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,,直看到她又惴惴地垂下眼,他才開口道:“我雖不是香師,,但也一直跟香打交道,,所以辨香的本事還是有幾分的?!?p> 安嵐抬眼,,他是白廣寒大香師的孿生兄弟,,又常進(jìn)出長香殿,當(dāng)然不可能對香一無所知,,即便不是香師,,對香的了解應(yīng)該也不會遜色于香師。
面對景炎的詢問,,安嵐只得囁囁地道:“香粉只是我隨意配的……”
景炎嘴角噙著笑,,狹長的鳳目微瞇,像只優(yōu)雅又老謀深算的狐貍:“安嵐姑娘又想糊弄我,?!?p> 安嵐垂下臉,面對這樣的人,,她毫無勝算,。她那點(diǎn)小心思在他面前,簡直就是個笑話,,于是干脆沉默以對,,有種聽之任之的意思。
景炎問:“是不是改了香方,?”
安嵐遲疑一會,,乖乖點(diǎn)頭。
“改了哪部分,?”
“只是將甘松的量減半,,又添了少許茅香?!?p> “一次就調(diào)配成功了,?”
“沒有,試了三次,才定了這個量?!?p> 景炎點(diǎn)點(diǎn)頭,,然后伸出手,安嵐一時不解,有些茫然的抬起臉。
景炎面上依舊帶著淺笑,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:“剛剛換了什么,?”
他果真什么都看到了,安嵐臉色微白,,咬了咬唇,,只得認(rèn)命地將從馬貴閑那偷換的香拿出來,放在他手里。景炎接過那個香盛,,打開看了一眼,,認(rèn)出是百香堂里的雪中春信,便合上香盛,,然后問:“給換了什么,?”
安嵐沉默好一會,才低聲道:“玉堂軟香,?!?p> 景炎揚(yáng)眉:“哪來的?”
安嵐的聲音越來越低:“照著香方自己和的,?!?p> 景炎再問:“哪來的香方?”
安嵐面色微白,,垂頭不語,。景炎目中似含笑,又似帶著探究,,沒有繼續(xù)這個問題,,而是接著問:“這款合香需要用到龍腦,你那天特意挑走龍腦,,就是為了和這款香,?”
安嵐咬了咬唇,點(diǎn)點(diǎn)頭,。
“為什么這么做,?”景炎再問,這次他指的是換香一事,。
安嵐再不說話了,,唇抿得緊緊的,這件事她不能再往下說,,再說下去,,就會將金雀也扯進(jìn)來。
景炎等了一會,,見她還是一聲不吭,,頗有種硬著頭皮抗到底的意思,不由失笑,。天賦難得,心思奇巧,,亦懂得謀算之道,,只是還太嫩了。但的確是一塊內(nèi)蘊(yùn)奇彩的寶石,若得仔細(xì)雕琢,,必將綻放光華,。
片刻后,景炎又道,,聲音依舊不慍不火:“不愿說,?”
安嵐趕緊跪下,垂著腦袋道:“求公子饒了我這一回,,我……”
景炎嘆了口氣,,搖搖頭:“起來,地上又濕又涼的,,你跪著做什么,。”
安嵐遲疑地抬起臉,,景炎道:“我這還沒罰你,,你就急著下跪求饒了?!?p> 安嵐一臉惴惴,,景炎只得又道:“行了,這么不禁嚇,,起來吧,,只要你不是在斗香會上胡鬧,我就不追究你此事,?!?p> “多謝公子!”安嵐小心翼翼地站起身,,像只斗敗的公雞,,垂頭耷耳的站在那。
景炎瞧她這幅模樣,,不由低笑出聲,,然后問:“喜歡香?”
這句話,,是他第二次問,,并且一個字都沒有變,但意思明顯有些不一樣,。
安嵐抬眼,,遲疑了一會,點(diǎn)點(diǎn)頭,。
景炎又問:“想學(xué)嗎,?”
安嵐怔住,,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景炎再問:“想拜白廣寒為師,,跟在他身邊學(xué)習(xí)嗎,?”
安嵐有點(diǎn)兒傻住,下意識地覺得對方是在跟她開玩笑,,逗她玩的,。可是,,她卻控制不住心臟的跳動和急促的呼吸,,全身血液直往上涌,不過片刻,,就已激動得雙頰潮紅,,于是愈加說不出話。
安嵐這在一刻,,目中陡然現(xiàn)出的渴望,,使得那雙眼睛黑得發(fā)亮,真像兩顆熠熠生輝的寶石,,有種無法形容的美麗,。那一瞬,景炎也有些怔住,,這個孩子……
“公,,公子是在跟我開玩笑的?我——”安嵐張了張口,,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,。剛剛才擔(dān)心他會去揭穿她換了馬貴閑的香,卻不過幾句話的功夫,,他就跟她提這事,。這個人,說話行事都極隨興,,令她有點(diǎn)兒轉(zhuǎn)不過來,。
“不是開玩笑?!本把卓粗?,“不過想拜白廣寒為師,即便是由我去說情,,也不是件容易的事,。而且就憑你現(xiàn)在這點(diǎn)兒本事,加上白廣寒那不理俗事的死性子,,你即便是到了那里,,也遲早被人欺負(fù)死,。”
安嵐怔了怔,,隨后慢慢冷靜下來,然后面上的潮紅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褪去,。
卻這會兒,,跟前的人又道出一句:“靠自己的本事,上兩個臺階,,我就給你一個機(jī)會,。”
攀爬的過程,,便是歷練的過程,,若連自保的本事都沒有,即便擁有再高的天賦,,也會夭折在途中,。
安嵐又是一怔,有些不敢相信,。
“你現(xiàn)在是源香院的香奴,,在當(dāng)上香使長之前,我不會給你任何幫助,,愿意嗎,?”景炎看著她道,“或者,,我直接把你從源香院那要過來,,隨意給你找個香師,直接入門,,十年八年后,,你在長香殿也能有一席之位,但就不能拜白廣寒為師了,?!?p> 安嵐急切道:“我,我我愿意,!”
