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面忽然喧嘩四起,，裴勇俊眼風(fēng)一掃，幾個小廝麻利地卷起竹簾,，一樓情形立刻盡收眼底,，酒樓茶館魚龍混雜，消息靈通,，可是情報(bào)天然的集散地,，水云間原來還有探聽消息這等妙處,，不知背后高人是誰,。
原是一樓眾人聊得興起,，不覺聲音高了起來，每日過了飯口,，醉仙居便廉價(jià)供應(yīng)茶水點(diǎn)心，供人歇腳閑坐,，此時(shí)一樓較剛剛清凈許多，眾人酒足飯飽，開始天南海北,，侃侃而談,。
“今兒鄭欺仙給俺老張算命,，說俺命中有子,，只是時(shí)機(jī)未到,，教俺耐心等待，少打老婆,。”一人得意洋洋地嚷嚷道,，扯脖子一看,，正是剛才在卦攤見過的那位大嗓門,。
“恭喜啊,，祝你中年得子，長大后子承父業(yè),，也在寧國府當(dāng)一輩子廚子,。”鄰桌一人挖苦道,，斗雞眼滿是譏誚。
“好好好,！到時(shí)候把俺的玄鐵菜刀傳給俺兒子,?！贝笊らT渾然不覺,，興致勃勃規(guī)劃宏偉藍(lán)圖，亢奮得無以復(fù)加,，眾人見他生牛肉般的臉色不由得哄笑連連,，噓聲此起彼伏,。
眼角突然瞟到黃有面色不豫,，劍眉微蹙,，不過轉(zhuǎn)瞬間又是云淡風(fēng)清，笑意清雋。
斗雞眼鄙夷瞟一眼大嗓門,，忽然神秘一笑,，低聲道：“諸位可知，水府影壁三題其一被破了?！?p> 此話一落，大堂頓時(shí)鴉雀無聲,，片刻之后，炸開一片嘩然,，眾人交頭接耳,，開鍋一般,。
我一愣,，有人解開一道,？三年前一時(shí)興起,，有意無意出了三道數(shù)學(xué)題,，題并不難,，頂多不過初中水平，關(guān)鍵是各自代表一種數(shù)學(xué)思想，在古代怕是相當(dāng)超前,，思及此處連忙支棱起耳朵。
“水府影壁那三道題,？天啊，多少大才子都毫無頭緒,?！?p> “聽說文淵閣大學(xué)士韓大人苦思一夜,，竟然熬白了頭,?！?p> “連神算子韓大人都百思不得其解,，究竟誰人橫空出世,？”
“就是,，迷題沉寂三年，愁煞多少人,，何方神圣有驚世之才，為眾人解惑？”
斗雞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,，抹了抹嘴巴,，不急不緩道：“樓思源是也?！?p> “樓思源,，沒聽說過,，是初出茅廬的雛兒？生得可??？”一名滿頭珠翠的妖嬈女子?jì)尚Φ馈?p> “蘇七娘，你不在秦樓管教你那些漂亮女兒,，又出來浪,，哥哥好心提點(diǎn)你，樓大才子學(xué)問高,，模樣俊,，前途不可限量，你就別惦記了,，有空啊不如多想想你哥哥我,。”斗雞眼猥瑣笑道,，視線在蘇七娘呼之欲出的酥胸上團(tuán)團(tuán)打轉(zhuǎn),。
蘇七娘啐了一口，繡帕一甩,，帶起一陣香風(fēng),，“呦，賀老三,，黃湯灌多了吧,，敢招惹你老娘，小心你那夜叉老婆知道了,，罰你跪一宿搓衣板,。”
賀老三聞言臉一苦,，斗雞眼巴巴瞅著蘇七娘,，可憐兮兮。
