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梅原本是在書房伺候著的丫鬟,并不是什么睜眼瞎,,一些常用字多少是認識的,。而江寧又似乎天生好學,沒事兒總是纏著青梅來教自己一些啟蒙的文字,,這一來而去的也不過半年的功夫,,青梅竟開始覺得“囊中羞澀”,教無所教了,。
這倒也不是因為青梅所識之字太少,,只是這孩童啟蒙,多是今天學了的明日忘,,上午學了的下午忘,,百余字教上兩三年的大有可數,更何況江寧只是興致來的時候學上一學,,本是不應如此的,。
但這事情的始終青梅卻清楚的很,她知道小娘子是如何的天才英博,,只要是自己教過的字,,便是月余之后拿來考校她,她仍是記得清清楚楚的,。
青梅曾因為這件事情驚喜的不行,,還曾想著利用小娘子的天才來挽回主家的憐憫之心,但再往深了去想,,卻不禁覺得這件事情實在太不靠譜了些,。
雖然如今這個年代,女子讀書識字的大有人在,,可科舉文章一應事畢竟還只是男子的正途,,女子過深的涉入卻也沒有什么大用的。
這樣一來二去的想著,青梅倒也絕了這個念頭,,只是不免感嘆小娘子天才疏無用武之地,,誰知今日卻多少小露崢嶸了一回。
瞧瞧,,這可是我青梅一人教育出來的小娘子,,就算主家不待見,就算你們都奚落,,可小娘子的聰慧又哪里是你們可以比的,?雖然小娘子現在落魄了些,但以后等小娘子長大了,,有你們哭的時候,!
本身還是個小丫頭的青梅總是這樣安慰著自己,她近乎偏執(zhí)的堅信著,,自家小娘子總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,。
尤其是經歷了今日的唇槍舌劍之后,青梅更是堅信了自己的這一思想,。她心想,,小娘子不過隨意說了兩句,就能把吳大嬸弄得“花枝亂顫”,,這要是日后長大了那還了得,?
懷著近似于“吾家有女初長成”的欣喜,院中的青梅一度興奮的紅光滿面,,但這種欣喜很快就被一種不敢置信的驚愕所取代,,這其中的緣由,自然是因為吳大嬸懷中掉落下來的那一方鎮(zhèn)紙,。
江府中的人都知道,,主家江如水是個精細到有些奢侈的人。臥房的榻席是一年三換的合州竹榻,,錦被是在城里最大的錦繡坊定做的金絲薄被,,外出吃的是滿月樓最費工夫的三套鴨,家中喝的是在窖中藏了六十余年的桃花酒,。更不用說主家最為注重的書房,,所用的筆墨紙硯隨意拿出一個來,那都是千金不易的好物什,。就算是書房每日需要通風兩次,,房里每日熏的還都是南海那邊得來的龍涎香,更不用說這用的最勤的鎮(zhèn)紙,,怕是不知出自哪位名家的手筆吧,。
可就是這江如水最為注重的東西之一,,如今竟霍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吳大嬸的懷中掉落出來!再聽得青梅當即說出了此物的來歷,,在場眾人無不瞠目結舌,,一時間院子里竟是針落可聞。
一片靜寂中,,認清這件事情麻煩程度的聰明人想要悄無聲息偷偷溜走,,以免不小心沾到自己身上。但這人還沒有走出幾步,,就倏然見到一道熟悉的紫色身影出現在眼前,。
想到這道身影怕是已經在這里呆了很久,想到方才院子里面的那番針鋒相對的對話,,這個單單只是看看熱鬧的聰明人卻不禁雙腿一軟,,竟是噗通一聲跪到了冷硬的石板之上,。
可這一聲悶響并沒有驚醒更多的人,,更別說院子里面的三位主角。
吳大嬸有些呆傻的盯了地面上的鎮(zhèn)紙半晌,,面色幾乎稱得上是“瞬息萬變”,。青梅滿是驚愕之情的雙目仍舊瞪的極大,倒是將那哭過的紅腫顯得淡了不少,。
兩個人,,甚至是在場的所有人,幾乎都如同蠟像一般愣在那里,,因為他們都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,,也知道主家一旦知道這件事情后的嚴重后果。
只有江寧不清楚,,也不明白為什么身邊的人在一瞬間都成了木偶,。她看著地上的白玉鎮(zhèn)紙眨了眨眼,挪動著小步上前,,蹲下身子,,伸出手指,輕輕的在上面捅了捅,。
那鎮(zhèn)紙并非普通的貨色,,且不說白玉為料,但是那精細的雕工就將一只白鳳做的栩栩如生,。白鳳成飛天之狀,,一雙翅膀剛好位于鎮(zhèn)紙的兩旁,身子正好為鎮(zhèn)紙之身,。而整個鎮(zhèn)紙最為精妙的地方便是這一雙翅膀,,白玉本身已經通透無比,,這雙翅膀又薄的幾近蟬翼,便是將蠅頭小楷置于另一旁,,隔了這兩層鳳羽來看,,那面的字跡也會清晰可辨,毫不含糊,。這樣一方鎮(zhèn)紙,,其價值自然是難以估量的。
在場的眾人只知它貴重,,卻不知它貴重幾何,。而江寧的腦中更是沒有“貴重”二字的含義,“重”她或許懂一些,,什么叫做“貴”她就分毫不明白了,。
只是好奇的伸出手指輕輕的捅了捅那個白碧碧的東西,江寧只覺得指尖一陣透涼,,旋即卻聽到“啪”的一聲脆響,,那被自己觸碰過的一支薄翅,竟然就在眾人的眼皮底下折斷了下來,,并摔到地上成了一地碎片,!
這時,整個院落更加寂靜無比,,甚至隔了兩進院子外的街道喧囂都隱隱的傳播到眾人的耳中,。
幾乎所有人的雙眼都張的極大,下巴都拉的極長,。江寧就算是再不懂事,,這回也知道恐怕是自己犯了大錯,她蹲在那里回頭看了看臉色比腳底下的土還黑的青梅,,又看了看吳大嬸眼中重新綻放出的某種奇異光芒,,不禁吐了吐舌頭,窩起身子,,一雙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耳垂,,低頭做鴕鳥狀……
大概這樣寂靜了兩個呼吸之后,吳大嬸足以驚落葉的笑聲忽然在院子里響徹起來,,她笑的極為快活,,邊笑還邊有些癡狂的道:“這就叫天理報應!這就叫報應不爽,!大家可都瞧見了,,這東西是這個野種碰壞的,跟我沒有任何干系,!”
“誰的眼睛都不瞎,!大家也都瞧見了,,這鎮(zhèn)紙是從你吳大嬸的懷中掉落出來的!”青梅鐵青著臉色邁前一步,,抓著江寧將她護到自己身后,。
“笑話!”因為極度的激動,,吳大嬸的聲音變得十分尖利,,彷如長指甲劃過木制桌椅一般,“這鎮(zhèn)紙我是從你們這院子了摸出來的,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