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梓趴在江堤上,重重的沙袋,壓得他喘氣不過來,,瓢潑般的雨水,,潑灑在他和戰(zhàn)友的身上,,卻沒有一絲涼意,,裹在身上的軍裝,早已經辯不清本來顏色,,就是泥水的黃色,。
太累了啊,!真的不是他不想動,!
這已經是他們連隊第三次出任務!第一次是四天前,,大雨剛剛落下的時候,,他和戰(zhàn)友們一起,在食堂里面吃著飯,,看著食堂外面的雨,,心里在開心,戰(zhàn)友們也和他一樣,,暗自在心里欣喜,。食堂里面吃飯,是不能說話的,,但大家臉上的喜悅,,誰都能看得出來。
也是啊,,戰(zhàn)友們和他一樣,,大多數都是出生在普通老百姓的家庭,干旱了三年,,大家都揪著心,擔心著家里的情況,,現在雨下來了,,還是這么大的雨,這是好事情??!干旱了這么久的田地,總算是可以喝飽水了,!
“嘟……,,嘟……,嘟……”,,三聲悠長的牛角號的聲音傳來,,呂梓不由心里一緊:“這是緊急集合號啊,!叛軍打來了,?”心里面疑惑,,動作卻不慢,把碗往桌上一放,,就跑了出去,。
大雨依舊在下,雨珠打到人臉上,,生疼生疼,,也一點顧不上了,緊急集合號吹響后,,半柱香的時間,,隊伍必須集合完畢,耽擱了可是有可能砍頭的,!
跑到連隊的集合點,,壯碩的連長象雕塑一樣,佇立在隊伍前面,,戰(zhàn)友們正在快速的跑進隊伍,,呂梓也一樣到了自己班的隊伍里面。
等到半柱香的時間過去,,連長整了隊,,開始報數,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遲到或者不到,!
大雨很快淋濕了大家的衣服,,連內褲都一樣,連長沒有管這些,,大聲的呼喊起來:“接上級命令,,我連緊急開赴平南鎮(zhèn)二郎村,任務要求,,把二郎村全村百姓,,轉移到平南鎮(zhèn)里面!不允許有一人滯留在村里,!必須在今天下午四點以前完成任務,!”連長掏出大個的計時器,聽別人說,,這東西能夠準確的報時:“現在是中午十二點二十七分,!也就是說,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二郎村,,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,!時間緊,任務重,大家不許掉鏈子,!誰掉鏈子我就處分誰,,明白了嗎?”
“明白,!”大家的吼聲甚至蓋住了天上的雷聲,!
“出發(fā)!”
一個多小時的急行軍,,路滑,,泥土沾在鞋上,沉重得很,,趕到二郎村的時候,,大家都是疲憊不堪,四十幾里路啊!
呂梓和大家一樣喘著氣,根本沒有想到,,這是一段地獄一般的日子的開始,!
連長和大家一樣,也是喘得慌,,即使是這樣,,也沒讓大家休息,立刻分散進村,,到每一戶去勸百姓離開,,理由是“會有泥石流”!
“泥石流”是什么,,大家都不是很清楚,,問連長,連長說:“泥石流,,聽名字都知道啊,,就是泥巴石頭象水一樣流啊,!問那么多干什么,,執(zhí)行命令就行!”看連長尷尬的樣子,,呂梓就猜想著,估計連長自己也弄不清楚,。
二郎村在兩座小山中間,,此時,村里面也有了積水,,從村尾的山溝溝里面流出來的,,大家就淌著積水去敲百姓的門,反正鞋子早就被水和泥巴包裹,也不在乎了,。
任務時間很緊,,村里的老百姓又不想走,沒辦法,,連長就下了死命令,,三個人負責一戶,必須要在規(guī)定的時間里面完成任務,!不管用什么方法,!
