匆匆向丞相走去,行禮道:“冒昧打擾丞相了,,我乃袞州少司馬之女,,父親一生廉潔,除了俸祿之外未曾拿過一分一毫的錢財,,不可能貪污的,,求丞相明察?!?p> 旁邊的車夫見這陌生女子突然奔向丞相,,下意識地保護右丞,推開尹南雪,。
“欸,,無妨?!庇邑┲浦管嚪?,拉住了即將被推搡倒下的尹南雪。
“此處大雨瓢潑,,我們前一步說話,。”薛克沒有意識到正抓著尹南雪,,帶著她向屋檐處避雨,。
至屋檐,他仿佛想起什么,,連忙放開尹南雪,,道:“姑娘你大可放心,如若你父親真的什么都沒做過,,我一定還他一個清白,。”薛克恢復(fù)了往日威嚴大山般的氣質(zhì),,不疾不徐地道,,“適才我已去御史府查過案宗,,有幾個缺漏之處還待細察。你回去等結(jié)果吧,,有何證據(jù),,歡迎呈到相府?!?p> 尹南雪被薛克一番正直的言語打動,,沒曾想丞相是如此秉直之人,她猛的想起來自己的丫鬟還抱著一尊鑲金白珊瑚,,送禮一事讓她有些不自在:“多謝丞相,,那我先回去等結(jié)果了?!?p> 被打濕的尹南雪好像一朵嬌艷的薔薇,,額間一抹水珠好似天然的寶石,鑲嵌得她楚楚動人,。
薛克的眼神迅速地撇過那尊珊瑚,,露出一抹不輕易察覺的淺笑,沖尹南雪點頭,,徑直入了府,。
五日后,有關(guān)袞州少司馬克扣貪污巨額餉稅一事在御史府開庭審理,。
堂上,,御史府執(zhí)掌官面色含混,他拍了拍案板,,道:“貪污一事你還有何要解釋的,?”
“回大人,卑職從未克扣過任何軍餉,,求大人明察……”尹南雪的父親身穿白色囚服,,沒了昔日的光彩,跪在地上,,聲色懇切地說,。
“還不坦白召來,上夾板,?!眻?zhí)掌官憤憤道。
“等等,,大人似乎過于草率了,。”薛克正襟危坐在身后,,對執(zhí)掌官的斷案似乎感到不滿,。
“是……”執(zhí)掌官斂頭道。
“這案宗上寫著,,送往北疆的二十萬軍餉,,經(jīng)少司馬簽名審核后發(fā)往軍中,你最后一次見到銀兩是何時,?在何處,?可有親自審查過?”
“回大人,,有的,。廿二十那天,師爺同我道袞州發(fā)往北疆的軍餉已經(jīng)收齊,,請我確認,,我便同他一起去了銀庫,一一做了清點,,還是我鎖上的門,,第二天也按照計劃由袞州軍押送?!?p> “可有人證,?”薛克追問道。
“銀庫的看守,、我的軍爺……眾多人皆可為我作證,。”少司馬俯首道,。
“去,,喚證人?!毖说?。
師爺是個比少司馬年長約莫二十歲的長者,他步履蹣跚地上堂,,畢恭畢敬地道:“回大人,,小的可以作證,少司馬說的句句屬實,?!?p> “如何證明此二人不是串通一氣,聯(lián)手偷運軍餉,?”執(zhí)掌官道,。
“那運送軍餉的軍隊,可有查過,?”
