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蘭坐在軟榻上拿著繃子發(fā)呆,，心里十分委屈,，見四下無人悄悄抹抹眼淚,。她在府里無依無靠,，像卉兒,、懷蕊那般奴顏婢膝的溜須拍馬,，她又實在做不出來,。本指望努力干活兒立住腳跟,，又處處與人為善,，忍辱無爭,，但不知怎的反倒處處被人欺負(fù)搶功，愈發(fā)的沒有立足之地了。
正用袖子抹眼淚的當(dāng)兒,，忽聽窗口有人說：“香蘭,，出來幫老婆子個忙?！?p> 香蘭慌忙回頭,，見劉婆子站在外頭，從窗口跟她招手,，香蘭忙將淚?；厝ィ瑥奈堇镒叱鰜?，強笑道：“劉媽媽什么事,？”
劉婆子道：“到茶房幫我拾掇拾掇?！?p> 二人進了屋后的小茶房,，劉婆子盯著香蘭的臉看了片刻，嘆口氣道：“你這孩子,，也忒老實,，連受氣都背著人偷偷哭，難怪受她們幾個欺負(fù)了,?！?p> 香蘭勉強笑道：“倒不是哭，方才有灰迷了眼,，使勁揉了揉……”待看到劉婆子一臉精明了然的神情,，便訕訕的住了嘴，低下了頭,。
劉婆子拉了一張小馬扎坐下,，又拍了拍她旁邊空著的馬扎道：“閨女，坐這兒,?！毕闾m便挨著劉婆子坐了，劉婆子長出一口氣道：“你初來乍到,，我也不便多說什么,，只冷眼瞧著你是個好的，不跟她們那些輕狂丫頭似的,。卻只會一味傻干,，好幾次有心勸你都沒得著機會。今兒個瞧見那幾個明擺著擠兌你,，我這老婆子實在看不下去,，你天天當(dāng)牛做馬的,，熬了三天做得一雙鞋，我都知道,，也都看在眼里了,。”
香蘭心中安慰,，覺得委屈滅了一半,。
劉婆子道：“你這丫頭，你性子太軟了,，等被人欺負(fù)死,，還要被罵窩囊廢！那表姑娘哪是什么好東西,！她外祖母不過是咱們老太爺?shù)囊粋€庶妹,，因幾十年前鬧了齷齪，便再也不走動了,，如今她倒巴巴的從豫州趕過來打秋風(fēng),，老太爺、老太太本來也想著她父母雙亡,，著實不易,，即便她外祖母有些不善不妥的地方，外孫女總沒有什么錯,，她一張巧嘴也討人喜歡,，便將她留下了。老太太因她外祖母品性不好,，卻有些不放心,，命二太太四處打聽了一下，你猜怎么著,？”
香蘭問道：“怎么著？”
“原來這環(huán)姑娘在家中橫吃惡打,，她爹娘一死,，她便跟她哥連手奪了她兩個庶姐妹的嫁妝和一個庶弟的家產(chǎn)，還出主意,，把她庶姐嫁給又老又肥的鹽商當(dāng)填房,，庶妹嫁給白胡子一把的七品芝麻官兒做妾。因為這兩人都不要嫁妝,，還能給他家一大筆銀子,！”
“啊,？”香蘭頓時驚呆了,。
“二太太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人，當(dāng)下把這事稟報了老太太。老太太起先還被表姑娘糊弄住了,，讓她跟綾姐兒住一處,，沒過兩日兩人便吵架，還把綾姐兒給打了,，老太太便讓這表姑娘搬出來,，住了最遠(yuǎn)最偏的羅雪塢，還把自己屋里最不受待見的懷蕊給了她,?！?p> “啊,？”香蘭目瞪口呆,，懷蕊竟然是老太太屋里最不受待見的丫鬟！
“懷蕊她爹是老太爺跟前有頭臉的管事,，非要把閨女送府來,，其實是打了當(dāng)姨娘的算盤，可她閨女……嘖嘖,，長相口齒能耐哪一樣拿得出手,？又好吃懶做，慣愛?；?，老太太只看在老太爺?shù)拿孀由先萑塘耍阉o表姑娘,，沒想到他們倒是相投,。”劉婆子冷冷一笑,，“我曾看見懷蕊偷偷塞給環(huán)姑娘一塊銀子,，兩塊料子，環(huán)姑娘不動聲色的收了,。哎喲喂,，真是天大的笑話，這年頭素來只有小姐打賞下人,，如今倒也有丫頭給小姐送禮的了,！”
香蘭卻微微一笑：“難怪表姑娘不派活計給她，想來是那塊銀子和那兩塊料子的功勞,?！?p> 劉婆子嘆了口氣道：“可是環(huán)姑娘已進了府，再出去便沒那么容易了,，如今只好等她滿了孝出嫁,。環(huán)姑娘為了多撈些銀子,，讓府里多給她添嫁妝，見天的巴結(jié)老太太,，老太太對她淡淡的,，她還是不肯死心，偏老太爺對她還念幾分舊情,，總讓老太太善待她,，樓大奶奶跟她交好，這兩人一起不知謀算了林家多少銀子,?！?p> 香蘭不知該說什么，只默默給劉婆子倒了一杯茶,。
