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后來怎么成了趕馬人,？”趙霽云看著妙妙身上的楚巴（藏服）,，心里五味雜陳。要不是知道她的身份,，咋看過去舉手投足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少年郎,。
“這個說來話長,，阿布那時候想找他的朋友，我們和珍珠就走到中甸,，那些,，”妙妙頓了頓，“那個朋友行蹤不定,，珍珠又病了,。后來古叔魏叔,，也就是我爹的親兵?！?p> “古瘸子魏老九,？我記得?！鼻亓荷磉呌袔讉€殘疾的老兵,。“他們現(xiàn)在怎樣了,？”
“嗯,，現(xiàn)在只剩下魏叔，他們年紀(jì)大了,，陸陸續(xù)續(xù)都去世了,，古叔的兒子弄了幾匹騾馬走短途?！泵蠲钔砗蠛邝铟畹臋螛淞挚戳艘谎?，飛快地說道：“那時候秦家的仆役和家丁都被遣散。他們不是奴仆,，只是跟了我爹一輩子,，也住在秦家，見勢頭有些不對,，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狀況,，就留在附近。后來聽說出事了,，就四處尋找我們,，碰到了李叔才知道我們的消息，一路跟著上了中甸找到我們,。阿布找不到朋友,，珍珠生了病，沒幾天我們的錢就用的差不多了,，古叔他們年紀(jì)大了實在走不動,。你知道的，我和阿布什么也不會,，以前還可以依靠珍珠,。”妙妙微赫,。
趙霽云了然,。他們就算自幼習(xí)武，秦梁也不嬌慣孩子,，但是一個女童一個少年,，都是十指不沾洋蔥水的少爺小姐，自然什么也不會干,。剛才他看見妙妙打酥油茶,，動作相當(dāng)?shù)氖炀毩鲿场Ｋ龔娜f千寵愛的大小姐變成一個踏遍千山萬水的趕馬人頭目,，中間多少苦難艱辛,，他不敢想。自己當(dāng)年也是這樣脫胎換骨,，但那時有何渭南,，有夏為先，有戰(zhàn)死的李開湘,，有薛定魯,，后來有莫桐，秦梁看著不管,，其實沒有他的吩咐,，這些人不會對一個不相干的人伸出援手，甚至在秦家出事后,，他們也沒有過多為難,。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，道理放在哪里都一樣,，他并沒有吃太大苦頭,。可是妙妙和阿布不一樣,，兩個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的孩子在這窮山惡水之中舉目無親,，走投無路。,。,。。,。,。趙霽云捏緊了拳頭，感覺到指甲陷入肉中的疼痛,。
碧塔海上的風(fēng)掠過湖面越刮越烈,，吹得兩人的皮袍烈烈作響，妙妙的聲音在風(fēng)中顯得有些破碎：“后來,，阿布想去找恩索,。”
那個朵巴的首領(lǐng),。趙霽云記得妙妙說過正是他把阿布送到秦梁手上,，他忽然也往后面的樹林看了一眼,。
“我們把錢留給珍珠和魏大叔，偷偷跟著一支馬幫上路,。馬鍋頭是個好人,，發(fā)現(xiàn)我們盯梢，就收留了我們,，但是馬幫里面不能有女人,，我只有發(fā)誓做男人。就這樣,，我們開始吃馬幫這行飯,，一直到現(xiàn)在?！彼詢烧Z結(jié)束了和阿布十年的流浪生涯,。
“我有交待鐵根他們找你?！壁w霽云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風(fēng),，忽然冒出這么一句。話一說出口,，他就想咬了自己的舌頭,。
