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,各房老爺們都有間外書房,不過也只是招待門下清客,,或是打秋風的那些不大往來的親戚用,。唯獨三房老爺與眾不同,將這個只有七八間房的小院子當成了安身之所。更將連往紫藤苑的小門緊緊鎖住,平日從不輕易大開。
凝萱這是第一次來,,卻在一踏進院門的時候就感到了種種熟悉......
這里和紫藤苑的布局幾乎是一模一樣,只是憑空小了許多,,院子里到處盛開了的紫藤花串兒,,看的出主人是精心打理過,那些嬌花更延伸了曾經短暫的生命期,。
臺階上有是七八歲的小廝,,見了凝萱,臉先是一紅,,窘迫的低著頭,,蚊子似的輕哼:“給姑娘請安?!?p> 笑槐笑瞇瞇的說道:“小元寶,,這陣子怎么不見你去大廚房找你娘?”
那叫小元寶的小廝臉更紅,,此次卻是憋的:“笑槐姐,,都說別叫我元寶了,三老爺早給我取了新名叫棗官,,況且,,這元寶兩個字犯了少爺們的名諱,再叫不得,!”
說完,,棗官費力的掀開竹簾,將凝萱兩個迎了進去。
笑槐一進屋,,臉便沉了下來,,壓低聲音道:“姑娘不知道,,這個小元寶是佟姨娘的親侄兒,,姑娘守孝這段期間剛提拔進來的,小元寶的娘在大廚房做個三等管事,,管著各院各房的茶水,,我娘說,她和采買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,?!?p> 凝萱聽笑槐說道“佟姨娘”三個字,眼中寒光一閃,,輕笑道:“這事兒咱們回去再細說,。”
“是,,姑娘,。”
凝萱站在書房和外廳連著的朗闊大門前朗聲問道:“父親,,我是凝萱,,可否進來?”
珠簾內傳來一個男子的清冷聲音:“進來吧,!”凝萱示意笑槐留在此地,,自己孤身一人進了書房。
這書房是三老爺日常休息最多的地方,,余下的一處也絕非妻子宋氏的臥房,,而是佟姨娘的香閨。凝萱冷眼瞧去,,不由得承認她這個爹的品味還算使得,。當地放著一張紫檀木的大桌案,案上累著各家名人法帖,,并數十方寶硯,,各色筆筒內,筆如林海,。
那邊設著一只墨煙凍石鼎,,窗邊一張長榻,榻上放著雕漆幾,,上面齊整整的擺著各色茶具,,也有梅花式的,也有荷葉式的,,也有葵花式的......
魏家三房老爺正耐心的將壺中的茶水一一斟滿,,茶香四溢,,填滿了整個房間。
這個身體見沒見過大世面,,凝萱不知道,,可就前世的自己來看,眼前的這茶絕對是上品中的上品,。
“父親,!”凝萱低眉順目的站在了長榻前,恭恭敬敬的樣子叫人挑不出一點差錯,。
魏清冼不緊不慢的一指雕漆幾對面的蒲團:“坐吧,!”隨即將那只梅花式的茶盅放到凝萱面前。
凝萱借著吃茶的空檔,,仔細的留心著今日魏清冼的面目表情,,試圖找出他的心思。盡管與這個便宜爹見過的次數不多,,但魏清冼在凝萱心中的印象卻是極為深刻的,。
這個男人長相有些陰柔,卻又不失男子本色,,尤其是一雙黑色的眸子,,凝萱就覺得,他對自己總是閃著一種近乎嘲諷的寒光,。
父親對女兒的寒光......凝萱心中暗暗警醒,,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。
就在黛玉心思翻江倒海的時候,,對面的魏清冼也在暗暗打量凝萱,。他對這個女兒沒有什么感情,或者說,,只要是和宋氏有關的人,,自己都沒什么興趣知道。
宋氏......魏清冼端著茶盅的手一緊,,這個女人就是自己心頭的一根刺,,一根老太太活生生扎進來的刺。
他雖然只是庶子,,但到底是國公府里的少爺,,要不是當年歡喜堂里那老婆子從中作梗,也不會叫自己娶一個莊戶人家的丫頭,,從此叫自己淪為京城中的笑柄,。
魏清冼也曾告誡自己,既然事情已經成了定局,不如就一心一意的善待宋氏,,那個可憐的女人也不過是老太婆手里的棋子,,自己何苦難為她?可那個女人偏生不知趣,,屢次三番碰到自己的逆鱗,,也就別怪他后來的狠心。
魏清冼看著長女,,也是唯一的子嗣,,心中長嘆:也許宋氏的死也是一種解脫,。
“萱兒,,想必溫媽媽過去已經將去意說明了,為父知道你不舍,,可日子總要往下過,,老太太發(fā)話,將紫藤苑空出來做幾天的道場,,然后預備著重新粉刷,,只好委屈你去和幾個姐姐同住?!?p> 凝萱怯生生的抬起頭,,光潔白皙的額頭下面是一雙泫然欲滴的亮眸:“父親,一定要在紫藤苑嘛,?不是女兒心中舍不得,,而是......而是那里畢竟是母親升天的地方,若是新夫人進門,,知道了會怎么想,?”
