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詢說要走,,定然會在兩三日內離開良城,除非他被危及性命,,不然他這個師叔是說什么也不會多留一天的,。
他自有千百種手段可以讓墨詢留下來,可他不會這么做,。
如果不是因為這身傷病,,即便他是墨詢最后最重要的親人,如果可以,,墨詢這一輩子大約都不會想見到他的。
他長得很像母親,,尤其是眼睛,,母親逝去之后,父親也因此不愿意多見他,。
墨衍垂眸望了下那個木色的藥箱,,抬手將插在頭上的銀針一一除去,,而后打開藥箱,熟稔的將銀針擺列好,,放回箱中,。
他合上藥箱的時候,頭未抬起來,,卻淡淡的道了句:“什么事,?”
一個清秀的少年從屋外輕步走進來,手中捧著一張紙條,,“公子,,這是蒙京來的消息?!?p> 墨衍接過紙條,,展開看了一眼,便投入燈火中,。
燈火有一瞬間的旺盛,,但很快就隨著紙條化作灰燼而平復,光影變幻之間,,墨衍的臉色靜若止水,,聲音不徐不疾,不高不低,,卻心思難測:“既然那人進了宮,,估計明日就會派人離京,先將他們引到落城,,到了落城任其行事即可,,良城這里我自由安排?!?p> “是,。”少年恭敬的應了聲,,輕步而出,。
她也該回去了。
墨衍憑窗而立,,望著無邊的夜色,,靜靜的想著。
燈火俱滅,,不知黑暗了多久的殿中忽然有了一絲光亮,,高坐上的男子似是被光線刺了眼,俊逸的眉間輕輕一蹙,,面露不悅之色,,沉聲喝道:“不許點燈,!”
慍怒的呵斥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,話音落下,,殿中又沉入一片死寂,,四周也沒有一絲聲響,唯有殿外歡叫的鳥聲不時傳來,。
他緩緩的張開了眼,,一眼便看到了桌子上的簪子,雙眸忽然針刺般的疼痛,。
訾衿什么時候走的,,他并不知道,這根簪子何時放在這里的,,他也不知道,,天是什么時候亮的,他還是不知道,!
他忽然痛恨起自己的不知道,,什么舉世無雙的賢公子,什么最得陛下歡心的皇子,,什么未來的儲君,,有什么用?他什么都不知道,,連她的下落也不知道,!
一大早,素來溫雅的七皇子,,打碎了偏殿中所有的東西,,同時還砸傷了一名宮女,杖責了一個太監(jiān),。
一時間,,長陽宮中,噤若寒蟬,。
辰時末,,宮外二人求見七皇子,通報者見來人是主子最信賴的嚴松與慕隱離,,頓時如獲大赦,。
嚴松與慕隱離見到他的時候,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裳,,正靠著椅子,,眺望窗外的景致,一夜未睡,,卻依舊一副好風采,,并無半點疲態(tài)。
兩人尚未說話,,蒙謖已經先開了口:“你們若是來勸誡的,,便回了吧?!甭曇魺o波無瀾,,聽不出半點情緒。
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嚴松卻知道,,主子的情緒很不好,,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再多說一句話。
然而,,如果就這樣閉上嘴回去,,嚴松就不是嚴松了——
“恕屬下直言,殿下今日之舉,,若是讓陛下知道,,只怕會對殿下失望?!?p> 他話一出口,,一旁的慕隱離微微一笑,似是無奈,,似是贊賞,。
對于這般直白的諫言,蒙謖既沒有慍怒,,也沒有加賞,,沉默良久,一直沒有說話的慕隱離忽然上前一步,,單膝跪在殿前:“殿下,,讓屬下去找吧?!?p> “不可,!”那高坐上的人還未出聲,嚴松便大喝出聲,,“陛下若是知道殿下讓你去做這種事,,會置殿下于何地,你可明白,?,!”
慕隱離卻是淡淡一笑,“嚴松,,你就如此看不起我,?”
若是不找到她,,如何叫殿下穩(wěn)住陣腳?雖然殿下痛下了決心,,可是,,很多事情都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真的什么叫做失去,那種感覺蝕骨噬心,,思之不得,,悔之無補,令人暗恨終生,。
他懂得,,所以一定要找到她,這樣才能安了殿下的心,。
連那兩個人都找不到,,那么,這個世上或許就只有他才能找到她了就算這是一個陰謀,,也一定要找到她,。
對于慕隱離的本事,嚴松自然不會有半點懷疑,,“可是……”
“行了,。”蒙謖低聲喝道,,“下去,!”
