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回轎子里的我,忽然有一種很可怕的感覺:雖然我和李蓮蕪之間,僅僅隔著李宅薄薄的一扇朱門,。但是此時我們似乎隔得很遙遠,。
我心中一動,有悲涼的情緒不明原因地襲上心頭,,我高聲吩咐停轎,,極速下轎來,,奔回到大舅子的府門口,,大舅子為人一向低調(diào),,門口并無門童侍從,我的手觸上精鐵門環(huán),,那小小的環(huán)兒冰涼的觸感,,在我的手中漸漸溫?zé)幔?,我知道,,一定有大事發(fā)生,而此事,,一定與我有關(guān),。李蓮英已經(jīng)出面保護了他的妹妹,作為男人,,我應(yīng)該擔(dān)起屬于我的責(zé)任,,我,此刻,,不能見蓮蕪和孩子,,不能……
厄運的降臨和離去,都快得出乎我的意料,。但是劫后余生的我不忍回憶這件事,,因為那是如此的殘酷、凄涼,。
我到了府門口,,見到了趙榮全——但是趙先生,已經(jīng)被一隊嚴陣以待的“二等蝦”嚴密地控制了,。
我不及發(fā)言,,就被帶到了樂壽堂。時間已經(jīng)是夜晚,,沒有用餐的我饑餓難耐,,但是一瞬已經(jīng)被扔到樂壽堂內(nèi)的花毯上,雖然一直在強壓內(nèi)心的震驚與懼怕,,但是我居然發(fā)現(xiàn),,被侍衛(wèi)反剪著雙手的我,根本沒有辦法泰然自若,。
這種情形在我眼前反復(fù)出現(xiàn)過很多次,。雖然我曾擔(dān)心過,但是我從來不敢正視這一點:有著貴族身份護身的我,,有朝一日會身處這么一個被動的的位置,!
太后今天梳了個一字頭,,上面插了許多象征榮華富貴的牡丹絨花,,顏色搭配的妙,,配上壽字團花袍,描金回字紋壽巾,,也不顯得突兀,。(不要以為我如此緊張還敢亂看,我看的不是“姑母”和她那寬寬的嘴和下垂的嘴角,,我看的是那些養(yǎng)眼的藝術(shù)品,,臨死前至少再見點世面!”
太后的臉色暗黑,,碩大的眼袋上面,,銳利的眼神像兩條冷冷的細線,似要把我的皮肉勒出血來,。那眼神瞧不出喜怒,,居高臨下地坐在鎏金御座上看著下方的人,我看見一同跪著的,,還有袁世凱和倪大人,。載湉,神情嚴肅地坐在太后身側(cè),,臉已是瘦得脫了形,,臉色白得像紙,細眉之下,,眼中似有淚光,。他的兩塊顴骨微微突出,我想是瘦極了的緣故,,右邊顴下一處嫣紅的血痕,,又細又深,顯然是剛剛被什么尖利的硬物所傷,。他手里拿著一張紙,,那張軟軟的普通白紙,我倒十分眼熟——上面有我寫的“天書”,。載湉正要把那紙遞還給太后,,太后卻毫不客氣,狠狠瞥了載湉一眼,,拿過那紙,,用戴著護甲的手,把那張紙揚了一揚,,脆弱的紙張發(fā)出低低的嘶嘶聲,。
說話的依然只有太后,,她道:“涇德,那只盒子是怎么回事兒,?”
我道:“回稟太后……侄臣早已調(diào)離造辦處,,一切陳設(shè)之物都非……”
“哼?!碧蠛吡艘宦暎骸岸嗵澯腥伺e發(fā),,否則我還蒙在鼓里!除了祿川之外,,該問罪的,,就是你!”
我忽然看見載湉偏過頭去,,眼波欲流地望了太后一眼,,道:“親爸爸,兒臣真的只是思念醇王……”
太后的眼光不看載湉,,冷笑一聲,,對我道:“袁大人已經(jīng)查過了,你只是在幾年前把不該帶的東西傳進了海子,,雖然你和德齡的私交不錯,,我也是知道的,可也不該幫著她引著皇帝學(xué)壞,!”
袁大人跪在我的身旁,,鼻息可辨,顯然很是緊張,。
我清楚地聽到載湉低聲喊了一聲:“親爸爸……”
可是太后卻道:“又在做夢,,想著怎么同著外頭的人反對我呢吧!告訴你,,那個祿川,,已死了!涇德,,你被革命黨刺殺的事,,怎么不上報?,!你也太大膽了,!”
我知道,太后眼線無處不在,,此刻我也緊張到了極點,,便哭道:“前幾天確有逆黨入府,侄臣不敢報啊,!逆黨手里有槍,,他說我要是敢啰嗦一句,就要殺我葉赫滿門,!”我轉(zhuǎn)念一想,,膽子立刻就大起來,我道:“鐵大人他們的官職比我高多了,,年里遭了刺殺,,不是也沒立刻報嘛……”
太后看看我,,似覺得我所言符合我的一貫作風(fēng),,便問倪大人,“那個革命黨,,找到?jīng)]有,?”
倪大人道:“回稟太后,微臣實在沒有辦法,,人還沒有確定,,而且洋人……”
太后暴跳如雷,嘴角默默抽了一陣子,,破口嚷道:“逆黨刺我大臣,,難……難道就這么罷了不成?”
下面是死一般的沉默,。
太后可能覺得臉上極度無光,,便揮手對袁世凱和倪大人道:“你們給我接著查!下去,?!?p> 然后,太后看看載湉,,又看看我,,此時方才示意撤去了侍衛(wèi),忽然換了一張微笑的臉,,說道:“沈廷玉護主有功,,五日后升為五品御前副總管。你上次冒險救他,,與他是有交情的,。這對外人可不能說……”太后看了載湉一眼,又轉(zhuǎn)過眸子狠狠盯了我一眼:“別這個沒出息樣,!幾個侍衛(wèi)而已,,就把你嚇成這樣!蓮英的腿腳既然不好,五天后就你去吧!……下去吧,,愣著做什么,,有時候又不像葉赫家的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