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葉二舅坐定,沐思綺忙起身,,向著他屈膝一福,,告罪道:“妾身有罪,,給老爺惹事了,。若是他事,妾身都忍了,??蛇@事明知不可為而為,這不是逼蘭兒走那黃泉路嗎,?兄嫂就芝蘭這一個骨血,,就算拼了我的命,我也不能讓他們得逞,?!?p> 葉二舅面色稍霽,微微抬下巴,,示意沐思綺坐下說:“夫人不必為此介懷,。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蘭兒這般介入此事的,再陷入危惡之境,。不過……這事恐怕難以善了,。”
聽聞葉二舅如此說,,室內(nèi)氣壓驟然降了許多帕,,氣氛更為凝滯,眾人情緒也極為壓抑,。連外面伺候的丫鬟仆婦也感受到室內(nèi)的凝重,,跟著緊張起來,行事躡手躡腳,,小心翼翼,,生怕能出丁點聲響來。
今天是正月初十,,元宵未至,,新年為走,就遇到這樣倒霉大事,。一年之計在于春,,一春之要在佳節(jié)。這佳節(jié)都不佳了,,頭沒開好,,被人欺到門上來,,你還不能還手,只能生悶氣硬受著,,任誰都郁悶,。
沐思綺咂摸半天,才咬咬唇問葉二舅道:“老爺,,可有主意,?不如請東府的大老爺過府相商?”
葉二舅擺了擺手,,端起畫著花開富貴的紫砂茶杯,,淺啜一口,低聲道:“暫且不必,,年節(jié)下東府事情較多,,此事也須從長計議。正如夫人所想的那般,,這位陸侍郎想來并未呈請圣意,,而是自作主張。他升任戶部侍郎三個月未到,,腳跟還未站穩(wěn),,就像吃掉興女戶這等大事,給自己掙資本,。就算咱們肯,,可也不見得有人愿意此事成行?!?p> 葉二舅的話說得雖然有些委婉,,但是沐芝蘭聽得分明,且不說天下人如何看,,就連太后那一關(guān)也過不了。如今的天子宣宗并非太后廖氏的親生子,,而是一劉姓宮女偶遇先帝德宗,,春風(fēng)一度后產(chǎn)下的龍嗣。親母子之間因為政治,、權(quán)力還會反目為仇的,,更何況這對并不是親生母子的太后與皇帝呢。
德宗早年政治上頗有作為,,中年之后就開始偏聽偏信,,驕奢淫逸起來。年老遲暮時又犯了諸多任皇帝都會犯的大毛病,,那就是頑固而多疑,,放任子嗣為帝位不懈地爭斗,,致使二十多個孩子死傷過半,尤其是成年皇子更是所剩無幾,。將死之日,,在曾經(jīng)的皇后、如今的太后廖氏的提點下,,德宗想到了他還有個生母身份卑賤,、謹微慎行的皇子小十三。駕崩之前,,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,,也是最后一次。當(dāng)著朝中幾位肱骨大臣的面,,讓內(nèi)侍宣讀了傳位詔書,。
朝堂更替自會又一番權(quán)力斗爭的。如今帝弱后強,,鹿死誰手,,是個明白人一看就知道。就算問乞丐,,乞丐也會笑問話的人白癡,,這不是禿子頭上長虱子明擺著太后更厲害嘛。雖然她膝下無子只有巖城與忻城公主這么兩個女兒,,可人家娘家給力,。
興女戶那可是朝宗族開刀,問宗族奪產(chǎn),。如今未興女戶,,那些寡婦們,也只有無子守貞的寡婦,,或者絕戶在室女,,只能繼承丈夫或者父母三成家產(chǎn)。另外的家產(chǎn)再分作二份,,一份作為族中之置辦祭田,,修繕祠堂以及興辦族學(xué)的經(jīng)費,另外一份則多半歸于嗣子名下,。至于如何分,,各宗族也不同的。有些個守貞的寡婦性子懦弱,,爭奪不過嗣子的親生父母,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家產(chǎn)被人家欺霸。至于那些個要強的自然也有把錢財握得很死的,,可寡婦門前終究是非多,,依舊少不得任人欺凌,。
一旦興了女戶,先不說錢財如何分配,,就說那些個女子身份地位也會水漲船高,。一旦享受知道自己不會過度依附宗族也能生存下去,這些個女人就會不會那么乖巧地聽從宗族的調(diào)遣,。立了戶,,自然是要納稅的,納稅給國家,,自然流不到宗族口袋中了,。
人為財死,鳥為死亡,,誰活著都是為了口飯吃,。皇帝若是讓天下宗族捐獻點錢,,充盈國庫,,一時兩次也就罷了,想出這么一招,,錢財是小,,擾亂如今的禮法典范才是要緊的。
再說一些世家大族,,大肆蓄奴,,爭奪國家人口。一旦興女戶的話,,皇帝不會這么輕易地繞過去的,。指不定會依照國之典,要求那些世家大族依法清點奴仆人口,,多出來的就成了皇帝的了,。
要知道這個社會還不夠發(fā)達,人力是最重要的勞動力,,也是最主要的創(chuàng)造財富的源泉,。搶錢可以容忍,搶去人家的生財工具,,這可是犯眾怒的。就算天家的公主去打頭陣都未必讓這些大佬們滿意,、買賬,,更何況沐芝蘭這么一個清名大儒之后呢?
