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悲慘十天，我的小日子在水深火熱中度過,。
上午和珍瓏較勁,，冥思苦想后我每每落下一子，先生就不假思索立即跟上,，我像只困獸,，在迷宮中茫然尋找出路卻屢屢碰壁。
下午和破書置氣,，這《心丐念》比《新概念》還新概念,，晦澀不通，詰屈聱牙,，我像只鴨子,，被生生趕上了架，嘎嘎地做垂死掙扎,。
帥爹聽說我最近整日縮在漱芳閣內(nèi)書房閉門不出,，懸梁刺股不聞窗外事，大為欣慰,，親自送來一方紅絲寶硯,，又羅羅嗦嗦囑咐侍女半天，勾著嘴角離去。
娘說我丫頭太少,，怕是伺候不周,，要再派倆丫頭給我。我突然想起周歲那天偷聽壁角,，那個(gè)消息靈通的丫頭好像叫……百合,，于是毫不猶豫地點(diǎn)了她，賜名為絳蕊,。
絳蕊從負(fù)責(zé)灑掃的粗使丫頭一下子成了我的貼身侍女,，麻雀搖身變鳳凰,，惹得一干下人齊齊紅眼,，又嫉又恨地說她走了狗屎運(yùn)。絳蕊自己也不明所以,，高興得以為是菩薩顯靈,，天天嚷嚷著要省下脂粉錢去崇光寺捐香火。唉,，封建迷信……
我特意吩咐水滸全天候監(jiān)視絳蕊,，尤其要注意什么人約黃昏啦，什么私相授受啦,，當(dāng)時(shí)我的小表情一定很邪惡,，因?yàn)樗疂G一直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。
這《筑心》簡直是煮心,，把人心當(dāng)豬心,。
水府小姐學(xué)武這事是見光死，我把丫頭通通攆出內(nèi)書房,，只留水滸一人,。可憐水滸既得給我端茶倒水,，又得忍受我的牢騷埋怨,，不過人家脾氣極好，任我欺壓,，雖然硬梆梆的面無表情,，但是一點(diǎn)不耐煩的神色都沒有。
“水滸,，讓絳蕊通知廚房,，我要吃桃膏?！?p> “屬下去傳達(dá)小姐吩咐,。”
“水滸，知了怎么這么吵,！”
“屬下去捉,。”
“水滸,，糟老頭是閻王爺,。”
“是,，沈教主江湖人稱活閻王,。”
“水滸,，下一句是什么來著,？”
“您剛剛背的就是《筑心》最后一句?！?p> “水滸,，我口渴要去趟茅房?！?p> “小姐……”
十天轉(zhuǎn)瞬即逝,，這日晚飯后我早早歇下，養(yǎng)精蓄銳準(zhǔn)備應(yīng)付糟老頭,，平躺著默背《筑心》,，這書催眠效果極佳，我一會(huì)就沉沉睡去,。
不知過了多久,，窗外傳來水滸輕喚：“小姐，小姐,?！?p> 我一骨碌爬起來，幾下穿好衣服,，躡手躡腳溜出去,。水滸正立在窗下等我，月色照在黑衣上,，隱隱有水色光華流動(dòng),。
我倆躲躲藏藏，小心翼翼來到高墻下,，所幸漱芳閣位于水府東北角,，下人們走動(dòng)極少，一路倒也太平無事,。
紅墻頗高,，我懷疑地看著水滸,。
水滸低頭告罪，上前攬住我的腰,，提氣一躍,。我趕緊閉上眼，只覺得身體一輕,，清風(fēng)拂面,，再睜眼時(shí)便已到墻外。
“哇,，水滸,，你好厲害！”我興奮得兩眼放光,。
“小姐,，走吧，要是讓沈教主等急了……”水滸靜靜地看著我,，目光柔和,。
“知道了?！碧岬皆憷项^，我立刻成了霜打的茄子,。
水滸用輕功帶著我向不離山趕去,，騰云駕霧的感覺讓我大爽。一定讓糟老頭教我一套輕功,，太帥了,！
黑漆漆的樹從身旁飛速掠過，翼下生風(fēng),，很快我們就到了紅楓林,。