魏清冼果然臉色一沉,正中凝萱下懷,。
看來,,這個爹也不是那么情愿搬進紫藤苑,這種世家豪門,,怎么可能連個多余的軒館都沒有,,非要將紅事安排在剛剛舉行了白事的紫藤苑。廉國府的老太君啊,,你這分明就是要臊一臊新嫁娘,!
凝萱想到這里,心中反而踏實了不少,。
魏清冼冷哼兩聲:“長輩發(fā)下來的話,,焉能有你多舌的地方?”
凝萱誠惶誠恐的應著:“父親教導的是,女兒再不敢妄言,!”
魏清冼見這丫頭唯唯諾諾的樣子,,反倒添了幾分的喜歡,到底是自己的血脈,,魏清冼放低了聲音,,說道:“小桃塢雖然擠了點,但是姊妹多,,在一處讀書也熱鬧些,,千萬別像你娘親似的,斗大的字也不識得一個,!”
魏清冼厭棄的皺皺眉,,想到了往昔不開心的事兒。他從雕漆幾旁邊拿出一只紅木匣子,,做工并不精致,,甚至有幾分的土氣和脫漆。
魏清冼輕輕挑開上面的暗扣,,凝萱不自覺的跟著低頭,。匣子里是兩只銀鎖,一大一小,,一雄一雌,,一新一舊。
“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,,叫做同心鎖,,說要留著給你做嫁妝,權且當作一個念想,。今后你見著此物,,便如同見到了生母?!?p> 同心.....同命,,一個女人明知自己的婚姻是不幸福的,又怎么會將這場婚姻的見證再傳給自己的女兒,,延續(xù)這樣的不幸,?魏清冼只說同心鎖是遺物,卻全然不提宋嬤嬤口中那筆巨額嫁妝,,凝萱心里就明白了幾分,。
她伸手接過了紅木匣子,在魏清冼的注視下,,不斷摩挲著匣子里的兩只銀鎖,。
銀鎖做工很精致,,十足的純銀鍛造,沉甸甸的砸手,,那只大些的足有二兩沉,,上面刻著靈猴仙桃的樣子,那只小的滿滿堆砌著石榴果兒,,飽滿渾圓,。
這兩只鎖最大的區(qū)別卻不是沉重樣式,而是顏色的新舊之分,。石榴果的這一只鎖應該是被人當作寶貝似的精心愛護著,,銀子特有的亮色盡顯,或許是主人常常撫摸緣故,,石榴的葉子更有些模糊不清,。反觀大的那一只,又發(fā)烏,,又發(fā)黃,,叫人看了就生厭。
凝萱心中已經有了判斷,,輕輕將匣子的鎖頭一落,“咔嚓”一聲,,似乎也落定了這段父女情誼的最后希望,。
凝萱笑道:“父親放心,我到了小桃塢定與姊妹們好好相處,。只是......”話音一轉,,果見魏清冼面色有些沉郁,凝萱心中冷笑,,話語卻甚是恭敬:“只是我屋子小,,也沒什么東西,便不勞煩溫媽媽幫著收拾了,,大太太那里給我送了個丫頭叫笑槐,,我們倆加上宋嬤嬤足矣?!?p> 魏清冼的臉上浮現了幾分惱羞,,也有幾分的尷尬,他狐疑的看了看凝萱,,試圖從凝萱的臉上找出什么跡象,。一個十歲的丫頭,難道也敢嘲諷自己,?
可魏清冼看來看去,,只覺得凝萱的眼睛里全是真心實意,,暗道自己多疑。這樣一想,,對凝萱就有了幾分的和藹:“你也別怪父親心狠,,宋嬤嬤老糊涂了,哪里知道咱們房里的事兒,,你母親當初是陪嫁來不少東西,,可家里吃吃喝喝哪一樣不需要錢?這十來年也花的差不多了,,她倒是余下了些首飾,,我原本怕你年紀小,不懂事,,在孝期做出錯事,,可現在看來,我的萱兒是個好孩子,?!?p> 魏清冼下了長榻,徑直走到博古架前,,從上面的一個楞格里拿下一只方盒:“這是你母親慣用的東西,,如今我也給了你,免得將來你繼母過門,,你心里落下什么埋怨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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