諭旨上面,,載湉的字寫的如米珠大小,,但是筆力堅實,顯見得他心意堅定:
朕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濱,,莫非王臣。又曰:舉頭三尺,,自有神明鑒察焉,。何期佞人當(dāng)?shù)溃趿畈恍校克技按?,殊堪痛恨,!查有鄉(xiāng)紳趙燦者,本商賈之人也,,理應(yīng)安分守己,,禮讓愛人。豈料該人內(nèi)倚財力,,外仗天災(zāi),,偽造地契,強(qiáng)占民田,,陰賂犯官,,誣罪充軍,致逼死良民寇士通,,趙家家丁趙旺復(fù)又侮辱寇氏之女,,致其身亡??苁客ㄖ涌艹稍毂黄葍羯砣雰?nèi)充侍,。今據(jù)查,趙旺誅死不論,,而寇氏冤案屬實,。天理昭彰,證據(jù)儼然,!趙燦,,著歸還寇家田產(chǎn)二畝,償還原典地款一千文,,以示懲戒,。另著令該人每月給付寇溫氏及其子寇成奎撫養(yǎng)銀三兩,涉案官員另辦,。此諭,。
里正一心想立功,一聽完宣諭,,他迫不及待,,立刻就從人群里把七老八十的趙燦拉了出來。
老頭趙燦一身華服,,面對我手上這張蓋上私印的諭旨,,他的眼中竟有那樣不甘和倔強(qiáng)神色!
他跳起來,,很快又被里正按倒在地,,他無奈跪在地上,口中喊著:“皇帝不公!慶王爺,,我一年孝敬你多少銀兩,!你卻還是要借皇帝的手來收我的地,我不服,!”
聽趙老爺子這話,,我就知道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,正欲詢問緣由,,卻看見里正狠狠瞪了老頭一下,,趙老爺子忽然服了軟:“既然如此,我也只好遵旨了,?!?p> 既然趙燦已經(jīng)表了態(tài),我們也不好過分相逼,,于是一行人來到連材家,。
連材在屋外對眾人一一致意,不多久便送走了里正和鄉(xiāng)紳,。這才回過神來,,帶我推門而進(jìn)。
屋子是一間小得不能再小的草棚,,即使是大白天,,外邊下了雪,屋里還是十分昏暗,。所有的陳設(shè),,只是一張木板釘成的小桌,一張木板牀,,牀下隨意堆放著幾個破臉盆。
進(jìn)屋的剎那,,我心中忽然泛起止不住的哀傷,!破破爛爛的薄木板牀榻上,斜坐著一位頭發(fā)全白的老太太,,她的發(fā)絲隨風(fēng)舞動,,配上滿面風(fēng)霜,雙顴突起,,消瘦至極的臉愈顯凄涼,!
連材的母親寇溫氏,就這樣坐著,,呆呆地看著躺在牀上病弱的兒子,。對我們的入內(nèi),她顯得茫然無知。
徒弟進(jìn)屋,,大聲呼喚道:“娘,,成元回來了!您兒子成元回來了,!”,,我也喊:“伯母,我是成元的師傅,,我也來看您了,!”
老人終于有了反應(yīng),朝我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,,渾濁的眼睛里,,忽然有了熱烈的光芒。
“成元,?是成元嗎,?”老人想走來,一時間卻難站起,。
我們急忙上前,,左右攙扶老人。接著,,老人伸出手,,拭去徒弟臉上的淚,“你哥……快醒了……”
連材已是淚流滿面,,“娘,,皇上給咱做主,已經(jīng)把我們的地還給咱們了,!”
我想了一想,,還是決定問一問:“寇公子這是怎么了?”
“因為我爹去世,,緊接著上我家搶地的趙家家丁又侮辱了我可憐的姐姐,,我姐姐一索子上吊去了,我哥受了刺激,,一直以來,,除了昏睡,就是說胡話,?!边B材深鎖雙眉,那張俊美的線條利落的臉蒙上了一層陰霾,。
“現(xiàn)在好了,,有了銀子,,就可以給你哥治病了!”
連材眉間的憂色稍解,,他老娘的眼神卻是一動不動,,一刻也沒有離開牀上的兒子。
這天晚上,,七里莊里正親自送上了趙燦的補(bǔ)償銀,,我們蝸居在連材家的小屋里,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,。忽然想起了載湉引以為傲的一首詩:“塞上明積雪,,萬戶凜寒飛。唯有深宮里,,金爐獸炭紅,。”
深宮里雖然溫暖,,但是宮里的人心里也未必快樂,。而民間苦難,十倍百倍于宮中,,這樣的苦難,,君上即便能夠體會,也終難感同身受,。
五天后,,我們從連材家出門回宮,連材忽然對我說:“師傅,,以后,,你能答應(yīng)我,多幫我照顧著點(diǎn)家里嗎,?”
我聽了這句話心里太不是滋味,,我知道連材心里仍然想著要上折。于是我假作十分惱怒的樣子道:“小崽子,,別亂說,!自己的老娘自然是要自己照料的,師傅我也會幫你的,!”
他聽了似乎很滿意,,快步走在我身前,,健美的身影很快沒入風(fēng)雪里,。
我們走到七里莊口的時候,忽然一陣細(xì)細(xì)的嗩吶聲音飄入耳際,,看見一群人舉著招魂白幡,、撒著紙錢而過,。
我問了一個吊客才知道,原來前些天受罰的趙燦老頭作了古,。
“趙燦死得奇怪,。”我喃喃道,。
“大清奇怪的事情很多,。”連材回答我,。
我一時語塞,,咽了口口水,繼續(xù)趕路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