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天做三等丫鬟的差事,，綺蘭起了個大早，比做粗使的時候還足足早了半個時辰,。
昨日大姑娘和她說的那些話還在耳畔回響“…我在這府中的處境你可能也聽說過,，打小就沒有親娘的照拂，母親真心疼愛的只有二妹和五妹,，我雖是這府里的大姑娘,，除了在這青竹院說話還有人聽,，出了青竹院,，還有幾個下人把我當府里的正經(jīng)姑娘看？就是三妹,，有玉姨娘在,，父親也能時時記得她這個女兒，只有我,，如無根的浮萍,，也不知道將來要飄到哪里…”
綺蘭當時安慰她的是“不管怎么說，您到底是老爺?shù)拈L女，將來的親事必不會差到哪里去,，不說別的地方,，這揚州城的青年才俊還不是由著老爺給姑娘挑選?！?p> 鄭玉繡身邊的丫頭們也七嘴八舌的勸著,，她的心情才略好了些。
綺蘭真心覺得,，鄭玉繡不必這么悲觀,，她就算是庶出，那也是鄭長青的長女,，她嫁的好不好,，對妹妹們的親事影響深遠，而綺蘭的作用,，就是幫她嫁的更好,，若再想法子讓李氏記在她的名下充作嫡女出嫁，那么可以挑選的婚配范圍就更加的寬廣,，就是嫁個和知府相當?shù)拈T第做正室也不是不能,。
當然，她的打算不會一次性講給鄭玉繡聽,，她現(xiàn)在的身子只有十歲,，她只能慢慢的和鄭玉繡一起成長，成為她最信任的人,。
綺蘭輕手輕腳的推門進了屋子,，鄭玉繡的閨房布局簡單，里間和外間只用一個富貴花開的湘繡屏風隔著,，收拾起來也費不了多少功夫,。
值夜的二等丫鬟紫薇已經(jīng)起身正在收拾自個的在外間的鋪蓋，看見綺蘭起來,，先做了個“噓”的動作,，這才湊到綺蘭的耳邊道“姑娘還睡著呢?！?p> 綺蘭明了的點點頭,，挽起袖子，拿了抹布,，開始從外間打掃屋子,。
按照府里的定例姑娘們有一個媽媽，兩個大丫鬟,，兩個二等,，四個三等,，粗使的五到八個不定。鄭玉繡的大丫鬟和二丫鬟都是不缺的,，三等丫鬟卻只有二個,，因冬青院地方不大，李氏也一直沒有補上,，所以綺蘭才可以輕易的被提上去,。
青竹院的三間上房，鄭玉繡和鄭紅繡共用一間明廳,，左右兩間一人占了一間當作閨房,，兩邊的耳房就供三等以上的丫頭婆子們居住。
三等丫鬟的主要差事就是打掃鄭玉繡的閨房,，另外平日里給鄭玉繡貼身的四個丫頭打個下手,，跑個腿什么的都是輕省活，和做粗使比起來,，工作強度減少了,，但是工作量卻加大了，只是和主子離得近了能時刻關(guān)注主子們的動向,。
綺蘭仔細的擦完了多寶格上擺放的大小擺件,，不過都是一些尋常的物什，值不了多少銀子,，最值錢的就數(shù)一個掐絲琺瑯彩梅瓶,，也就值個幾十兩銀子。
想來奇珍異寶也不可能擺到鄭玉繡這個沒人關(guān)注的大姑娘的屋子里來,，綺蘭不由的就想起了前世的主子侯府三姑娘李素馨,，同樣是庶出，而李素馨一人住著一個比青竹院足足大一倍的紫嵐院,，屋子里伺候的就有十來個人,。
侯府的當家主母陳氏是一個十分有見識的宗婦，深諳庶出的女兒不比男兒,，長大了那都是能為家族帶來諸多好處的絕佳工具,。所以不管嫡出庶出，一律嬌養(yǎng)著,，以期讓她們的價值發(fā)揮到極致,。
“綺蘭，你來的真早,?！闭f話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,，穿著和綺蘭同樣的桃紅色比甲,，腰間扎著同色的腰帶,，頭上梳著雙丫髻，脆生生的站在那里,。
來的正是鄭玉繡屋子里的另一個三等丫鬟冬雪,。
“冬雪姐姐?！本_蘭同她打了招呼,，埋下頭繼續(xù)干活。
冬雪比綺蘭大一歲,，喊聲姐姐算不得吃虧,，還有討好的意思在里面。
初來乍到,，在敵情未明之前,，這屋子里的幾個丫頭綺蘭一個也不能得罪。
“以后不用來這么早,，卯時就行,。”冬雪倒是不著急干活,，拐過屏風進了內(nèi)室,。
里面沒有一點動靜，鄭玉繡自是還沒有醒,，但是想來也快了,，因為綺蘭已經(jīng)聽到了公雞的打鳴聲。以前雖然不在屋里伺候,，但是姑娘們晨昏定省肯定是不會變的,。
紫薇和冬雪一起走出內(nèi)室，見綺蘭一刻也沒閑著,，紫薇也發(fā)了話“我們青竹院里沒那么多規(guī)矩,，大姑娘性子又好，以后你就知道了,，這活什么時候做都是一樣的,，只要屋子里干干凈凈的就行?！?p> 冬雪果然沒有干活的意思,，和紫薇一起坐下來壓低了嗓子閑話“姑娘今兒個怎么睡的這么沉，平時這個時辰都起來了,?！?p> 紫薇看了看綺蘭，這才說道“又想姨娘了唄,，你別看著姑娘平日里穩(wěn)穩(wěn)當當?shù)?，其實心里比我們還苦,，昨兒個哭到半夜才睡?！鳖D了頓覺得還是不放心,，看著綺蘭叮囑道“綺蘭，我們屋子里的事,，可不許大嘴巴說出去,。”