正值夏日，滿樹郁郁蔥蔥,，宿雀棲鴉,，酣然入夢，一片寧謐祥和,。
“師父,，師父？”糟老頭在哪里呢,，是我來早了嗎,？
我四下溜達(dá)，糟老頭還是不現(xiàn)身,，不會(huì)放我鴿子吧,，我恨恨地想。
忽然靈機(jī)一動(dòng)，走到水滸身邊,，拉過他的手,，輕輕捏了一下。然后放開,，夸張地長嘆一聲,，搖頭大聲說道：“狗屁不通，實(shí)在是狗屁不通,?！?p> 水滸一愣，隨即會(huì)意,，默契地接道：“小姐說的可是《心丐念》,？”
“小聲點(diǎn)！別給我?guī)煾嘎犚??！蔽夜首黧@慌，連連擺手,，惶惶四下張望,，放低聲音道，“所謂秘笈,，不過是名聲在外,，你看《筑心》這章，內(nèi)容空洞,，筆風(fēng)浮夸,，連篇累牘，布局混亂,。在夏先生那里就是扔的貨,，偏偏還有那么多人拿它當(dāng)寶貝，一群蠢材,。這書要不是師父給的,，我才懶得看一眼，當(dāng)草紙我還嫌它粗糙,，垃圾,！”越說越激動(dòng)，聲音逐漸大了起來,，最后幾句幾乎是用吼的,。
酣暢淋漓地罵了一通，果不其然,，樹林里驀地殺氣騰騰,，幾只老鴉嗅到危險(xiǎn)氣息,，“啊啊”幾聲，匆匆低飛而去,，聲音粗嘎,，有如砂礫。
小樣兒,，沉不住氣了吧,。
我沖水滸俏皮地眨眨眼睛，話音一轉(zhuǎn)：“不過啊,，先生常說,，文以載道，意在筆先,。這本《心丐念》的確是千古奇書,，內(nèi)容玄妙，夢筆生花,，泱泱千言,，提綱挈領(lǐng)。若有幸學(xué)得十之一二,，就可小有所成,，十之三四，至尊在望,，十之五六,，得窺天道矣?！?p> “哼哼，還算識貨,?！睔鉂u漸散去，糟老頭從暗處踱步而出,，翹著胡子,，綠豆眼瞪得溜圓。
“師父,，徒兒等您等得花都謝了,。”我跑過去挽住糟老頭胳膊,，撒嬌道,。
“嗯哼，你這女娃娃賊得很,，花言巧語一套一套的,?！吨摹繁呈炝藛幔俊痹憷项^板著臉道,。
“當(dāng)然,，師父的話就是圣旨。徒兒也許抗旨,，但是師父的吩咐絕對言聽計(jì)從,。”我信誓旦旦,。
“嗯,。”糟老頭面色大為緩和,，千穿萬穿,，馬屁不穿，不愧是至理名言,，真TMD管用,！
“師父，《筑心》好高深,，徒兒看不懂,。”我坦言道,。
糟老頭拉著我的手,，走到一塊大石前坐下，斜睨著我道：“呵呵,，這是本門所有神功的基礎(chǔ),，固本守元，修習(xí)一年便可寒暑不侵,。乖徒兒,，那顆閻庚丹服用后有什么感覺？”
我一愣,，暗道失策,，這么重要的問題怎么忘了問水滸，連忙換上諂媚笑容,，模棱兩可搪塞道：“師父賜的自然是仙丹,。”
糟老頭瞟一眼水滸,，似笑非笑道：“是不是服用之后遍體寒涼,？”
“就是就是，遍體寒涼,，如飲冰露,?！蔽疫B連點(diǎn)頭，忽然看見水滸面色有異,，心中頓覺不妙,。
“呵呵，水滸,，過來跟你家小姐說說,，服用閻庚丹后感覺如何?！痹憷项^笑呵呵道,。
話音未落，我頓時(shí)面如土色,。
糟老頭,！老匹夫！老妖精,！扮豬吃老虎,，竟敢耍我，嗚……
水滸看了看我,，轉(zhuǎn)身對糟老頭行禮,，躬身答道：“沈教主所賜圣藥藥性辛熱，服用之后丹田生暖,，暖意沿奇經(jīng)八脈緩緩流動(dòng),，運(yùn)行一周天后重新匯入丹田，生生不息,?！?p> 我訕訕地干笑，一臉狗腿,。