景炎挑眉,,安嵐穩(wěn)住心頭的激動,順了口氣,,然后一臉認(rèn)真地道:“公子若說的是真的,,我想拜白廣寒大香師為師!”
景炎道:“那只是一個機(jī)會,,到時白廣寒愿不愿收你,,卻還是要看你自己,。”
安嵐點(diǎn)頭,,表情認(rèn)真而虔誠:“我愿意爭取這個機(jī)會,。”
景炎嘴角微揚(yáng),,將手里的香盛還給她,,安嵐接過后,遲疑了一下,,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:“公子,,為何要如此幫我?”
她直視他,,烏黑的眼睛里寫滿了認(rèn)真和疑惑,,豆蔻年華的少女,總是最美的,。
景炎指著她手里的香盛道:“百香堂的雪中春信,,一兩要十金,貴不貴,?”
安嵐嚇一跳,,點(diǎn)頭,忽覺得手里的東西有些燙,。
景炎接著道:“雖是貴,,但還是有很多人去買,為何,?”
安嵐怔了一會,,才道:“因?yàn)橘I的人喜歡此香?!?p> “買的人不一定是自用,,不是自用就不一定是喜歡。買它,,是因?yàn)樗档眠@個價,。”景炎微笑地看著她,,緩緩道,,“安嵐姑娘,我還沒有準(zhǔn)備幫你,,所以你現(xiàn)在需要做的事情是,,讓我覺得你值得這個價?!?p> 安嵐怔然,,隨后往后退一步,,深鞠拜謝。
人生最大的幸事,,便是跌跌撞撞走在路上,,環(huán)顧四野,茫然無依時,,遇到一位能給你指引方向的良師,。
當(dāng)時的安嵐還不知道,這個幸運(yùn),,其實(shí)是需要她付出所有去換取。
但是,,她知道,,無論重來多少次,她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,。
即便付出所有,,她也要走上這條路。
雖身處地獄,,我們的心,,依舊向往天堂。
……
待安嵐回到斗香院時,,斗香會已經(jīng)開始了,,房門早已關(guān)上。幸得陸云仙給她留個小香奴在外頭等她,,她才隨那小香奴從后面的一個側(cè)門繞了進(jìn)去,。室內(nèi)的位置當(dāng)然都是留給客人的,位置是圍成四方形,,以便傳遞品香爐,。香使們都是遠(yuǎn)遠(yuǎn)侯在一邊,安嵐進(jìn)入斗香室時,,正好輪到百香堂的香師試香,,這位香師姓李,是馬貴閑特意從長香殿那請來長臉的,。
安嵐悄悄走到陸云仙身后,,陸云仙瞥了她一眼,倒沒說什么,。安嵐站定后,,就抬起臉,在那些客人當(dāng)中尋找,,果真瞧著白香師也在其中,,而王掌事則立在白香師身后不遠(yuǎn)處,。
李香師和白書館私下里曾有些過節(jié),所以當(dāng)李香師捧著百香堂的香入座時,,白書館微蹙了蹙眉,。
李香師跪姿坐定后,就將香使送上來的物品依次擺好,,然后拿出馬貴閑給他的香盛,,輕輕打開。香盛打開的同時,,本是要說出這款香的香名,,只是就在李香師將開口時,不由一頓,。隨后便見他似仔細(xì)看了一下手中的香,,又微微底下頭,似聞了一聞,,然后才抬起臉,,看著室中的客人,開口:“此香出自百香堂,,名為,,玉堂軟香?!彼f出香名的時候,,目光故意投向白書館。
這款香是白書館年初是制出來的,,只在香院內(nèi)試過,,因此款香用了龍腦,味道較易分辨,,故而剛一打開香盛,,李香師就認(rèn)出來了。雖不明白馬貴閑為何臨時換香,,但恰巧他知道白書館今日參與斗香的香品,,正是玉堂軟香,而且白書館還特意請了幾位好友前來觀看,,因此他很愿意拆白書館的臺,。
李香師的話一出,白書館的臉色就是一變,,王掌事的臉色則是刷的一白,。馬貴閑卻是一臉茫然,他帶來的明明是雪中春信,怎么變成玉堂軟香了,,哪來的玉堂軟香,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