劉婆子哼一聲道：“眼見曾老太太就要蹬腿,，到時候大房就要從京城回來奔喪，等大太太一回來,，任他什么妖魔鬼怪都打回原形,！”
香蘭道：“大房太太真這么厲害？”
劉婆子笑道：“這要是二十年前,，大太太還在這兒,，府里頭哪是這樣的光景，后來大老爺高升,，大房去了京城,，只把樓大爺留在老太爺身邊養(yǎng)著。二太太性子魯直,，不是當(dāng)家的好手,，管了幾年的家，便有些不像樣,。等樓大爺娶了妻,，便由了樓大奶奶當(dāng)家，愈發(fā)的不象樣,。那樓大奶奶只愛聽奉承,，誰馬屁拍得響，誰往上孝敬的多,，就提拔誰，府里頭沒幾個人正經(jīng)干活兒,，一門心思的偷懶?；道飺棋X,。要說樓大爺,，沒有不贊的,，人長得俊又有本事，不光考了秀才,，還考了武狀元,，幫襯著家里做大買賣，賺的銀子幾輩子都花不完,?？烧嬲鎯簯?yīng)了這句話‘好漢無好妻’，娶了這個東西,，過了門兒五年還下不出個蛋,，還管著不讓大爺娶小老婆?！?p> 香蘭暗想道：“趙月嬋也是個夜叉似的人物,，跟曹麗環(huán)交好，也算物以類聚,?！?p> 那劉婆子顯是憋屈已久，滔滔不絕道：“當(dāng)年大太太在的時候,，提拔我到賬房里算賬,，也是風(fēng)光了一陣，每筆錢銀過手便沒有錯過的,。后來二太太掌家,，我雖不討巧，但也算得用,。這樓大奶奶一來,，怕虧空銀子的事兒做不了手腳，便將我打發(fā)到這地方來了,，當(dāng)了粗使婆子……”說到此處頗為悵然,。
香蘭安慰道：“媽媽別氣餒，等大房太太回來了,，念著舊情,，也該給您另安排差事?！?p> 劉婆子笑了笑道：“我已經(jīng)這把年歲了,，過兩年就該回家養(yǎng)老，還求什么差事呢,？你卻不同,，生得這樣好，性子也淳厚,，不該跟著那壞到骨子里的賤人……唉,，其實那表姑娘也是個可憐的,，自小爹娘反目成仇，她爹的小妾便有五個,，糟踐過的丫頭更不計數(shù),，只要略生得好些便往屋里拽，把她娘攆到莊子去住,，她這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了,。”
香蘭也嘆了一聲：“她原先花言巧語哄我一心賣命給她干活兒,，一時說到大奶奶跟前給我美言,，一時說沒有她我便留不到這府里，指定讓大奶奶攆出府去賣了……”
劉婆子瞪大雙眼,，“她說什么,？沒有她你便被大奶奶攆出府？”
香蘭點了點頭,。
劉婆子嗤笑道：“她當(dāng)自己是誰,？是太太還是老太太？竟敢說這樣的大話,，也不怕閃了舌頭,！她跟大奶奶沒有那樣深的交情，你大可放心在林家呆著,，管她表姑娘是什么東西,！”又嘆口氣摸摸香蘭的頭，“你需記得,，越能干的人活兒越多,，旁人樂得清閑把活兒一股腦推給你。你這樣干習(xí)慣了,，到后來不干都不成了,，反倒被別人嚼舌根子說你偷懶。你這孩子心眼太實,，日后該油滑的時候要油滑,，多張幾個心眼罷！”
香蘭笑道：“實在點是好事,，我若不實在,，劉媽媽也不會覺得我是個好的，專門來提點我了,?！?p> 劉婆子想再說兩句，但見香蘭笑得一臉?gòu)珊┛蓯郏睦镆卉?，又閉上了嘴。
香蘭臉上笑得雖憨,，心中卻有另一番計較,，暗道：“這‘沒心眼’、‘呆傻’的印象既已落下,，倒也不是壞事,。反正我也不是精于算計之輩，看著粗粗笨笨反比那些拼命顯弄聰明靈巧的妥當(dāng),，但日后不能再讓人隨意拿捏,，也要想法子離開表姑娘?！奔?xì)細(xì)想了一回,，又同劉婆子打聽了些林府的情況，暫且不提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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