獄卒們都是伸手拿慣吃慣的,，當然不會拒絕，只是油紙包一入手,，那獄頭便覺手里一沉,，這重量——
他輕輕掀開油紙一角,，瞥見紙包里全是白花花的細絲銀子，眼睛立刻瞇了一下,，臉上綻出笑來,，將油紙包納入袖袋中，稟退幾個獄卒道：“你既這么誠心,，有幾句話,，我也不得不對你講。”
溫柔不知道他要說什么,，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安,，耐下心道：“官爺請講?！?p> “你跑了這幾回,，我都不讓你見人，心里著實也過意不去,，但你要見的這個劉嫂,，她得罪的可不是一般人！雖說縣老爺丁憂,，新官還未上任,，斷不得她的罪，不過外頭早有人打過招呼了,，我這也是為難哪,！”獄頭邊說邊嘆著氣，很無奈的樣子,。
“外頭有人招呼過了,？”溫柔心里一驚，知道這人不是趙老爺就必定是李氏,。
“是?。≌f是讓我們好好關(guān)照那劉嫂,，只是千萬別讓她輕易死羅,！”
溫柔不傻，當然知道“好好關(guān)照”這個詞的真實含義,，只怕劉嫂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被關(guān)照得不知道成什么樣了,。趙老爺和李氏一定覺得讓劉嫂痛快死去太便宜她了，想慢慢折磨她,，這才囑咐獄卒,，別讓她輕易死掉，不過好歹,，她的性命暫且無憂,。
“官爺，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她,？”溫柔仍舊不放心,，堅持要去瞧瞧劉嫂。
那獄頭猶豫了一下,，終于松口道：“那你跟我來吧,?！?p> 溫柔隨著獄頭往大牢走去，厚重的外門一開,，只見里頭陰沉昏暗,，一股難以形容的潮濕臭氣撲面而來，熏人欲嘔,。兩邊牢房內(nèi)被關(guān)押的犯人,，一見有人進來了，立刻騷動起來,，有人撲到牢門上大喊冤枉,，有人在大聲咒罵，也有人在持續(xù)不斷的低聲呻吟：“行行好,，給口水喝吧……我快渴死了……”
獄頭壓根不理他們,，順腳走到鬧騰動靜最大的牢房前，才拿腰間佩刀狠狠的往牢門上敲打兩下,，喝令他們安靜,。溫柔強忍住胃里翻騰的感覺，拿袖口輕輕掩住鼻子,，跟在獄頭后面走到了大牢最里頭的一間單房,，一眼就瞧見劉嫂蜷縮在一堆稻草里，垂著頭,，發(fā)絲散亂,，也不知道還活著沒有。
“劉嫂,，劉嫂——”溫柔輕聲喚她,，見她毫無反應(yīng)，又轉(zhuǎn)頭懇求那獄頭道：“讓我進去和她說會話吧,？”
一介弱質(zhì)女流,，獄頭自然不怕她玩出什么花招，讓溫柔打開手里的包袱檢查了一下,，才打開牢門,，將她推進去，又鎖上門道：“不必擔(dān)心,，她只不過二天沒吃沒喝,，死不了，我去替你拿點水給她,。”說著,，他就出去了,。
二天沒吃沒喝，還讓她別擔(dān)心？溫柔哭笑不得,，急忙上前扶起劉嫂,，誰知那潮濕的稻草堆里猛地竄出一只老鼠，吱吱叫著,，就踩著她的腳竄到牢門外去了,。
溫柔吃了一嚇，咬著唇險些驚呼出聲,，她心砰砰亂跳著,，又覺得被老鼠踩過的腳上，有一種麻麻的戰(zhàn)栗感騰起,，強壓下惡心,，扶起劉嫂，搖了搖她道：“劉嫂,，醒醒,，是我，如花,?！?p> “如花……”劉嫂聽見她的名字，身體輕顫了一下,，虛弱的睜開眼來,，就喘息著問她道：“小環(huán)，小環(huán)她好嗎,？”