“殿下,屬下自會小心行事,,至于陛下那里,,盡可將事情推給三殿下,請殿下放心,,屬下一定會盡快將她平安帶回,。”
蒙謖沒有說話,,只是定定的看著慕隱離,,慕隱離也定定的看著他,眼中的神情,,只有彼此才看的懂,。
良久,他抬手遮住雙眼,,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,,“千萬要安然歸來,即便……即便找不到……”
“是?!蹦诫[離領命一拜,。
屋外一片艷陽天,與昨日一樣,,又是一個萬里無云的好天氣,。
蘇薇的心卻莫名的不安起來,眼皮一直跳個不停,,總覺得今日會有什么事發(fā)生。
最讓她擔憂的莫過于青竹園里的三個人,,雖然醒來的時候笙曉回報了青竹園風平浪靜的消息,,可她依舊安不下心來。
“笙曉,,今日良城有沒有發(fā)生什么事,?”問話的時候,她留意著笙曉的神情,。
昨日青竹園遇襲那么大的事情,,笙曉居然瞞著她用過膳后才說,讓她不由防著笙曉會不會再次那么做,。
雖然笙曉是好意的,。
笙曉的心思是何等的剔透,聽她這么問,,馬上就知道了她的用意,,笑著嘆了口氣,將最后一道菜布好,,拉著她坐到桌前,,“確實有一件事情,不過姑娘還是先吃飯吧,,我怕說出來姑娘就吃不下飯了,。”
小丫頭居然會賣關子了,!
蘇薇一眼瞪過去,,故作兇悍狀:“女孩子要聽話才可愛,快點說,!”
笙曉直接忽視蘇紙老虎,,不緊不慢的盛了碗飯,推到她的面前,,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:“吃飯再說,。”
蘇薇雙眸一沉,嘴角揚起一絲壞笑,,“小姑娘不乖,,讓本大爺好好調教調教?!痹捳f著就撲了過去,,笙曉功夫在身,輕而易舉的就躲過了她的魔爪,,卻忍不住笑起來,。
見笙曉逃離,蘇薇卻也不急,,怪叫了一聲,,又撲了過去,活脫脫的登徒子調戲良家女子,,兩人在屋子里你追我趕,,驚叫笑聲亂成一團。
“哎喲,!”兩人正鬧得歡,,蘇薇忽然一聲驚叫,抱著手彎下了腰,,表情十分痛苦,。
笙曉馬上回身跑過來,扶著她急道:“姑娘怎么……”
話未說完,,一雙胳膊的纏住了她,,耳邊傳來某人囂張得意的笑聲,“給我逮到了吧,,哈哈……”
笙曉這才明白,,自己被騙了,立時跺腳道:“姑娘怎么可以騙人,?”
到底是十六七歲的少女,,再怎么少年老成,也改不了天真燦漫的心性,,她這一跺腳一嗔目,,立時顯出了無盡的少女嬌態(tài),習慣了她溫文爾雅的表情,,這一刻的神情竟是分外的誘人,。
蘇薇看得有些癡了,思緒開始漫天亂飛,。
這么漂亮的小丫頭隨侍身邊,,墨衍真是艷福不淺。
說起來,那家伙怎么也有二十了吧,,古代的男子到這個年齡,,能力強的,應該已經兒女成群,,雖然笙曉說他尚未成親,,但是!這里的男子不成親并不意味著沒有女人,,大戶人家的孩子,,大約十三四歲就會有通房丫頭,再過個三四年就該成親了,,遲遲不成親的,,不是走馬章臺的風流胚子,就是自個有問題……
墨衍,,應該不是有問題吧?
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,,蘇薇不由唾棄自己,,關你什么事,他是攻是受都不管你的事,。
思緒回籠,,蘇薇又是一臉痞笑:“我這叫兵不厭詐,不然怎么能逮到你這個小妖精,?!?p> 還真把自己當做男人了。
笙曉繃著的一張臉馬上破功,,笑道:“好嘛,,告訴你就是了?!?p> 這么鬧下去,,飯菜都涼了。
笙曉無奈的嘆了口氣,,“張家被封了,。”
“張家,,被封了,?”蘇薇無意識的重復著這五個字,仿佛不明白這背后所代表的意思一般,。
但她是明白的,,比任何人都深刻的明白這其中代表著什么,這也正是她一直所期望的,甚至在午夜夢回之時,,會因為這件事未解而難以安心入睡,。
就好似一個人長期負重前行,有一天忽然將身上的壓力全部去掉,,第一感覺不會是輕松,,而是不習慣——
她已經做好了長期被打壓,甚至是忍辱負重的準備,,可是,,昨天還囂張無比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張恪之,今日便失去了一切,,再也不能為難于她,。
強烈的落差,交錯出一種荒謬感,,讓她的思維陷入遲鈍,,明知道是事實,卻無法相信,。
“昨天下午,,官府就封了張家的鋪子,據(jù)說張家與江湖上的盜賊有聯(lián)系,,官府一直在收集證據(jù),,直到昨日才得以行動。這次張家的主事人都被關進了大牢候審,,想必在劫難逃,。”
屹立了幾十年的家族,,歷經幾代苦心經營,,才成就今日的輝煌,然而一夕之間,,所有的輝煌都化作云煙,,不復存在。
蘇薇心底生出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,,既是為了張家,,也是為了自己。
世事無常,,原是這般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