呂梓和“罐子”,“木頭”一塊,,哦,,“罐子”名字叫管淄,大家就叫他“罐子”,,“木頭”名字倒是很好聽,,叫陳朝陽,不過人有點呆呆的,,大家就叫他“木頭”了,,至于呂梓自己,不說也罷,!他們三個去的人家,,就一個老漢和兩孫女,聽說老漢的兒子兒媳都不在了,,老伴也死了好多年,,就留下老漢和兩個孫女過日子,但偏偏就是這么個老漢,,鐵了心不肯離開,!
沒辦法啊,連長在外面喊叫,,說時間不多了,,從外面的嘈雜聲也聽得出來,沒走的人似乎也不多,!三個人一合計,,得,干脆用強吧,!
呂梓和“木頭”一個人抱了一個老漢的小孫女,,不管兩個小女孩子的哭叫,抱了就走,,后面的老漢破口大罵,,什么“王八”“XX的”,,怎么難聽怎么罵!“罐子”也不管,,抱著老漢就往外面推,。
出到村口,連隊的人和老百姓們,,已經在村口外面的土坎上等了一會了,,連長還在罵:“驢子,罐子,,木頭,,你們三個,老是耽擱時間,!回去了削你們,!”
“這活真不是人干的!”罐子在后面咒罵,,那個老漢抱住了村口的一株棗樹,,生死不松手!
呂梓和木頭把小孩子送上土坎,,轉身來想幫罐子,,卻聽到連長在上面撕心裂肺的喊叫:“罐子,你快跑,!驢子,,木頭,快上來,!”坎上的其他人也在大聲驚呼,。
回頭一看,呂梓都驚呆了,,從村尾的方向,,一堵兩人多高的泥水浪頭,象一面墻一樣推著過來,,發(fā)出巨大的響聲,,村里的房子,就象玩具一樣,,泥墻一過,,就看不到半點痕跡!
老漢松開了樹,,卻嚇得跑不動了,,“罐子”干脆把老漢扛上肩頭就跑,跑到高坎下面,,眼看著泥墻已經過來,要想繞上高坎,已經來不及了,,上了高坎的“木頭”和呂梓,,著急的趴在高坎上,努力的伸手,,著急的喊叫,!
“罐子”的眼都紅了,呂梓看得很清楚,!他蹲下身,,把老漢的腳往肩膀上一放,一聲吼就站起來:“驢子,,把這老頭拉上去,!”
等呂梓和“木頭”把老漢拉上高坎,泥墻已經推了過來,,呂梓趴在地上,,眼睜睜的看著“罐子”,被卷入泥墻中,,就如同村里的那些房間一樣,,瞬息消失,巨大的喧囂掩蓋了高坎上所有人的驚呼,,尖叫,,呂梓卻分明聽到“罐子”的大喊:“驢子,這就是泥石流??!嚇人呢!”
等泥墻過去,,聲音漸漸平靜下來,,“木頭”從地上爬起來,哭喊著撲上去,,給跪在地上的老漢就是一拳:“你XX的不肯走,,你XX的害死‘罐子’!”打了一拳,,卻沒有再打,,跪倒在泥地里面,哀哀的痛哭,,拳頭一拳一拳的捶打著地面,,濺起老高的泥漿。
先前倔強的老漢,,此刻也跪在地上,,一下一下的打著自己的嘴巴子:“我該死?。∥以撍腊,?!……”
呂梓也想去打那老頭一頓,卻渾身沒有力氣,,那是“罐子”啊,,他是他家里唯一的兒子,平時放假的時候去“罐子”家玩,,他的父母總是笑瞇瞇的做很多好吃的,,看著他們幾個搶著吃,現在“罐子”不見了,,他跟著這個什么“泥石流”走了……
回部隊交了任務,,“木頭”被關了禁閉,毆打百姓,,這是違反了軍規(guī),,呂梓不理解啊,他也想去打那個老漢,,他也想去關禁閉,!
呂梓用手擦了一把不知不覺流出來的眼淚,掙扎著把壓在身上的沙袋移開,,撐起身子,,真的太累了啊,!