“好,！她很好！現(xiàn)下同我住在一塊,，你放心,。”溫柔說著,，又湊到她耳邊輕聲道：“躲過了兩次搜查,，應(yīng)當不會有什么事了?！?p> 她原本還擔(dān)心古代戶籍查得嚴,，小環(huán)會沒處可躲，真正經(jīng)歷過了,，才知道壓根不像歷史教科書上寫的那樣嚴格,，或者說，制度是一回事,，執(zhí)行起來又是另一回事,。很多窮人為了逃避賦稅,，瞞報人口、與人合戶,、低報丁齡,、偽報病老、逃亡墾荒,，就已經(jīng)照成了戶籍不實的現(xiàn)象,，還有一些地方官員為了政績也虛報人口，而且這里的戶籍,，往往三五年才登記整理一次,，使用的稅法，又類似于兩稅法,，征稅以財產(chǎn),、土地為主，對人丁的控制沒有那么嚴格,，因此小環(huán)暫時沒有戶籍,，也不是什么大問題。
“那就好……那……就好……”劉嫂嘴唇都干裂了,，說話很艱難的樣子,。
“劉嫂，他們有沒有對你用刑,？”溫柔忙著檢查她身上,，發(fā)現(xiàn)衣裳雖然皺折不堪，但還是完整的,，也沒見有什么傷口,，這才放心下來，覺得她這么虛弱,，應(yīng)該是餓的,。
“沒有……”劉嫂搖頭道：“就是不給吃不給喝……我心里明白……這是想作賤我，讓我不得好死啊……”
溫柔剛想接話,，就聽見外面走道上傳來的腳步聲響,，回頭一看，一名獄卒端了個漆盤過來了,，從遞物的小口處,，將一碗水，一碗薄薄的菜粥,，兩個粗面饅頭遞了進來,，又站起身看了看溫柔，囑咐她道：“有話快說,，再過一刻你就該出去了,?！?p> 溫柔連忙答應(yīng),，端了水過去喂給劉嫂,，等她一氣將水喝完，又將那碗菜粥灌下肚,，覺得她精神多少振奮了一些,，才將包袱里的棉衣和芝麻涼團拿了出來，遞給她道：“這棉衣是小環(huán)日夜趕出來的,，還有這涼團,，你收好，肚子餓的時候吃些墊墊饑,?！?p> 劉嫂接過棉衣，摟抱在懷里用手摩挲了一陣,，眼淚就禁不住落了下來,。溫柔在旁看得心酸，勸她道：“安心在這里待一陣,，外面的獄卒我打點過了,，日后還會想法子給你送吃的來?！?p> “不,，不要再來了?！眲⑸u了搖頭,，拿手背抹了抹眼淚，抽泣道：“這是無底洞,，填不滿的,，你若是有錢，就帶著小環(huán)離開這里,，安心過日子去,，別管我了……我自個知道，趙府是不會放過我的,，你斗不過他們……”
“我沒有要和誰斗,。”溫柔輕拍著她的背,，將縣老爺丁憂的事慢慢說給她聽,，又道：“我估算過了，等新官上任,，說不定也得冬末了,，聽說案子審?fù)赀€得報上去復(fù)查,，這一來一去耽擱完了，沒準就是春天了,，就算判你死罪,，也得明年秋后才行刑,，還說不準這中間會不會出點什么變故呢,?！?p> 說著,，她嘆口氣接著道：“我知道自個沒有能耐救你,，想要打點縣官,，也沒有這個財力,，現(xiàn)今能做的,，不過是替你打點幾個獄卒,，讓你在里頭不至于吃太多苦,，就算到時躲不過，伸頭一刀,，也痛快,，不用受那么多零碎的苦。俗話說,，好死不如賴活著,，你若是領(lǐng)我這份情，就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,，活下去,！不然小環(huán)還不知要傷心成什么樣呢?！?p> 劉嫂聽著聽著,，淚就止不住淌個不停，溫柔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，她還堅持什么呢,？好吧，過一日算一日,，誰又知道明日的事,，只得應(yīng)道：“好罷！我記下了,，不過……你別太勉強,，能照看我一日，就照看我一日,，若不能時,，就別勉強！”
溫柔答應(yīng)了，又同劉嫂說了沒幾句話,，獄頭就已經(jīng)進來催促她離開了,，她只得無奈起身，再看一眼劉嫂,，暗嘆口氣,，轉(zhuǎn)身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