“查過了,,沒有少司馬所說那支軍隊,。”執(zhí)掌官道,。
“這樣一來,,便有兩種可能”薛克冷靜地分析道,“其一,,少司馬使人冒充軍隊,,看似按照流程運走了軍餉,實則暗度陳倉,,將軍餉據(jù)為己有,;其二,有人覬覦這肥厚的軍餉,,冒充運軍餉的軍隊偷走了它,。”
“可是……交接軍餉前需要核驗,,假軍隊如何騙過審核,,順利接走軍餉呢,卑職以為……第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,?!眻?zhí)掌官對右丞道。
“判案能光靠‘你以為’嗎,?”丞相面無表情地質(zhì)問道,,執(zhí)掌官只感覺背后冷颼颼的。
“大人,,我確實仔細核驗過了符物和單子,,確認他們便是運送的軍隊,方才將軍餉放心托付給他們的,!”少司馬著急地說道,。
“如此說來,如若不是你,,很有可能是軍中人作案了,。這樣龐大的隊伍行進,路上肯定有人目測,,張貼告示,,尋找證人?!毖说?。
“也只能如此了?!眻?zhí)掌官摸了摸額頭涔涔的冷汗道,,“那今日便先退堂,,待尋到證人再做進一步打算?!?p> 退堂后,,尹南雪攔住了薛克。
“丞相……能否讓我見一見父親,。”尹南雪憔悴的眼眸下頂著一雙大大的黑眼圈,,“我太想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了……”
薛克沉思了一會,,末了道:“好,我?guī)闳??!?p> 薛克的貼身侍從暗暗吃了一驚。若是尋常,,鐵面無私的右丞一定會拒絕,,而他此次居然答應(yīng)了。
薛克那時以為,,或許是尹南雪讓他想起了他的女兒薛寶扇,,如果有一天他身陷囹圄,寶扇大抵也會絕望傷心,,想盡一切辦法想要見到父親,,這大概便是尹南雪此刻的心情吧。
可事情的發(fā)展逐漸超過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圍……
幾日后,,在袞州不遠的荒郊外,,一柴夫稱見過那支運送軍餉的軍隊,向西北軍營去了,。
袞州權(quán)知軍州事覬覦軍餉,,偷天換日的計謀也不攻自破。
袞州少司馬沉冤得雪,?;实郯l(fā)現(xiàn)了這位在地方上盡職盡責(zé)的好官員,提拔至京都做侍郎,,尹南雪一家終得團聚,,也算是因禍得福。
父親升任侍郎后,,同右丞有了許多政務(wù)上的往來,。尹南雪逐漸習(xí)慣父親前往相府參政、拜會,。
年宴,,薛克更是邀請尹南雪一家同去相府慶祝,,二人漸漸熟絡(luò)起來,薛克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,他同尹南雪雖隔著幾十年華,,卻有很多相似點與共同的愛好。
暗地里,,他們有了書信往來,。
書信有時很短,一句:落花有意隨流水,,長寄相思,。
有時候很長,洋洋灑灑講了近日的見聞,、心情何掛念,。
這份牽掛不遠不近,一直在那里,,卻又好像永遠無法走近,。
尹南雪想起了白攸寧,太像了,,這一切都太像了,。有時候尹南雪自己也分不清楚,自己對薛克的喜歡,,是否因為那眉宇間的幾分相像,,可薛克平淡又呵護的書信,他的關(guān)懷,,卻又讓她清楚地感覺到,,他何白攸寧不一樣。
可他業(yè)已有了家室,,甚至有了小不了自己幾歲的孩子……
天知道她是否注定要白頭到老,。
中元節(jié)那天,尹南雪邀請薛克出門游玩,。在一棵紛揚的桃樹下,,她向薛克吐露了心聲?!拔以詾榇松粫僦鲃印币涎┑皖^道,,“不知何緣故,可我若是不說,,我怕此生后悔,。我已經(jīng)……后悔過一次了,這次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問個清楚:薛克,你能娶我嗎,?”
“我,。”薛克一口氣哽住了,,“心動是真,,無奈也是真。你可曾想過,,嫁給我要承受什么樣的后果,。”
“我知道,,流言蜚語于我而言已經(jīng)算不上什么了,。”
……
他們還是成親了,。
婚事從簡,,尹南雪失去了穿大紅嫁衣的機會,,只坐著一駕小轎,,穿粉紅色嫁衣,自偏門入了相府,。沒有酒席,,沒有祝福。
有的只是……大太太徐娘的哭鬧,。
大婚日前薛克同大太太徐娘爭吵過,,徐娘心痛說道:“薛克,我及笄之年便嫁你,,原以為你會好好待我……可沒曾想這一把年紀了……你居然又娶了個太太,。”
“徐娘,,我會待你和從前一樣,。也希望你同南雪好好相處?!?p> “事情既已如此,,談何一樣?只要她在,,我們便回不去,。”徐娘任淚水留下,,不顧儀態(tài)地說,,說罷決然而去,合上了房門。
……
自尹南雪嫁入薛府,,京城的流言蜚語便不曾斷絕過,。眾人不明白尹南雪正值桃李年華,只比相府大千金薛寶扇長了不到十歲,,其父曾任地方少司馬,,如今更是提拔做了京官,雖不能同相府相比,,卻也是家境殷實,,不愁吃穿,那么多良夫佳人,,為何要嫁給一個老頭,。
而在這段感情中,自在與否,,只有南雪和薛克二人知道,。
“老夫少妻”引來不少閑言碎語,更有過分者在相府后庭院的白墻上嘲諷性地寫下:“鴛鴦被里成雙夜,,一樹梨花壓海棠,。”
尹南雪得知此消息后,,只是漠然地走到后庭院,,用水將這些骯臟的話語澆個干凈。
這是她義無反顧要走的路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