第二次接任務,,就在“罐子”死的當天晚上,連長從指揮部回來,,帶來了一張紙,,上面有八個字:“生的偉大,死的光榮,!”,,連長說這是總指揮寫給“罐子”的!呂梓不知道總指揮是什么官,,但是他知道寫字的那個李楊,,他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,呂梓聽過他講課,,是講防疫的,!你別說,他講的東西,,讓他們到了疫區(qū)后,,沒有一個人染上病,,沒有死一個戰(zhàn)友,所以,,呂梓服他,!他都能給“罐子”寫這八個字,“罐子”值得了?。∵B長帶回來的任務也是李楊下達的,,一樣是轉移老百姓,,連長給大家講話的時候說:“總指揮說,我們也是從老百姓中來的,,我們的職責,,保護身后的父老鄉(xiāng)親,保護自己的親人,!現在老天爺不開眼,,給老百姓降下了災難,我們軍人,,就要敢和天斗,,能夠用自己的生命,用自己的血肉,,去保護我們身后的親人,!……”這話呂梓聽起來舒服!真的是說到了心里去了??!“罐子”就是這么做的,現在輪到大家也這么做了,!
不過,,晚上的任務很順利,再沒有老百姓不配合,,大家都聽說了“罐子”的事情,,鄉(xiāng)親們都在感謝呂梓他們,不住口的道歉,,說自己給呂梓他們添了麻煩,,給“人民的子弟兵”添了麻煩!過意不去啊,,不斷的塞吃的東西給大家,,可是呂梓和戰(zhàn)友們不能收啊,這是紀律,!結果這次任務完成后,,大家也不發(fā)牢騷了,,為什么?心里舒坦了??!還是李楊說得好,我們身后是自己的親人,,當兵的和老百姓,,不本來就是親人嗎?為親人付出點什么,,有什么怨言,?
晚上任務完成后,連長說:“上級說了,,我們可以休息八個小時,!”,可是大家真的睡不著啊,,都在想“罐子”,,想李楊的話,想這么大的雨,,外面的老百姓,,自己的親人會不會有危險,大家都想著任務早點來,!
第二天任務來了,,大家就上了江堤,眼看著江水越來越大,,水越來越渾濁,,江堤上的土,總是一塊一塊的掉下去,,跟著江水就跑了,。不能看著江堤垮吧!只要江堤一垮,,身后的鄉(xiāng)親們就要遭災?。]辦法,,有困難就要上,,這是軍人的職責,嘿嘿,,這句話,,是李楊說的,現在呂梓也會說了!
可是狗日的老天爺,,也太缺德了,,這雨下著,就沒個頭了,,沒辦法,,整個連隊的兄弟們,就只能在江堤上守著,,吃在江堤上,,住在江堤上!被雨淋倒是事小,,就是這江水漲的,,看著揪心啊,!
江水它漲,咱們就修高江堤,,就不信老天爺這眼淚會一直流,!整整三天的時間,整個連隊的兄弟,,就輪換著休息了不到十個小時,,這平時背著跟玩一樣的沙袋,現在都沉重得跟鐵塊一樣,!自己一跤滑到了,,就有點爬不起來了啊,!
“驢子,,你個廢材,準備趴死在地上???”連長又在罵了。
有一只手伸過來,,很粗糙,,呂梓拉住手站起,剛準備抬頭說一句“謝謝”,,結果卻愣住了,,面前這老漢,不是“罐子”救的那老漢么,?怎么也背著沙袋,?
老漢看著呂梓笑笑,佝僂著身子,,背著沙袋走了,,呂梓發(fā)了下楞,,罵一句:“這欠收拾的老漢!”狠狠的吐口唾沫,,發(fā)一聲喊,,抓起地上的沙袋,快步趕了上去:“你個老漢,,把‘罐子’的那份給干了,,聽到沒?”
雨依舊在下,,這江堤,,就依舊得守啊,!累點就累點吧,!咱軍人為父老鄉(xiāng)親們累點,值得,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