眼前這個目光沉靜的少女一臉了然，趙霽云忽然覺得很狼狽,。他只是交待鐵根等人尋找,，那之后，他渾渾噩噩跟著莫桐轉(zhuǎn)戰(zhàn)苗疆,，無暇顧及,，或許潛意識里他根本不想再看見那個跳脫的小丫頭，更不想娶她,，只是囿于父親的遺愿,。而這個少女早已不是當(dāng)年那個幾句甜言蜜語，一堆玩具就可以哄得動的小丫頭,。成為一個馬鍋頭最基本的條件是什么,？父親告訴過他：是勇氣、擔(dān)當(dāng),、還有智慧,。
“趙大人?！币娺@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滿臉羞慚,，似乎有越縮越小的趨勢，妙妙覺得有些不忍心,，畢竟趙霽云對自己還算不錯,，雖然阿布常常詆毀他,。
趙霽云對妙妙的稱呼有些不適應(yīng)：“你以前都叫我霽云哥哥?！?p> “你也說是以前啦,，今時往日自然不同，你現(xiàn)在是五品朝廷命官,。”妙妙微笑,，那柔和的笑容奇異的讓趙霽云鎮(zhèn)定下來,，他調(diào)侃自己：“聽說秦十娘每次上路，沿途的土司和大小活佛都很禮遇,，不過區(qū)區(qū)五品官而已,，哪敢在秦大小姐面前擺架子?！?p> “趙大人客氣,。”妙妙明顯不想多跟趙霽云深談,，往后叫了一聲：“出來吧,。”
樹林里大步走出一個黑乎乎的影子,。
妙妙埋怨：“過來好歹弄點動靜,，要不是聞到你的味道，我差點就甩飛鏢了,?！?p> “我站在上風(fēng)口?！卑⒉冀忉?。不就是為了讓這兩人知道自己在附近嘛。
他看向趙霽云,，清清嗓子：“你還想知道什么,？我告訴你吧。妙妙重承諾,，死活要聽老頭子的話,，我那時候一生氣就跑出來了?！彼ゾo妙妙的手,，再一次后悔自己年少沖動?！昂髞砩馅w家找才知道出事了,，趙家把我趕出來,，我氣不過就偷溜進(jìn)你們家倉庫放了一把火，燒得一干二凈,。嘿嘿,，聽說你們家為此賠了大筆銀兩，加上你父親去世,，恒昌盛終于倒閉,。”
“阿布,！”妙妙鼓著腮幫子拍打他,，這怎么能說。
阿布仰著頭從鼻孔里哼了一聲,，他比趙霽云高,，這種身高優(yōu)勢讓他可以俯視著趙霽云，不由得心里暗爽,，島上的燈光映在他幽暗的眸子里像躍動的暗火：“咱們兩清,，妙妙早就不記得你了，你也別纏著她,?！?p> “我又不是天仙，趙大人嬌妻美妾多的很,，哪會纏著我,？臭阿布，每次都要講這些,，你煩不煩,。”妙妙惱了,，重重的打了下去,。她練飛鏢的手勁相當(dāng)大，阿布痛的哼一聲,，索性一把摟著不放,。
趙霽云看著這一對打情罵俏的戀人，不知為什么心里有些黯然,，這不就是自己要的結(jié)果,？
他獨(dú)自一人徘徊在空曠的海子邊上，墨藍(lán)色的水面被風(fēng)激起層層波紋,，一陣陣拍打著岸邊的水草,。星光下，形單影只，那種噬人的寂寞排山倒海而來,。其實阿布只說了一半,，趙家在秦家婚事上失了信譽(yù)，再也沒有人敢相信他們,。一個膽大妄為,，連前駐藏大臣的女兒也敢欺凌的商家，還有誰敢跟你做生意,。阿布要報復(fù),，這很正常，可是為什么后來沒了下文,？他想起那個豁然大度的少女,，只怕是她制止了趙家更壞的結(jié)局，這是真正的以德報怨,。他既羞且慚，秦妙音雖然是個女子,，眉宇間卻隱隱帶著一抹陽剛正氣,，跟那位雖然去世多年依然受人尊敬的老將軍一樣。
“趙大人在想什么,？連本王在這里這么久都沒發(fā)現(xiàn),？”一個慵懶的聲音讓趙霽云嚇了一跳。