“哈哈哈,，乖徒兒，你眼珠一轉(zhuǎn)為師就知道你那小腦瓜在想什么,，不用猜你定不肯乖乖服用。那顆閻庚丹性熱,，是輔助你那侍衛(wèi)練功的良藥,，這顆性寒，才適合你的小體質(zhì),，哈哈哈……”糟老頭大笑不止,，伸手遞過來一顆綠瑩瑩的丹藥，笑得直打跌,。
我連忙接過來,，乖乖地吞下去,。一縷寒氣從喉嚨一路下行，四肢百骸頓覺清涼,，就好像前世吹過的海風(fēng),。
糟老頭，本小姐記仇,，而且小心眼,，睚眥必報(bào)。您老等著……
我撅著嘴,，郁悶地和水滸大眼瞪小眼,，水滸的黑眸中居然有罕見的笑意。
“乖徒兒,，用《筑心》心法運(yùn)功,，便可將這寒氣歸為己有，收放自如,。為師一會(huì)再給你詳細(xì)講解,，你且先試試這個(gè)?！痹憷项^憋著笑,，衣袖一抖，頓時(shí)一道銀光如靈蛇般飛射過來,。
不及看清來物,，只覺腕上驟涼。低頭一看,，手腕上多了一只銀鐲,。
銀鐲約有兩指粗細(xì)，寥寥幾筆陰刻花紋,，古樸練達(dá),，簡潔藏拙。銀鐲環(huán)繞皓腕,，古拙和精致,，粗獷和細(xì)膩，竟有一翻說不清的契合,。
這是從哪個(gè)墳堆里刨出來的,，式樣古怪，很罕見……臉上卻笑靨如花道：“真好看,，徒兒很喜歡,，謝謝師父?！?p> 糟老頭笑得高深莫測,，目光透過層層夜色看向無邊的黑暗,，聲音飄乎而遼遠(yuǎn)：“此乃我教圣物，歸嵐劍,。此劍性靈,，一朝擇主，便生死相依,，不離不棄,。歸嵐平時(shí)宿于你腕，與它鐲無異,，但到用時(shí),，心念所及，歸嵐便會(huì)無風(fēng)而展,，化為利刃,。”
歸嵐劍,！水滸好像跟我提過,，原來是這般模樣。心念所及,，無風(fēng)而展,？難道這歸嵐劍上安裝了傳感器？神奇……手腕舉到眼前,，我上下左右研究半天,，還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。
被我色瞇瞇的小眼神看了又看,，歸嵐怒火沖天,，驀地一轉(zhuǎn)，一道銀色月華從鐲上晃過,，炫目白光急急刺向眼睛,。
我吃痛，連忙撇過頭拿開胳膊,?？磥磉@勞什子果真有點(diǎn)智商，平面鏡反射掌握得這么到家,，這入射角算得……
師父那夜傳授了《筑心》入門心法,，著重教我什么是氣生丹田，并用內(nèi)力引導(dǎo)我體內(nèi)微不可察的真氣緩緩流動(dòng),。
真氣匯于手腕，閉著眼心里默念“雷要劈我,！”,，我終于第一次抖開了歸嵐劍,。
歸嵐劍真身薄如蟬翼，幽藍(lán)光華在夜色中愈發(fā)怪誕詭譎,，森森冷意讓炎炎仲夏有了寥寥晚秋的肅殺,。
糟老頭臨去前留給我一枚非金非玉、非石非木的小牌和一個(gè)白瓷小瓶,，用紅綢塞著瓶口,。囑咐連續(xù)服用十日，一日一顆,，還一臉壞笑地提醒我別吃錯(cuò)了,，說罷哈哈大笑，頭也不回地?fù)P長而去,。
拈著那牌子對月觀察,，其中依稀有水紋流動(dòng)，暗藏光華,。這就是伽藍(lán)圣教的圣女信物,？
再搖搖瓶子，顆粒清脆,，拔掉塞子倒出來一看,，這紅紅綠綠的不是閻庚丹嗎，這糟老頭……
把牌子和小瓶通通扔給水滸,，我倆原路返回漱芳閣,，我年少易困，迷迷糊糊地賴在水滸身上睡著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