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舅子的意思,,要我扮成他的手下去一次瀛臺,,目的有二,,一是傳達太后準他祭奠的意思,;二是,盡量想辦法勸他不要去,。
我在李順安的引導下迅速更換了太監(jiān)服飾,,然后攜帶大總管腰牌,前往西苑,。穿過西苑門,,看見那太液巨池,碧水淼淼,,空氣中彌散著木槿花淡淡的清香,,側(cè)耳細聽,還能聽見宮里的誦經(jīng)聲音,。
我坐上那只小舟,,渡水上島。穿過瀛臺門,,再進涵元門,,這才到了涵元殿前。
把守涵元門的王德環(huán),,在崔玉貴出宮那日,,毅然放下了自己的“前程”,前往崔二總管所在的大廟去陪伴落難的師傅,,所以,,現(xiàn)在守門的人我并不認識,而他也不認識我,。不過,,有李總管的腰牌開路,我一路自然暢行無阻,。
現(xiàn)在值守殿中的,正是我在懷來認識的“大伯”老陸,,老陸得知我的來意,,很快就引我進去見到了載湉。
我進門的時候,,看見載湉深情地看向窗外的水色,,只看背影,我也猜得出他心中蘊含深重的哀傷,!
聽到響動,,載湉轉(zhuǎn)面看向我,眼中霧意朦朧,,點點淚光好像暴雨里池塘濺起的朵朵水花,,他看了我許久,,已經(jīng)猜出我的來意,“表哥,,是李諳達要你來的,,對吧?”
“皇上圣明,?!?p> “讓不讓我去?”載湉的眼淚順著清癯的臉滑落下來,,留下兩道瑩瑩的淚痕,,“別攔著我……求求你!讓我去見她最后一面吧,!”
我一刻也顧不了許多,,站起身來,擋在他身前道:“皇上,,小車子求你不要去,!”
“小靖!……”載湉冷冷地看我一眼,,“你真的越來越像是太后的侄子了,!……”
載湉說了這一句,沉默了一瞬,,轉(zhuǎn)面朝著殿外走去,,回頭看向我的眼神帶著一點不服輸?shù)暮輨牛拔沂氰F了心,,你也攔不住我,!”
我知道這次載湉一定要闖禍了!我急忙緊緊跟著他,,老陸也慌了,,寸步不離地跟著我,我們看見載湉疾步往涵元門方向跑,,可是剛到門前,,就被二十多個太監(jiān)一擁而上,有幾個人還上前去拽他的發(fā)辮,,情急之下,,我只得一手亮出李蓮英的腰牌,一面暴喝一聲:“滾,!”
事實上,,沒等我說出這個字,拽發(fā)辮的幾個人早已全部跑光,,但是,,很快,,涵元門被幾十個戎裝侍衛(wèi)堵了個嚴嚴實實。
載湉是軟軟地坐在了涵元門前,,他的眼中涌上蕭瑟的秋意,,那是一種無可名狀的絕望!就算我心如鐵石,,此時也不得不動容,!
但是他不等我們?nèi)シ鏊约赫玖似饋?,踉踉蹌蹌地朝著涵元殿方向而去,,出乎我意料的,他的口中喃喃念叨的,,居然是這么幾個字,,“叔平誤我……叔平誤我……叔平誤我!”
進了殿中,,載湉還是像個木偶一樣坐了一回,,我則大著膽子向他承諾道:“皇上放心,什么時候,,小靖都是你的人,,您答應我,現(xiàn)在先不去,,到了晚上……”
不是道是不是因為我的話,,載湉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暖意。他啞聲對我說:“表哥,,我知道你是為我好,。而且,我也不想和他們這些虛偽的人一同祭奠愛妃……”
載湉說著急切地看向我,,柔聲求我道:“表哥,,求求你,你想想辦法,,給我?guī)б粌杉鍍旱臇|西進來……我就這么點請求了,,你就……”
“好,這個不難,,容我替你想辦法!”
離開瀛臺的時候,,涵元門外的侍衛(wèi)絲毫沒有撤的意思,,但是頂替王德環(huán)的那位三十多歲的青年太監(jiān)卻并沒有為難我。我渡水而去,,迅速回到了“工作崗位”——小葛告訴我,,太后已經(jīng)吩咐,,由瑾妃主祭珍主兒的亡靈,而我們幾個現(xiàn)在要做的,,就是把珍主兒的遺物整理出來,,準備一旦超度完畢,立即燒化,。
我皺著眉,,悲憤地問小葛:“不是應該有‘遺念’的嗎?”
