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禛一番擲地有聲的分析,,讓殳紈有些發(fā)怔,。她順著胤禛的話,,仔細思索著,,終于意識到自己忽視了清朝的現(xiàn)狀:
首先,清朝的農(nóng)業(yè)種植全以人力,、畜力為主,,手工耕種,,靠天吃飯,。不像后世在電視上見到的,全是大型機械作業(yè),,一個人憑藉各種機械,,就能料理一大片土地。所以清朝的農(nóng)業(yè)勞動力雖然地位低下,,但絕對珍貴,,如果驟然發(fā)生縮減,將會大大影響糧食的產(chǎn)量,。再趕上個水災旱災的,,對于國家的穩(wěn)定將是致命的打擊。
其次,,清朝沒有先進的科學生產(chǎn)技術,,也沒有高產(chǎn)量的雜交水稻,糧食的畝產(chǎn)量十分有限,。清朝開國之初,,頒布了“遷界禁海”令,,三次遷界,,損毀良田無數(shù),。“遷移之民,,盡失其業(yè)”,。若非引進了高產(chǎn)量玉米和紅薯,萬萬黎民能不能填飽肚子,,都還是個未知數(shù),。所以穩(wěn)定農(nóng)業(yè)種植,確為當務之急,。
再次,,清朝的運輸能力有限,即便是“湖廣熟,,天下足”,,但無論漕運陸運,時間都是個很大的問題,。人不吃飯,,活不過七天。還有糧食的貯存問題,,胤禛曾對自己提到過各地的錢糧虧空,,除了官吏貪墨之外,米谷易腐也是不可抗拒的因素,。
想通了這些,,殳紈明白胤禛的擔憂不無道理,但心中還是有所不甘,。發(fā)展工商業(yè),,是社會進步的必然趨勢,也是國家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,。殳紈記得很清楚,,后世的中國通過分析“黃宗羲定律”中提到的“積累莫返之害”,最終廢除了在中國延續(xù)了兩千多年的農(nóng)業(yè)稅,。雖然在清朝廢除農(nóng)業(yè)稅是不現(xiàn)實的,,但通過發(fā)展工商業(yè),也能相應減輕農(nóng)民的負擔,。
不過當工商業(yè)發(fā)展了,,生產(chǎn)的產(chǎn)品除了內(nèi)銷,必不可少的需要走出國門,,發(fā)展對外貿(mào)易,。但清朝奉行的卻是閉關鎖國的政策,隔絕了與其他國家的政治經(jīng)濟交流,。想得越多殳紈越發(fā)愁,,這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又相互制約的矛盾,,到底要怎樣才能解決?
胤禛看著殳紈變幻不定的面色,,還以為是自己適才的話說重了,。便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她道:“爺不是怪你異想天開,有想法總是好的,。爺也希望國庫中的糧錢能如史書上所載‘錢累巨萬,,貫朽而不可校。粟陳陳相因,,充溢露積于外,,至腐敗不可食?!?p> 聽胤禛談起“文景之治”,,殳紈也想到了大唐的開元盛世,不免輕聲吟詠道:“憶昔開元全盛日,,小邑猶藏萬家室,。稻米流脂粟米白,公私倉廩俱豐實,?!?p> 聽著杜工部的《憶昔》,胤禛心中自有一番感慨,?;拾斘闹挝涔Γ芍^盛矣,。只是近年來愈發(fā)仁慈,,致使吏治懈怠,貪污成風,;朝中黨派林立,破壞政局穩(wěn)定,。自己掌管戶部多年,,雖有心鏟除國之蠹蟲,怎奈總是無力回天,。若然有朝一日,,我能……一念及此,胤禛驀地警醒,,死死掐住手中佛珠,,告誡自己萬不可造次。
