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東邊微亮的天光驚醒,，數(shù)寒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什么時候迷糊過去了,。時間還早,，不過估摸著也睡不著了,，干脆起身洗漱，然后坐在鏡臺前,，用桃木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一頭青絲,。
淡梅花的香味——腦中突然跳出這幾個字,，她挑了幾根發(fā)梢,，一嗅,，卻覺得沒有什么香味啊,！為什么天傲總是說她身上香呢？她以手支頜,，目光不知望到哪里去了,，人卻是癡癡地笑了起來。過了一會兒,，才拿起梳子,，細(xì)細(xì)挽著頭發(fā)，弄好后,，轉(zhuǎn)頭照了照,，覺得不如意，又散了重梳,；換了個繁復(fù)的發(fā)式,，卻覺得太過做作，又打散了開來……如是再三,，總算打點妥當(dāng),。
剛抹好胭脂，慧清已經(jīng)在敲門了,，她匆匆起身,，卻把桌邊放的簪子碰掉了，她一驚,，半曲著身用腳一攔,，總算是沒讓它摔在地上,，膝蓋卻碰到了凳腳，一陣刺痛,，敲門聲又響了兩下,，她揉揉痛處，應(yīng)著,，“哎,，來了”，一拐一拐地走去開門,，順手把簪子插入了發(fā)間,。
相府派來的馬車已經(jīng)在庵門口等了，她再回頭看了看有什么落下的,，同時望了望妝臺上的銅鏡,，穩(wěn)了穩(wěn)簪子，總算出門了,。
趕車的還是齊叔,，想著第一次與楚天傲見面，也是齊叔載她去的,。當(dāng)時怎會料到今天,，只是一心想完成云軒齋的任務(wù)，從來她都不曾讓師傅失望過——那個同樣對絕望的她伸出了手的人,，讓她甘心為此做任何事,。只是，就算她算盡了一切,，還是估測不到變數(shù),，今日站在她身邊的卻不是云軒齋，而是楚天傲了,！不知道師傅對于這一點會怎么想呢,？她低低地一嘆息，說道,，“齊叔,，先去晉王府?！?p> 老齊似乎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她的出人意表,，也不問什么，只是低低地“哦”了一聲,，馬車便緩緩地朝王府的方向馳去,。
剛到王府門口，就有一位姓陳的大娘來接她,。不愧是王爺?shù)母?，華美中盡顯富麗堂皇,，相府雖然莊嚴(yán)，卻是不同的氣勢,。穿梭了一陣后,，兩人卻進入了一間小小的庭院，與王府的貴氣完全不同,，但又多著幾分靈性,。看來,，蘇夫人就住在這邊了,。
遠(yuǎn)遠(yuǎn)看到一座小樓在碧玉水潭之后，樹影映襯,，更顯清幽,。還沒走近，就看到蘇夫人在樓上倚欄而立,，初秋的晨風(fēng)吹著她寬幅的袖角微微擺動,，她的眼似乎望著遠(yuǎn)處，又似乎什么也沒看到,。那一刻,，她的面容竟然和記憶中母親的形象混在了一起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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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總是這樣看著遠(yuǎn)方，眼中交織著明明滅滅的快樂和憂傷——剪不斷,，理還亂,！每到這時，小小的她都有些害怕,，她只能輕輕地喚著“娘——”。
然后,，母親眼中的全部都?xì)w于平寂,，化為含笑的眼神，僅僅映出她小小的影子,，“都玩瘋了,，天涼也不知道加件衣裳?！薄?p> **********************
天涼也不知道加件衣裳,，天涼也不知道加件衣裳……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這句話，一股寒意卻從指尖蔓延向心臟,，她忍不住一哆嗦,。