綺蘭正蹲在地上用濕抹布擦拭地衣,，聞言抬頭道“姐姐放心,，我在姑娘屋子里聽到的話，一個字都不會對別人說,?！?p> 紫薇滿意的點頭道“這里收拾完了你就歇會，內(nèi)室的活讓冬雪去做,，可不能平白無故便宜了她,。”
冬雪對著紫薇的胳膊上掐了一把“用你說,，我等姑娘起來了再收拾,，省的弄出動靜來打擾了姑娘歇息?！?p> 說話的功夫,，兩個大丫鬟冬梅、百合和另一個二等丫鬟紫苑都陸續(xù)進了屋,，綺蘭在昨日已經(jīng)和眾丫鬟見過面,，一一打過招呼。
“誰在外面,？”是鄭玉繡的聲音,。
百合應(yīng)了聲，率先向內(nèi)室走去,。
冬梅吩咐了綺蘭和冬雪一起去廚房里打一桶熱水來,，這才進屋。
綺蘭和冬雪打了熱水回來看見鄭玉繡已經(jīng)在眾婢的伺候下起身,，紫苑動作嫻熟的把熱水舀進銅盆里,，拿了帕子浸濕了送到鄭玉繡面前。
四個貼身丫鬟里,，紫薇管梳頭,，紫苑管妝容。
百合管著首飾和箱籠,，冬梅則是管著鄭玉繡那點不多的銀錢,。
幾個丫頭分工明確,，動作干練，讓綺蘭對鄭玉繡的評價又加了幾分,。
一切收拾妥當,，鄭玉繡就要去正院里給李氏請安,。
“綺蘭頭一回到我屋子里,，今兒個就讓她和百合陪著我去給母親請安，認認路,?！编嵱窭C吩咐道。
青竹院在知府后院的西北角,，正院自是坐落在整個后院的中間,。
沿著長長的回廊約莫走了一炷香的時間，鄭玉繡主仆三人到了正院門口,。
一路上,，綺蘭有些恍惚，仿佛還活在前世,，陪著她的主子李素馨去給侯府當家主母陳氏請安,，不同的是，李素馨坐的是軟轎,，而鄭玉繡是步行,。
這個時候請安是不用通稟的，鄭玉繡直接進了李氏居住的蘭雪堂,。
綺蘭跟在鄭玉繡的身后,，微低著頭，只看著自己的腳尖走路,。
邁過高高的門檻,，綺蘭知道，這是進了正堂,。
綺蘭隨著鄭玉繡給堂上端坐著的李氏行過禮,，然后站在已經(jīng)在李氏右首落坐的鄭玉繡的身后。
“這個就是你昨兒個提上來的三等丫頭,？”李氏見綺蘭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,，心里也有幾分驚訝，吳婆子可是出了名的彪悍,，這個剛進府的小丫頭居然敢跟她作對,。
“母親，就是這個丫頭,?！编嵱窭C頷首答話,。
綺蘭則機靈的跪在地上給李氏叩了個頭“綺蘭見過夫人?！?p> “起來吧,，”李氏手里捏著一串佛珠，一顆顆的轉(zhuǎn)動著“誰能想到吳婆子被一個小丫鬟給尋了錯處打發(fā)了出去,，你這丫頭不簡單,。”
站在李氏身后的章媽媽道“買這個丫頭的時候老奴在場,，聽人伢子說是為了給她病重的父親治病才賣的身,，這可是孝女?！?p> 李氏也有贊賞之意“可不就是孝女,，丫頭，你父親如何了,，賣身的錢可夠給你父親看?。俊?p> 綺蘭剛起身來回到鄭玉繡身后站定,，聽了這話,，只好又跪下“多謝夫人關(guān)心，父親的病已經(jīng)在好轉(zhuǎn)了,?！?p> “嗯，若有難處,，只管給你家姑娘說,，我家的玉繡最是心善?！?p> “那也是受了母親的教誨和熏陶,，提起母親，揚州城的百姓們誰不贊一句觀音轉(zhuǎn)世,，鐘山寺年久失修,，是母親您拿了嫁妝出來給佛祖重塑金身；北邊遭了天災,，流民到了揚州,，也是您牽頭捐了銀錢出來施粥；母親做過的善事那一樁那一件不都是濟世之舉…”
綺蘭心里一頓,，一年前他們?nèi)胰顺鮼頁P州,，城外的數(shù)十個粥棚絕對令人印象深刻。若非這些粥棚，餓死的人又豈在少數(shù),。
隴右及關(guān)內(nèi)以北地區(qū)那場百年不遇的大旱,，一旱就是三年，莊稼顆粒無收,，大地寸寸干裂,，河水斷流，井水枯竭,。饒是綺蘭家中是村中富戶,，最后還是免不了要遠走他鄉(xiāng)。經(jīng)過長途跋涉,，抵達揚州之時,，綺蘭的父母已經(jīng)囊中羞澀,，城外的粥棚不論那粥是否稀的能照出人影,，總好過更悲慘的事情出現(xiàn)。
如此以來,，綺蘭對李氏的品行又要重新定位了,。
俗話說，知己知彼百戰(zhàn)不殆,，她只有清楚的了解這府中每個人的性情才能從容的應(yīng)對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