前面已近府門,,小連子忽然湊近車窗低聲道:“爺,,有兩淮鹽道官員來訪,,都在府門前候著呢?!?p> 胤禛面色一肅,,冷聲命令道:“改道,從后門進府,。所有鹽道官員,,一根擋駕不見?!?p> “喳——”
殳紈沒注意小連子和胤禛說什么,,她的腦袋里,還在想著辦廠的事情,。朝廷不肯經(jīng)商,,那么生產(chǎn)出了馬車,要怎樣才能銷售出去,?如若不能擴大規(guī)模,,形成生產(chǎn),那么無論將來造辦處制作出任何東西,,都只能成為貴族手中把玩的物件,。又想到自己說的鍍銀鏡子,玻璃廠試驗了好久,,都不成功,。本來還想著若是成功了,還能辦個鏡子廠,。
進府后,,心不在焉地和胤禛作別,殳紈回到自己的園子里,??蓛涸缫褌浜昧藷崴藕蛩蕉裤逶「?。泡在寬大的浴桶里,,微燙的熱水浸住全身,舒服得讓人泛起睡意,??蓛赫驹谠⊥斑吷希弥碜?,一下一下地幫她擦著背,。
“嗯——”殳紈哼唧一聲,胳膊,、腰,、腿開始傳來陣陣酸痛,。唉,晃晃脖子,,騎馬后遺癥?。?p> 可兒好笑地看著殳紈慵懶的樣子,,忽然抬手戳了戳她的腰,。果然換來她的一聲驚呼:“可兒別鬧,好酸,?!?p> “腰酸啊——”拉長著聲音,可兒俯下身,,趴在殳紈耳邊壞笑道,,“是騎馬騎的,還是昨晚……”
“你,!”殳紈面上一紅,,抬手敲了可兒一記爆栗,“壞丫頭,,再亂說話就讓爺做主把你嫁了,!”
“切!”知道殳紈也就嘴上說說,,可兒才不怕她呢,!
沐浴后回到堂屋,殳紈裹上厚厚的棉睡袍,,盤坐在燒得熱呼呼的炕上,,拿了塊干手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長發(fā)??蓛撼鋈シ愿谰脙捍驋叨?,自己則燃起一個小香爐,把殳紈的長發(fā)用干手巾包住,,再用香爐隔著手巾慢慢地替她烘干頭發(fā),。
門外忽然傳來潘述的聲音:“主子在嗎?”
“在,,進來吧?!膘w應著,。
潘述進到堂屋,微一欠身道:“格格,,門上說今天老爺派人來送信兒,,說是打算明天來府里探望格格,。”
殳紈顰起眉,,問道:“嫡福晉知道了嗎,?”
“是嫡福晉打發(fā)人來告訴奴才的,還讓格格明早不必請安,,等著娘家人來訪就是,。”
“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到,?”
“大約明天午時前后,。”潘述忍不住笑了下,,“應該是來吃飯的,。”
殳紈聞言也笑了,,又問:“安氏和珍哥兒來嗎,?”
“應該會來,聽說珍哥兒很想念格格,?!?p> 記憶中閃出珍哥兒胖嘟嘟的樣子,殳紈唇邊露出一絲笑意,,“嗯,,知道了。你去通知巧嬸一聲,,明兒中午多備幾個菜,,再準備點果子。珍哥兒可上學了,?”
“上了,,今年下半年進的學堂?!?p> “好,。”殳紈點點頭,,看著外面天色說道,,“今天來不及了,你明天出門轉(zhuǎn)轉(zhuǎn),,有什么合適的禮物幫我挑個兩三樣兒,,送給珍哥兒。”
“奴才明白,?!迸耸鰬肆顺鋈?。
第二天上午,,潘述從外面回來,拿著買來的禮物讓殳紈過目:一套蒙童用的文房四寶,,一只巴掌大的白兔,,還有一柄木制小寶劍。伸手揪揪小白兔的長耳朵,,殳紈又讓可兒包了一個二兩銀子的紅包,。
眼看差不多午時了,巧嬸送來幾盤點心和水果,,擺在了炕桌上,。殳紈也換了身杏色的旗袍,綰緊了頭發(fā),,唇上點了層薄薄的胭脂,。
信手撥著古箏,殳紈的心情有點復雜,。不知自己一會兒該用什么態(tài)度,,來面對這些名義上的親人。珍哥兒是個孩子,,安氏她可以不睬,,但是殳基……這聲爹自己是否能夠叫得出口?