“滾一邊去,，少跟老娘裝熊,，老娘不吃這一套?！碧K七娘拋了個媚眼,，帕子捂著嘴吃吃笑道?！澳銈z打情罵俏有完沒完,，賀老三，少賣關(guān)子,，快說,?！贝笊らT催促道，臉上橫肉顫顫悠悠,。
賀老三不慌不忙,，喝口茶潤潤嗓子，慢悠悠道,，“話說三年前,，水府大小姐在影壁上出了三道迷題，無人能解,，民間傳得沸沸揚(yáng)揚(yáng),，眾人爭相傳抄，樓思源苦思三年,，終于得解其一,。”
“那題俺見過,，俺家西邊鄰居趙秀才有一份,，三年前花了半吊錢好不容易得的，寶貝得緊,，俺從寧國府廚房偷偷弄出半兩燕窩給他,，那孫子才不情不愿給我看，嘿,，那題,，真夠玄乎的！”大嗓門猛地一拍桌子,，幾只茶杯晃了晃,，茶水灑了一桌。
“你統(tǒng)共才認(rèn)得幾個字,，就敢大言不慚說那題絕妙,。”同桌一個大胡子茶水濕了衣襟,，不悅譏道,，眾人聽了哈哈大笑。
大嗓門漲紅了臉,，油亮油亮的像極了紅燒肉,，喘著粗氣爭辯道：“俺家東邊孫秀才也這么說，他前些日子也去水府求題,，花了三兩銀子，他婆娘足足埋怨他好幾天,?！?p> 嗯嗯,，那幫門房孺子可教，物以稀為貴,，我的題怎么能和蘿卜白菜一個價(jià),，要他們區(qū)區(qū)三兩銀子算夠客氣的了。
“你們少打岔,，賀老三快講講那樓思源,。”蘇七娘嗲嗲嗔道,，媚眼流轉(zhuǎn),，艷光四射。
賀老三骨頭一酥,，賊兮兮笑道：“大伙不知道了吧,，這其中自有曲折。話說后街賣豆腐的樓二和他娘子成親后多年無子,，無子乃七出之罪,，可以休妻的，可那樓二疼娘子得緊,，倆人到處求醫(yī)問藥,，燒香拜佛，想來是心誠則靈,，感動了佛祖,，一日清晨，樓二推著一車豆腐出門去賣,，剛剛打開大門,，就見門檻上坐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，男孩二話不說,，推起車幫樓二賣了一天豆腐,，眾人見那男孩聰明漂亮，不一會就將豆腐一掃而空,，樓二感激不已,，拿了錢要分給那男孩，男孩不要,，說自己父母雙亡,，無家可歸，只求樓二收留一晚,，樓二于心不忍,，便將男孩帶回家去。”
說罷頓了頓,，拈一顆蠶豆扔到嘴里，斗雞眼掃了一圈,，見眾人目不轉(zhuǎn)睛,，大為得意,。
水云間幾位相視一笑,，像是對這市井風(fēng)貌并不陌生,，甚至可以說習(xí)以為常,，見怪不怪，可是這幾人穿戴考究,，談吐不俗,，仆從訓(xùn)練有素，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非富即貴,，我暗暗琢磨,，卻猜不出他們兄弟的來頭,。
“快說啊，之后怎樣,？”樓下眾人不耐煩道。
“呵呵,，那男孩被樓二帶回家后,，老實(shí)勤快,，又懂眉眼高低，加上長像俊美,，因此樓二娘子對他極是憐愛,，聽樓二說起他的遭遇,，當(dāng)即留他住下,，于是那男孩便留在樓家,，白日幫著樓二賣豆腐，晚上搶著干家務(wù)活,，樓二夫婦喜歡得什么似的,，倆人一商量,，索性認(rèn)了當(dāng)兒子，取名虎頭,。自從認(rèn)子之后，樓二兩口子日子過得蒸蒸日上,，倆人攢了幾個錢，開了家豆腐店,，一家子和和美美,，盡享天倫?！?p> 賀老三娓娓道來，頓挫有致,，眾人聽得聚精會神。這個賀老三,，是個人才,！我暗贊道，不覺起了招攬之心,，想要一個人對你死心塌地,，最好將其逼到絕路,，再傲然以救世主的姿態(tài)出現(xiàn)指點(diǎn)迷津,，想到此處,，我不由陰陰一笑……
