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神色嚴(yán)肅至極，她看著倒在地上已無力起身的載湉,，嘴角忽然抽動起來,，但隨即恢復(fù)平靜，她道：“這成什么話,！一個皇帝,，死了一個身邊的小太監(jiān)就嚇得如此模樣，簡直給祖宗丟臉,！”

　　我和小聶,、王商等三四個人上去，勉強叉起了載湉,，他的身子戰(zhàn)栗著,，足下不穩(wěn)，全身的重力分?jǐn)傇谧笥疑砩稀?p>　　我們幾個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卻聽太后道：“前幾日御史楊崇伊上奏,，說那個賦閑的文廷式和內(nèi)廷太監(jiān)文瀾亭,、古亭等人交好，這里頭一定也包括寇連材,！我已下懿旨,，將上次珍妃一案充軍的太監(jiān)王俊如、古亭,、永祿等幾個人立即就地正法,，這件事就不勞你費心了！”

　　載湉一個字也沒有說,，太后似乎很不滿意,，舒了一口氣，接著說道：“另外,，這個文廷式雖然是珍妃的老師,，我也知道你寵愛她，但我必不能容他,，皇帝看著辦吧,！”

　　載湉死死握著我的手，他的手心沁出冷汗,，已是悲憤至極,。良久，他開口道：“文廷式是我朝一名官員,，要罷他的職,，兒、兒臣以為還是要與軍機商量一下……”

　　“我已退居頤養(yǎng),，凡事你自個兒琢磨吧,。退吧,，退吧,。讓我也清靜清靜……”

　　我因為生病，手心燥熱,，此刻死死扶掖著載湉,，把他塞上肩輿，可是他在轎子上已經(jīng)坐不穩(wěn)了,。無奈我聽從王總管的話為他換了軟轎乘坐,。

　　好容易回養(yǎng)心殿暖閣寢宮，載湉卻仍然是一言不發(fā),，只是神情極度失落,，眼神空茫地望向天花板上的金龍藻井。

　　他的身上穿著美麗的袼絲石青色便服，外罩石褐色小褂,，再裹上王總管抱過來的兩牀被子,，應(yīng)該不會太寒冷，可是他還是不住的顫抖,，眼里的淚,，終究沒有滑落。

　　他就這樣在那張七星龍牀上蝸了好久,，也忘了叫我們幾個退下,，忽然，他猛地鉆進(jìn)黃綾錦緞被窩中,，有輕輕的啜泣聲細(xì)不可聞,。

　　這時有小太監(jiān)悄悄告訴王總管，說李蓮英從園子里頭來了,，正在外候見,。王總管猶豫了一下，最終還是沒有報,。

　　但李總管還是寂無聲息地從外間走入,，腳步輕得常人根本聽不見。他向著載湉的被窩行了禮,，然后催促道：“皇上,，軍機們在乾清宮等著您呢?！?p>　　載湉臉上的淚已經(jīng)不見,，我猜他是擦在了被子口上，他對李蓮英和顏悅色,，似乎他倆的關(guān)系也不像外間傳說的那么差,，他懶睜鳳目，似剛睡醒般平靜地道：“諳達(dá)費心了,，朕這就去的,。”

　　載湉果然是去了,。他不厭其煩地重復(fù)了很多次太后要求將文廷式革職的意思,，但是就是不說他對此是個什么意思。

　　結(jié)果軍機大臣們眾口一詞,，都“附議”,。

　　載湉慌不擇路，他詢問掌管兵部的王文韶：“愛卿是個什么看法,？”

　　王文韶跪在地上,，叩頭不止,。

　　載湉知道王文韶的年紀(jì)大了，聽力不濟(jì),，于是又拔高聲音重說一次,。

　　我的頂頭上司之一，號稱“琉璃蛋”的王文韶心里其實明白地很,！他一方面知道太后的懿旨不可違逆,，另一方面又知道文廷式是載湉的寵臣、珍妃的老師,，恐怕后有靠山,，不宜輕動。依我看來,，老奸巨猾的王大人是在看風(fēng)向,。

　　王文韶大人道：“臣下只宜盡本分，至于文大人的去留,，全聽兩宮圣裁,。”

　　接下來發(fā)言的是那個上折的楊崇伊大人,，楊大人不像王文韶,，他義正詞嚴(yán)地批駁了文廷式“交通內(nèi)監(jiān)、莠言亂政”等等一條條罪責(zé),，最后作出結(jié)論,，自己言之有據(jù)。

　　載湉也知道楊崇伊是李中堂的姻親,，又系太后一手提拔,，他說這樣的話一點也不奇怪。

　　大臣中最先附和的是大學(xué)士徐桐,，徐師傅在殿上朗聲言道：“皇上,，當(dāng)初文廷式妄言要停了老佛爺?shù)狞c景工程，臣就以為不妥,，如今再加上交通太監(jiān)的罪名,，朝廷革了他的職是輕的……”

　　載湉耐著性子聽徐師傅講到此處，那雙丹鳳眼中狠光一現(xiàn),，然后,，我的發(fā)小又恢復(fù)了優(yōu)雅,，“徐師傅,，你的意思朕知道了?！?p>　　說著載湉下位,，他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,，剛毅剛樞密剛想附和徐大人的話，就被那種冷毅的目光堵回去了,。

　　載湉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一個人臉上,。

　　戶部尚書、軍機大臣,、協(xié)辦大學(xué)士翁同龢,。

　　翁師傅看著他的學(xué)生，最后下跪,，“皇上……文廷式革職,，臣附議?！?p>　　載湉如雷擊頂,，眼淚奪眶而出，“師傅……為什么,？為什么,？！”

　　“文廷式為人離經(jīng)叛道,，不膺名教,、不服管束，早晚必生禍患……”

　　“朕不要聽這些,！”載湉?fù)葱募彩?，他沖著師傅大喊：“他不是你的‘至好’嗎？你今日,，為什么不出言保他,？”

　　“我……想當(dāng)年他考試名列三甲，是皇上一手將其拔擢為一甲第二名,，可他不知恩圖報,，謝師的時候他拒不磕頭，只肯作揖,，一點面子也不可我們這些老師留……”

　　“就為了這個,，你保過安維峻、保過長麟,、汪鳴鑾,，但你就不保文廷式？”

　　“皇上,，皇上,！老臣對您是忠心耿耿的，您身邊圍繞著這樣的‘刺兒頭’,，對您的將來沒益處,！”

　　“哼哼……”載湉冷笑,，“諭旨，自有文臣能擬,，要朕這個皇帝何用……”

　　載湉丟下一殿大臣,，轉(zhuǎn)身踉踉蹌蹌離去，我見勢不妙,，緊趕幾步迎上他,，出殿的時候，他的足下癱軟,，一頭扎進(jìn)我的懷里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