門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說話聲,,看來人已經(jīng)到了,。殳紈坐在琴凳上沒有動,直至可兒挑開門簾,,一個小小的身影跑了進來,。
“姐姐!”跑進來的是穿著一身新衣的珍哥兒,,頸上掛著銀項圈,、長命鎖,手中還高舉著一串糖葫蘆,。
“珍哥兒,!”殳紈迎上前去,蹲下身把弟弟摟進了懷里,。抱住弟弟的這一瞬間,,她忽然覺得鼻子一酸,,眼中似乎有雨欲來,。天真無邪的珍哥兒,,用一雙肥嫩嫩的小手摟著她的脖子,竟讓她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親情,。雖然同父異母,,卻仍有割不斷的血脈相連。
“姐姐,,給你吃,。”珍哥兒把糖葫蘆遞向可兒,,小手攥得極緊,,清澈的目光中滿含不舍。
殳紈好笑地在弟弟臉上親了一口,,摸著他的頭道:“乖,謝謝珍哥兒,。不過姐姐是大人了,,姐姐不吃,珍哥兒自己吃就好,?!?p> “可以嗎?”珍哥兒吮著手指,,歪著小臉袋不確定地問著,。
“當然可以,來,,看看姐姐給你準備的禮物,。”殳紈開心地哄著珍哥兒,,還把小寶劍給他掛在了腰里,。
“主子,老爺?shù)搅??!?p> 殳紈回過身,看到殳基和安氏,,一前一后地走了過來,。殳基的目光中,似乎含著一抹愧疚,。至于安氏,,她只當她根本不存在,。
“爹?!眲偛偶聞拥挠H情,,讓這一聲呼喚來得很是平靜。
“嗯,、紈兒,,你、還好嗎,?”殳基有些慌亂,。
殳紈哂然一笑,自己最不好的時候,,身邊只有一個可兒,。那時候怎么沒有人問自己過得好不好呢?“好,?!彼ǖ貞暗?,坐吧,。一會兒一起吃飯,嘗嘗巧嬸的手藝,?!?p> “哦哦?!膘兄?shù)刈聛?,他發(fā)覺一年多未見的女兒竟然變得如此陌生,冷靜中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強勢,,不復往日在家時的隱忍柔順,。面對安氏,以前的她即使再厭悟,,也會依禮稱一聲“安姨”,,現(xiàn)在卻看都不看一眼。借著飲茶之際,,他擔憂地看著尷尬得站在原地的安氏,,想著一會兒的話題該如何提起。
安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,,她想不到殳紈就敢這么撂她,。本還指望著殳基能幫自己說句話,誰知他居然默不作聲,。暗中呸了一口,,罵著死老鬼,,上次那三千兩銀子就把你的脊梁壓彎了?連點兒當?shù)臍鈩荻寄貌怀鰜砹?!再說,,家里當時可是又湊了一千多兩銀子,才把事情平下去的,。自那兒起,,日子就一直過得緊巴巴的,弄到要過年了,,自己連件新衣服都做不起。
只是心里再多惱恨,,安氏的臉上也始終賠著笑,,今日登門畢竟是有求于殳紈。這丫頭如今飛上枝頭變鳳凰,,很得四貝勒的寵,,據(jù)說就是在皇上面前,都很吃得開,。這次的事情,,若是她能在四貝勒面前吹吹風,一旦成了,,那白花花的銀子可就到手了,!
如此想著,安氏上前兩步,,主動開口道:“紈兒越發(fā)水靈了,,這衣服是新做的吧?可真漂亮,!”
避開安氏伸過來的手,,殳紈轉(zhuǎn)向可兒道:“可兒,請客人坐,,吩咐巧嬸和久兒可以上菜了,。”
“是,?!笨蓛好蛑剑Φ孟裰恍『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