他往后一看,，只見那位親王大人半靠在一張?zhí)梢紊峡床磺灞砬?，一身白袍在黑暗中像螢火蟲一樣閃閃發(fā)光，旁邊四個抬躺椅的壯漢,，身后一溜內(nèi)侍,。趙霽云連忙請罪見禮，心里忽然有些想笑,，這位王爺愛擺譜已經(jīng)天下皆知,。
青熙一擺手：“起來吧，開個玩笑罷了,?！?p> 趙霽云垂手而立：“王爺，湖面上風(fēng)大,，您還是趕緊回屋吧,。”他肯定是住進(jìn)了木土司的避暑山莊,。
“回去也是難受,，還不如出來走走可以看看戲。”青熙打個哈欠,。
聽這意思,？自己和妙妙的談話他都聽見了？趙霽云眉頭一跳,，有一種被人揭露隱私的難堪,，他甚至可以聽見血液加速流過太陽穴的汩汩聲，那里正跳動的越來越快,。
果然,，“你們的婚約解除了？”青熙的聲音像一尾毒蛇滑過他的心頭,。
“是,。”
見趙霽云恭恭敬敬,，言簡意賅,。青熙覺得老大沒意思，還是妙妙好玩,，下午一副呆相,，剛才卻是軟語嬌嗔，那個直腸子的小丫頭也學(xué)會裝模作樣了,？
“那個男人是誰,？”
他沒明說，趙霽云卻知道指的是阿布,，他小心回答：“是秦梁秦大人的九徒弟,，妙妙的師兄，他們準(zhǔn)備成親,?！?p> “你被人戴了綠帽子還這么開心？”青熙奇怪,。
趙霽云只有選擇忽視親王筒子惡毒的言語攻擊：“微臣與秦大小姐有緣無分,。”
看來是不介意當(dāng)烏龜了,。青熙轉(zhuǎn)著眼珠,，全天下皆知這位秦大小姐是趙霽云的未婚妻，唔,，當(dāng)然,，先皇的賜婚旨好像還在，那也算是自個的未婚妻,。天地君親師,，天子的話自然比父母更有效力，自己可不要當(dāng)烏龜。喉頭一癢,，青熙忽然捂著嘴咳的掏心撈肺,，末了他喘著氣歡快的笑起來：“本王尚未成親?！眳⒁荒_可能很好玩,。
趙霽云聞言全身發(fā)涼，一股寒氣從心里冒出來,，凍得連頭發(fā)梢都發(fā)僵,。
“嘖嘖，趙大人,，那真是寬宏大量的好姑娘,，錯過了就可惜了?！鼻辔鯘M眼譏嘲,。
趙霽云垂下頭。
“你想聽的,，她都細(xì)細(xì)告訴你,，你不想聽的，她就不多說,。”那個少女很仔細(xì)的告訴趙霽云有關(guān)于趙家和趙老頭的事,，甚至因為趙霽云問了那幾個老兵,，她也把老兵的情況說了，臨到自己,，她只是一句帶過,。青熙有些不耐，他等了半天妙妙也沒有說到他想知道的重點,，人說秦梁是個老滑頭,，他的女兒也不遑多讓。
趙霽云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對妙妙的現(xiàn)況仍然一無所知,，除了那些傳聞,。
等康親王上島后，趙霽云往回走,，忽然一陣風(fēng)聲撲面,，他頭一歪，一顆松果砸在身上,，妙妙嘶啞的聲音隨后傳來：“嘖嘖,，那家伙穿的跟燈籠一樣，也不怕被偷襲?！?p> 趙霽云忍不住笑出來,。
“唉，那個妖孽說什么,？他身邊有高手,，我沒敢靠太近?！泵蠲畹膬芍谎劬υ诤诎道镩W著好奇的光,。
妖孽這個詞的確很適合親王大人。趙霽云想半天也沒法組織起詞匯告訴妙妙,，你被一只妖怪盯上了,。
“你怎么過來了？”他想想還是以后再說,。
“想看看他要干什么,，他的呼吸重得很，老遠(yuǎn)就聽見了,?！?p> 康親王是個久病之人，呼吸的頻率和長短跟正常人不同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