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究竟過了多久才又看到這黑夜和天空？

　　蒼莽的慕阜群山掩蓋在夜色里,，猶如千萬頭黑色的巨象無聲地擠擠攢攢在黝黑的天空下,。殘月隱退,，點點的星光如銀子做成的紐扣,，三三兩兩地釘在蒼黑的天幕上,。微弱的銀色星光更增添了遠(yuǎn)近山野的黑暗,，看著眼前這一望無邊無際的幽暗天穹下,，幽蘿沒有對無邊的黑暗感到絲毫畏懼,，卻只感到好生孤獨。

　　大夢初醒,，不知幾時幾世,，幽若夜蘿的小少女并非對自己的過往完全沒有記憶。她依稀記得,，自個兒從來懵懵懂懂,，無知、無憂,、無慮,。直到有一天，她終于被委以一個什么重要的責(zé)任,，要管轄一大片領(lǐng)域,。這領(lǐng)域,，現(xiàn)在已記不起究竟是一塊地方、一種特性還是一個種族,，總之從此這個領(lǐng)域便屬于她一個人,，她的一言一行左右著這領(lǐng)域內(nèi)所有生靈的命運。

　　往事依稀,，已忘記大多數(shù)經(jīng)歷,，她只知自己最清楚的便是恍如昨夜的那個時刻，忽然有一個什么重要的原因讓她要專心致志地去讀一本書,。讀書自己向來是不喜歡的,，后來的結(jié)果也印證了自己這一貫不變的觀念是正確的。她這么專心認(rèn)真地去讀這本書,，誰知道這書最后卻變得和吃人的怪獸一樣,，忽然將自己吞噬。

　　“真的有吃人的書嗎,？”

　　出神地想著,，這疑問便脫口而出。而此時她卻忽然發(fā)現(xiàn),，自己心里想時不覺得有什么,，等話一出口,，卻忽然明白了“癡人說夢”是什么含義,。

　　“書怎么會吃人？”

　　身前那個少年,，正遠(yuǎn)遠(yuǎn)近近地走著,，不知在忙些什么。他自然也沒看見幽蘿臉上忽現(xiàn)的忸怩神色,。他漫不經(jīng)心地答道：

　　“書不會吃人的,。我當(dāng)年想跟城里私塾先生讀書，他要收我的錢,，我沒錢他還不讓讀書,。所以書怎么會吃人呢？最多不過要收錢罷了,。呃,，不過也不一定?！?p>　　來回走動的少年偶爾停下來想了想,，便自信篤篤地又邊走邊說道：

　　“我剛說的也只是一般的書了。也是有吃人的書的,，那就是書妖,。幽蘿你先前不是說讀書時被書吸進(jìn)去嗎,？可見書也會吃人的。呃不對,，你那回很可能是被人施了邪法,，倒不一定遇著了吃人的書妖?！?p>　　張牧云的回答頗有些盤纏跳躍,。他現(xiàn)在的注意力并不在小女孩兒的問題上。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趟,，等有一回往西北方走出十幾步遠(yuǎn),，一番逡巡，他便終于看見自己要找的東西,。

　　“幽蘿快過來,！”

　　只聽他叫道：

　　“我給你找了個小窩。你先睡下歇著了,?！?p>　　“噢？哦,！”

　　深夜里幽蘿辨別出那少年向她招手的手勢,，便清脆地應(yīng)了一聲，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,。等她走近了一看,，才看見原來那個少年小哥哥給她找了一處三面山巖環(huán)繞的空地，地上還扯了些灌木草葉,，鋪平整了,，就好像一個小床一樣。

　　看著眼前的情景,，幽蘿有些感動,。嘴角動了動，想說什么,，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,。

　　“你睡吧?！?p>　　張牧云又道：

　　“明天還要早起,，趕山路?！?p>　　“嗯,。”

　　活潑的小女娃不再雀躍，低低地應(yīng)了一聲,，乖乖地躺到那石坳草鋪上,，就如一只小兔子般蜷在那狹小的地方。還沒閉上眼,，她又看到那少年脫下外衣,，然后上前來彎腰將衣服蓋在自己身上。

　　“我不冷,，還是你穿著,。”

　　幽蘿想掀開蓋上身上的上衣,，還給張牧云,。卻聽張牧云威嚴(yán)地駁道：

　　“小娃兒懂得啥冷熱？秋天夜涼,，最怕衣單睡著凍著,。你還是乖乖地睡吧！”

　　剛聽得前面一句時,，小幽蘿撅起了嘴巴,，老大不高興，便想反駁,；但等聽完了整句話,，她撅起的嘴唇忽然塌陷，本來想說的話也沒有出口,，嗓子眼兒卻變得有些哽咽,。小少女忽然覺得，她竟然有點喜歡這少年這樣不客氣的斥責(zé),。不過,，還想多聽他說幾句時,，這少年卻忽然語氣轉(zhuǎn)為溫柔地說了句：

