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身份改變沒有影響載湉對我的信任。這天他果然翻了我牌子，我見著他的時候,，他正一手托著腮幫子，一手提著朱筆,，對著一本奏折發(fā)呆呢。

　　我進(jìn)入毓慶宮,，行了禮,，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和顏悅色的對我說話，而是狠狠一拍桌子,，大喊一聲：“混蛋,！”

　　近侍們一聽也不知道他在罵誰，里里外外齊刷刷跪了一地,。

　　載湉輕輕揮手,，“不關(guān)你們的事。都平身吧,。”

　　于是大家紛紛站起,。

　　這下輪到我緊張了,，難道罵的是我不成？

　　我剛要跪地,，載湉示意我上前,，“小車子，咱們又?jǐn)偵下闊┝?！你看看,。?p>　　他把一份奏折遞到我手,，我看到上面大概是這么個意思：

　　山東巡撫李秉衡奏報(bào)：

　　十三年前,，有德國洋教士福若瑟進(jìn)入巨野縣張莊傳教，當(dāng)?shù)夭环ń堂駨埵佧[租用趙心貴家的宅基,，一段時間后,，見趙心貴外出不歸，遂見財(cái)起意，將原歸趙心貴所有的一塊宅基地,，通過變造地契等手腳,，偷偷轉(zhuǎn)賣給另一通洋教民趙黑燕。張守鸞還和趙黑燕勾結(jié),，在趙心貴的地基上修造房屋,。

　　趙心貴回家后，向當(dāng)?shù)毓俑馗?，因?yàn)榉▏沟慕槿?，?dāng)時以太后為首的朝廷害怕事情擴(kuò)大，遂將該地基判給了巧取豪奪的張守鸞,。

　　張守鸞將房屋出租給洋人,，德國人就在那塊地上蓋了一所當(dāng)?shù)刈钇恋慕烫谩?p>　　麻煩事兒就由這教堂而起。這所教堂里教民無數(shù),，洋教士也越來越猖獗,，居然挾制官府，包攬?jiān)~訟,，造成冤案無數(shù),。

　　案發(fā)當(dāng)日，因?yàn)榈诙炀褪翘熘鹘掏降墓?jié)日——諸圣瞻禮,，所以來鄆城傳教的德國教士韓.理伽略來到巨野的這所教堂,，與常駐教士薛福資商議次日慶祝之事，恰巧,，另一德國教士能方濟(jì)欲前往臨近的曹縣傳教,，所以是夜也住在該教堂中。

　　韓.理伽略等三人睡下后,，有當(dāng)?shù)卮迕袷蝗?，在半夜里對教堂進(jìn)行了打砸搶，并且殺害了借住的韓.理伽略和能方濟(jì)二人,。薛福資由于當(dāng)晚住在了“門房”里,，所以僥幸沒被發(fā)現(xiàn)，逃過一劫,。

　　載湉道：“據(jù)李秉衡說這些村民是因?yàn)槠綍r不學(xué)無術(shù),、游手好閑，他們知道教堂里有錢,，所以聚眾滋事,。所以我已下旨，要他們趕緊捉拿兇犯,！兇犯抓到了,、正法了,，誰知道這樣還是有大麻煩！”

　　我忙問道：“怎么了,？”

　　“德國人現(xiàn)在以此案為借口,，派兵進(jìn)駐了我們的膠州灣！”載湉急了,，怒道：“那個德國使者海靖居然向朝廷提出要租借膠州灣99年,！”

　　“那皇上自然不會答應(yīng)了？”

　　“那還用說,！可是現(xiàn)在德國人越來越猖狂,，居然把軍艦開進(jìn)膠州灣！翁師傅認(rèn)為我方不能先動手,，他的意思讓我方守將章高元等人一退再退,！我們再不動手，恐怕大清又要吃虧,！”

　　我知道事情緊急,，不是他發(fā)火就能解決的。我便安慰他道：“明天朝上您跟翁師傅再商量一下,，看看他還有什么好辦法,？”

　　載湉火爆脾氣上來，把手的筆一扔,，道：“昏招原來是這老頭子出的,，可不能算在我頭上，明兒非要他給個說法不可,！”

　　次日朝會,，果然不出我所料，載湉和翁師傅又就膠州灣一事的處理辦法互相爭論,。翁師傅擺起帝師的架子,，當(dāng)眾為自己辯護(hù)，語氣極其激烈,，所有的朝臣都十分驚訝。