“寒兒！”是誰在喚她,，或近或遠(yuǎn),，她一時都不知自己身處何處,，一抬頭，卻正對上蘇夫人眼中的笑意和關(guān)切,，“快進來,，莫要著涼了?！?p> “好,！”她突覺眼中有點濕，慌忙低頭,，快步地走進門去,。
木質(zhì)的樓梯沉而窄，踩上去咚咚作響,，數(shù)寒小心地放輕自己的腳步,，唯恐引起太大的動靜。
蘇夫人早已在樓上笑道,，“怎么怕踩壞我的樓梯么,？我這梯子倒也還結(jié)實，十個人站在上面也未必會塌,，況且你這么一個弱不禁風(fēng)的一個孩子,！”
一句話逗得數(shù)寒心中一松，道,，“那我在上面跳兩下試試,。”
兩人相對而笑,，卻是十分親近,。待得數(shù)寒上樓來，看到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擺著一瓶白菊,，雨過天晴釉的花瓶襯著那白愈發(fā)精神,。而旁邊碼的，就是抄好的經(jīng)卷,。
“讓夫人費心了,！”她微微施禮。
蘇夫人拉她到桌邊坐下,，并接過陳嫂送來的茶盞,，遞給她。她連忙起身伸出雙手去接,，卻被制止,，“到了我這，就跟自己家一樣,，不必這么多禮,?！?p> 這些年在云軒齋學(xué)的禮儀，此刻卻讓自己顯得不自在了,。她突然意識到,，禮貌有時候也是用來拉遠(yuǎn)距離的。自己習(xí)慣了疏遠(yuǎn)與淡漠,，這在困境里是很好的保護人的武器,；但在幸福來臨的時候，卻讓人手足無措,。
原來,，當(dāng)一個人可以從容地應(yīng)對漂泊時，卻無法安然地享受穩(wěn)定了,。這一點,，說起來似乎有些可悲，卻又是不爭的事實,。所以,，每當(dāng)天傲承諾她時，她沒有如其他女子一般的純粹欣喜,，卻總是摻雜著一絲莫名的害怕與憂心,。
如果以前的苦難是為了現(xiàn)在的幸福，那么現(xiàn)在的幸福又是否會引發(fā)將來更大的苦難呢,？禍兮福所倚,，福兮禍所伏。這突然而來的溫暖讓她覺得不真實,，而更不真實的是：自己已經(jīng)沉迷在這種不真實里,。是不是每一個遇到愛情的女子都會變得與以前不同？
“這幾日過得可還好,，上次本想讓陳嫂代我去看你的,，五兒卻一定要去見見?！碧K夫人抿嘴一笑，“那丫頭最是機靈,，偏偏喜歡湊熱鬧,，肯定是聽見我跟傲兒說話，心中好奇著要去見見你的,?！?p> “她去了，我那兒倒是熱鬧不少,，原來她就是陳嫂的女兒,！”她慢慢看了看四周,，卻沒見著天傲，一時有些失落,，捧起茶杯來,，喝了一小口。
“若不是我這兒的人,，哪有那么放肆的,，倒是讓你看笑話了?！碧K夫人看她默默喝茶的樣子有些好笑,，一時興起，卻偏是不提楚天傲,。
她再次環(huán)顧了一下四周,，問，“夫人平時也讀經(jīng)嗎,？”
“看是看,，卻是不信佛的！經(jīng)書上很多道理都是讓人深思的,，但若是信得深了,，卻怕陷于不得脫的苦惱?！碧K夫人暗笑這丫頭真忍得住,，明明期待得很，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,，盡挑些沒用的話閑聊,。但自己也不點破，一心想看她能忍到什么時候,。
兩人再閑話了一會兒,，數(shù)寒終于站了起來，走到窗前,，張望了一眼,，道，“夫人這兒雅致得緊,，以后有時間定然再來叨擾,。”
“歡迎還來不及呢,。今日時間也不早了,，這是要拿了手抄經(jīng)書就直接去宮里嗎？”蘇夫人強忍著笑意。
她一下子愣在那里,，“夫人……”卻不好說下去,，臉上已顯出紅暈，支支吾吾道,，“我……還想再……看看……有什么忘了的……”
那邊早已忍不住笑翻了,，數(shù)寒羞得臉更紅?！吧岛⒆?，在我面前沒必要這么吞吞吐吐的，想什么說一聲就好了,?！?p> 數(shù)寒心里一暖，覺出自己是太拘謹(jǐn)了,，輕輕一點頭,，垂首站在那里。
看著她那乖巧的樣子,，又想起傲兒說的她的身世,，似乎是出于母性的本能，讓蘇夫人不由得嘆息,?！熬退隳阆胱撸@邊恐怕還有人不答應(yīng)呢,?！碧K夫人眨眨眼，“我出去看看還有什么沒備好的,?！?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