“惜公子為何發(fā)笑,？”黃蜂貌似無意問道，桃花眼對著蘇七娘噼里啪啦放電,，蘇七娘不愧是場面人，迎來送往的老手,，第六感極為敏銳，很快感覺到了異樣,，優(yōu)雅地仰起螓首掃了一圈,，視線交錯，立刻和黃蜂對上了眼,，倆人眉來眼去,，忙得不亦樂乎,。
“在下感慨那位后街男孩的傳奇經(jīng)歷?！蔽倚趴诤f八道,。
黃蜂低聲悶笑，不再搭理我,，忙著和那蘇七娘眉目傳情,，秋天的菠菜一車一車朝樓下砸去。
“虎頭聰明伶俐,，人見人夸,，書院的夫子親自登門，勸樓二送虎頭去書院,，虎頭到了書院后,，勤勉異常,，悟性極高,，不出幾年就有神童之名?；㈩^牢記樓二夫婦恩情,，改名思源,，取飲水思源之意,，樓二夫婦大為感動，鄰里皆稱其孝賢,?！?p> 眾人唏噓不已,，酸溜溜夸樓二好福氣,，自怨自艾家中逆子怎么就不知道爭氣云云,。
賀老三打斷眾人感慨，接著道：“韓大人聽說樓思源解題之事,，遣下人相邀,，請他過府一會,，兩人席間談古論今，旁征博引,，韓大人對樓思源賞識異常,，樓思源對韓大人欽佩無比,，兩人惺惺相惜,，引為知音，當(dāng)即結(jié)為忘年之交,，頗有相見恨晚之意,?！?p> “這可是巴結(jié)上了大官，有韓大人提攜,，樓思源前程似錦啊?！?p> “那位韓大人位高權(quán)重,，咳嗽一聲京城都要跟著抖幾抖,，不過聽說脾氣有些古怪,，喜怒無常，多少大才子想投其門下都被拒之門外,，樓思源這回能夠投緣,，也算是一步登天了,?！?p> “韓大人學(xué)富五車,，難免清高孤傲些,，其實(shí)怨不得大人，實(shí)在是令名太盛,，韓大人丹青筆墨獨(dú)步我朝,，臻于化境，求字之人如過江之鯽,，韓府大門堵得水泄不通,，鬧得沸反盈天，再好的脾氣也早消磨殆盡了,，韓大人不勝其煩,，親自寫了‘謝絕求字’貼在門口，不曾想這幾個字都被人寶貝似的請了去,，轉(zhuǎn)頭就無影無蹤,，接連寫了幾回,，都不翼而飛，韓大人勃然大怒,，忿然提筆,，力透紙背，寫了一幅‘不可隨處小便’,，命人好生裱了掛于門口,，眾人見此方才赧然散去，不敢再貿(mào)然來訪,，那幅真跡,，如今還在韓府正門外掛著呢，都成了京城一景,?！?p> “樓思源能得韓大人賞識，必是真才實(shí)學(xué)傍身,，大有過人之處啊,。”
“唉,，回去和我家柱子好好說說,，別總蒼蠅似的圍著二鳳那小妮子轉(zhuǎn)悠，踏實(shí)讀書,，回頭得了功名,，給他娘掙一副誥命行頭，讓他娘也過有人伺候的富貴日子,。”
“對了賀老三,，樓思源怎么知道自己解得對不對?。俊?p> 賀老三斗雞眼一翻,，“樓思源自然見不著水府大小姐,，只能把解答詳細(xì)寫下，托韓大人上朝時(shí)轉(zhuǎn)給右仆射水大人,，水大人回府后自當(dāng)給水小姐,。”
哦,？帥爹可沒跟我提過這事,，是別有打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