　　翁師傅也有自己的難處,，為了掙回膠州灣的主權(quán),，他和張蔭桓大人與德國使者海靖先后談判了六次，最后海靖答應(yīng)我方的幾條要求：1,，修鐵路不占山東地界,，2，鐵路的管轄權(quán)歸中國所有,，3,，開膠州灣為商埠,，由華商自己開公司。

　　但德國人也開了條件,，就是我方要租借一塊地方給德方,，另外還要送給德方一塊可以停船和存放煤炭的地方。

　　載湉一見翁師傅如此強(qiáng)硬,，又怪他對德國人太過軟弱,，所以兩下里針鋒相對，誰也不肯讓步,。

　　憑借帝位的唯一優(yōu)勢,，載湉首先壓過師傅一頭，他道：“談了這么久,，就談出這么個結(jié)果,！租借的地盤兒，就不是我大清的地盤了,？朕的意思,，要你們幾個再找那個海靖談?wù)劊∵@么軟弱的態(tài)度,，讓洋人以為咱們好欺負(fù)呢,！”

　　“談判，談判,！皇上,，談判不容易啊,！老臣和張大人去了德國使館很多次,，那個海靖先是極其無理，我等到了以后,，他居然還在寫字,，半天都不理睬我等！后來我等奉命又去,，他干脆連門都不開,！現(xiàn)在又要我等前去，難道要我等再去吃個閉門羹,？”翁師傅花白的胡須顫抖著,，因?yàn)榍榫w過于激動的緣故，那張大臉盤也漲得通紅,，他接著爭辯道：“談成這樣,，連恭親王都說很不易了！”

　　“你少拿六叔壓我,！拿誰壓朕都沒有用,！朕只知道身為談判大臣你們有責(zé)任保住大清的主權(quán),！”

　　“反正老臣已經(jīng)盡力，如果皇上不滿意,，您另請高明好了,！”

　　“這個結(jié)果，反正朕不滿意,！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這樣的爭論一直持續(xù)到朝會結(jié)束,，從此以后翁師傅和載湉陷入了冷戰(zhàn)，每天除了公事,，老爺子再也不多說一句話,。

　　十幾天以后，我在養(yǎng)心殿見著了載湉,。他獨(dú)自坐在空落落的殿里,，看著外面迷蒙蒙的霧天，若有所思,。

　　行了禮,，他望向我，眼睛里閃著清澈的光,，那眼神是幾分落寞,、幾分彷徨，又帶著一點(diǎn)無助,。他似乎已經(jīng)平靜下來,，問我道：“你是不是覺著我忘恩負(fù)義？”

　　我該怎樣回答呢,？說是吧,，他也是為了國家，說不是吧,？他確實(shí)沒給師傅留面子,。

　　載湉道：“我心里就是不平！小車子,，你說我們這么不停地吃虧,、割地、賠款,，要捱到什么時候是個頭?。∥倚睦镱^屈得慌,！翁師傅又不明白，我這一腔怒火,，只有朝他發(fā)了!”

　　“總會有法子的,?！蔽业溃耙辉鄹笕藢W(xué)一學(xué),？”

　　他一聽這話,，臉上不悅的神色漸漸斂去，從御案前一躍而起,，朗聲道：“跟我想一塊兒去了,！洋人的思想，咱學(xué)過來,，不就是咱們的了,？你看，我現(xiàn)在學(xué)英文呢,。親爸爸也同意的,，請了好幾國大使和名師教我！我想,，等我學(xué)會了我自己去找洋人談,！把咱的利益全都掙回來！”

　　我心里暗想,，那翁師傅,、李中堂他們不是都失業(yè)了？

　　載湉接著拿了一本文書給我看,，我心里暗暗吃了一驚,！這么快！

　　《上清帝第五書》康南海

　　這就是康有為的那份上書,！

　　“這個康有為先生他說得太好了,！再不變法，咱大清就得亡國,！我也只能像前明的崇禎一樣,，找棵歪脖子樹吊死了！”載湉心神振奮,，我也不好潑他的冷水,，便問道：“那皇上要去找太后商量了？”

　　他幾乎是順口回答道：“那是自然,，這么重要的事,，我準(zhǔn)備明天先和朝臣們商量，非要做出個樣兒來才行,?！?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