這個時候,,沐芝蘭去打頭陣,,去吃螃蟹,,那還不是等死。如今不聽皇帝的話,,可以不犯眾怒,,不做替死鬼。只要操作得當(dāng),,就算將來皇帝當(dāng)權(quán)也未必一定會身首異處,。趨利避害是人性最大的特點之一,誰都會想著去選擇有利于自己的那條路走去,。
葉二舅和沐思綺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沐芝蘭往死路上走的,。她死,他們也未必會落得好去,。她活著,,或許會遇到坎坷,保命的機會還是很大的,。
當(dāng)然,,沐芝蘭也不會坐以待斃的?;蛟S抗?fàn)幜藭?,但是不抗?fàn)幘湍敲此懒耍嗌贂挠胁桓实?。已?jīng)那么窩囊地死了一次,,她可不希望再來此。不過,,她也不希望自己這次的人生旅途又太多的風(fēng)波,。安安順順,健健康康,,活到走不動,,老死于床上,是她最大的愿望了,。
葉二舅的話沒說透,,不過葉家長期開著類圓桌會議,彼此之間也頗有默契,。他一個眼神,,在座其他人都能明白他的大致意思,那就是絕對不能摻和進去,。就算富貴險中求,,也得看你有沒有命享受了。
主題思想定了,,接下來就要看如何布局了,。以沐思綺的想法,,布局應(yīng)當(dāng)是全面撒網(wǎng),重點突破,。所謂全面撒網(wǎng),,那就是把能找到的關(guān)系都用上。而重點突破呢,,就是在這些人中優(yōu)先一些皇帝,、太后的近臣,希望他們彼此“和平”解決,,不要傷及他們這些“無辜之眾”,。
葉二舅微微頷首,算是大致允了她的想法,,不過具體如何實施還要由葉二舅掌托,。強強聯(lián)手,有商有量,,最后還是得由他這個大家長做主才是,。這是他身為男子的權(quán)利,更是責(zé)任,,也是體面,。
葉二舅目光沉沉,思量良久,,終究沒說出如何操作,。又啜口茶,看了看時間,,快吃午飯了,。他沉吟片刻,目光落在長在葉少文身上,,咳嗽一聲道:“文兒,,奏議之事,你且替為父好生想上一想,?!?p> 沐芝蘭掩袖而笑。
掃見葉少文那張水波不興的俊臉,,對上他沉靜的目光,,沐芝蘭覺得頗為尷尬。
自她來到此,,葉二舅的奏議好像多半是葉少文幫忙想的,。當(dāng)時她蠻愕然的,不過葉少文倒是臉色淡淡,看得極為平常,。后來聽說,葉少文自過了童生試,,就開始幫葉二舅想奏議了,。
在座其他人對此早已是司空見慣了,并不覺得有絲毫不妥,,反正也并非又葉少文親自操刀而作,。他想好、寫好之后,,葉二舅擇優(yōu),、擇需之選,或加或減,,上司也不會太追究什么的,。
葉少文五年前已經(jīng)通過童生考試了,因為德宗暮年身體每年愈下,,恩科也就暫停了,。新皇雖登基三年,但政事百廢待興,,一時顧不上恩科再舉之事,。不過這些年課業(yè)一直未曾丟下,葉家一直相信恩科會再舉的,。
哎,,也對,人家可是作弊老手了,。自己這般,,反倒有些小家子氣,顯得少見多怪了呢,。
沐思綺喚紅蓮和綠云進來,。綠云扶著她回了正房洗漱,葉二舅也一同陪去了,。紅蓮去傳飯,,招呼小丫鬟擺餐具,伺候其他幾個主子洗漱,。
開飯前的空隙,,葉少卿朝沐芝蘭擠眉弄眼,好似有話要說,。
沐芝蘭沖著他做了個鬼臉,,輕聲問道:“干什么?鬼鬼祟祟的?!?p> 葉少卿朝她招了招手,,見沐芝蘭不探首過來傾聽,這才掩著嘴巴,,低聲道:“我有話跟你說,。”
“什么話,?”沐芝蘭學(xué)他,,輕聲細語地問道。
不過她的眼睛卻不忘朝葉少文看去,。
葉少文掃了兩人一眼,,面色淡淡,依舊危襟正坐,,并不理會他們,。
葉少卿皺了皺眉頭,瞪了沐芝蘭一眼,,低聲道:“你過來,,我跟你說,只說給你一個人聽,?!?p> 他話音剛落,簾子一晃,,葉二舅閃身進來,。瞧他對沐芝蘭擠眉弄眼,葉二舅臉色微冷,,正顏厲色地問道:“卿兒,,這要吃飯了,你干什么,?擠眉弄眼,,鬼鬼祟祟,非君子所為,?!?p> 葉少卿興奮勁兒立馬去了大半,有些沮喪地老實交代道:“回父親大人,,我沒有做小人啊,。我就是,就是想跟蘭妹妹說過元宵去哪里玩的事情,。都是大哥,,明明是他的主意,,卻讓我一個人說?!?p> 因為三年前,,沐芝蘭在京城過第一個元宵節(jié)的時候,走失被拐,,差點被人賣到要窯子里去,。所以這兩年的元宵節(jié),沐芝蘭只能在葉家院子里過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