“噓——”小葛做了個低聲的動作,,對我說:“太后吩咐欽公公他們幾個,,說小主兒的東西全都不準留,瑾主兒派人托了我,,我也就給她留了一件兒衣服,。我一個蘇拉,連個大臣都算不上,,好公爺,,這事兒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!”
“好,?!蔽依渲槪白?,咱去景仁宮檢點遺物,。”
“別介,!公爺,!景仁宮還有幾箱子衣服,現(xiàn)在是王欽臣領(lǐng)著人在收拾,?!毙「饠r著我,他嘆道:“所有人都說冷宮不吉利,,那兒沒人敢去,。我看那也沒啥東西,不如咱就上那兒,,一完事,,咱就回值房,也落個清閑不是,!”
我心情沉重,,一邊走,一邊答道:“就聽你的。走這邊兒,?!?p> 冷宮的路我比小葛熟得多,所以我倆很快到了,,白天看那間小院沒有任何異狀:門是朱紅小門,,左右各有一個側(cè)門,一個內(nèi)務府的執(zhí)事太監(jiān),,正在那里處理門上的封條,,“撕啦啦”幾下以后,那門上的痕跡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了,;昂首從側(cè)門進去,,我看見干活的人早就沒影了。那院子里,,窗上的木柵欄被拆得七零八落,,那些朽壞的木條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地上,東面的墻也拆了幾塊磚,,細細的風從墻洞里灌了進來,,發(fā)出類似嗚嗚的凄惻聲音。春寒料峭,,我的鼻尖不覺發(fā)冷,,整個身子都生出寒意來。
此時自然沒什么門禁了,,小葛卻不愿意再往前走了,,“公爺,我說是不信,,可那個事兒它……不可不信,,公爺,我有點發(fā)怵,!”
“小葛?。 蔽疑钌顕@了一口氣,,“你的差事當完了,,回值房等公爺我,爺當上內(nèi)務府大臣,,忘不了你小子,;如果爺當不上,也不會苦了你小子,!”我故作爽朗地一揮手,,“你去吧,!”
小葛看了我一眼,最終信任了我,,一溜煙跑走了。我推門進入了冷宮,,里頭著實沒什么遺物,,斗室之中,彌漫著拆墻造成的煙塵之氣,,除此之外便是清冷凄清,。
我舉目四望,看見珍妃的破木牀上,,懸著一頂帳子——原是白色的,,卻舊得有些泛黃,依稀記得那個晚上我與干爹帶載湉夜渡時,,我曾見過這頂帳子,,仿佛間,我的眼前再次浮現(xiàn)出珍妃撩開帳子,,走向我們的情景,,心一軟,我的淚水奪眶而出,。
我知道,,這不是一個臣子對娘娘的懷念,而是生活在陳腐禮教的陰影下的我,,對于一個命運多舛,,但依舊心懷本真的朋友的哀悼。
我迅速走向前去,,解下了那頂帳子,,想想藏在哪里都不妥,我干脆就將它抱在手中,,大模大樣地走到禁區(qū)口,,那里堵著一大排和尚,我向一個穿紅袈裟,、盤坐在地的老僧行禮,,他正在念經(jīng),看見我不敢搭理,,只是把身子略挪了一挪,,算是讓了道,我便擠了出去,。
來到順貞門,,和尚、道士、侍衛(wèi),、太監(jiān),,一個不少,可是正是占了人多的光,,亮出大總管的牌子,,完全沒人攔我!
我出宮直奔大公主府,,榮壽公主幾乎一年四季都在宮里孀居,,可她府上的人卻能進宮給她帶個信兒。我想著把東西交給公主帶進去,,也許就能達到幫助載湉的目的了,?
沒想到,我再次輸給了大公主,。榮壽大公主讓她的管家給我傳信,,要我留下東西,立刻消失,。
我提著腦袋努力了半天,,換來公主接管了這件事,也算值得,。
我之后很快回到了內(nèi)務府公署值房,,礙于品級和身份,小葛不敢問我的行蹤,,我想我暫時是安全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