　　“睡吧,。”

　　然后他便在幽蘿前面五六步遠(yuǎn)的地方盤腿坐下,，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小褂,，開始閉目養(yǎng)神，并在深夜秋風(fēng)中瑟瑟地發(fā)著抖,。

　　“嗚……”

　　幽蘿咽喉間哽咽之情更濃,。不過也許是已禁錮得太久，還沒等自己眼眶中升起的朦朧霧氣轉(zhuǎn)化為淚水,，便驀然人事不知,，就此睡著。

　　等第二天感覺出日光的變化，在千百只晨起的山鳥啁啾鳴唱中醒來,，幽蘿第一眼便看到那少年正在不遠(yuǎn)的山崖邊來來回回地行走,。他不時地抱緊雙肩，在依舊寒涼的晨風(fēng)中打著哆嗦,，并為了取暖不時做著跺腳,、縮脖的可笑動作?？吹竭@一幕,，已經(jīng)飽睡一晚的少女眼眶中蘊積的淚水終于忍不住，頃刻間奪眶而出,！

　　“嗚嗚,！”

　　淚水肆意奔流痛快大哭之時，小幽蘿已在心中暗暗做了一個重大決定,。于是,，還在哭泣之時，她便一個彈身,，站了起來,，然后飛奔如風(fēng)，跑到張牧云近前,，還沒等他反應(yīng)過來,，便一個飛跳一口咬在他右手衣袖裸露的胳膊上！

　　“哇咧,！～”

　　猝不及防之下張牧云被咬個正著,！而這女娃兒滿嘴碎玉貝齒看起來又挺鋒利，轉(zhuǎn)眼就在他手臂上咬出個大口子,，轉(zhuǎn)瞬鮮血淋漓,！

　　“我的媽呀！妖怪??！”

　　劇痛之下張牧云哭爹喊娘，不過那幽蘿并沒時間等他反應(yīng),，一擊而中,，立即松口，翩然落地,。

　　落地之后,，這來歷奇特的女孩兒一臉凝重，口中念起奇怪的咒語,。念咒之時,，張牧云終于有了喘息之機,；這時他已完全清醒過來，聽到聲音一轉(zhuǎn)臉,，恰看到那個小妹妹正十分認(rèn)真地念著自己聽不懂的音節(jié),。

　　“你……”

　　其實，雖然還不十分自知,，此時的張牧云已具備非凡的攻擊力,。而按照他往日的脾氣，這時早就撲過去要揪住那咬自己一口之人問個究竟,。只是一回頭,，他見到萬道霞光中那個正瞑目念咒的小少女，神態(tài)竟是格外的光輝肅穆,，寶相莊嚴(yán),，他便一愣，有些遲疑,。

　　而在他一楞神的功夫,，那邊的小妹妹已完成了所有的儀式。連續(xù)不斷的咒語聲嘎然而止,，然后張牧云胳膊上還在滴血的傷口上那些血珠忽然漂浮而起,，在清晨山崖上的旭日光輝中憑空凝成一個圓形的印記，其中花紋扭結(jié)奇特,。待奇怪的誓印凝成,，靜浮在空中，那小女娃兒神色更加凝重,。她對著空中那閃爍著鮮紅光芒的血印一招手,，鮮血連綴成的印記便忽地倏然向她飛來，毫無停滯地印上她的額頭,，如水入干沙轉(zhuǎn)瞬不見,。

　　血印印入額頭，小幽蘿沉重的神色忽然轉(zhuǎn)為輕松,。她顛顛地跑過來,，雙手抓住張牧云的胳膊，使勁搖著他的手歡欣鼓舞道：

　　“小哥哥,！幽蘿已立下血誓,，以后一輩子都跟著你,，一刻也不分開了,！”

　　“血誓？,！”

　　張牧云根本不知道幽蘿在說什么,。剛要仔細(xì)回想剛才發(fā)生了什么，他卻忽然感覺到一陣劇痛在手臂上蔓延。而這時那小女娃兒還在一廂情愿地問：

　　“從此小幽蘿和你在一起,，你開心嗎,？”

　　“開心？……哇呀,！”

　　實在無暇思考小妹妹的問題,，張牧云痛得直咧嘴。盡管疼得呲牙咧嘴,，但見著這小女娃滿臉期待的開心神色,，張牧云還是盡量語氣平和地告訴她：

　　“小妹妹，實在掃你的興,；先不管我們這輩子一刻也不分開,，你能先松開我的手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