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章 重逢
離了廣華城,,蕭武趕回義盟,,與魁星堂中杜一葦前輩閉門專研三天三夜,將廣華城中所有細節(jié)一一描繪出來,最終出圖兩張,,圖紙精細,度量精準,。喻揚元見了不由贊不絕口,,拍著蕭武的肩膀道:“蕭兄弟果然不負所托,大器之才,?!?p> 蕭武已經三日未眠,體力透支,,只略略謝過,,強撐著回到住處,合衣在床上一躺,,就沉沉睡去,,沒有了知覺。
昏天黑地中也不知睡了多久,,迷蒙中,,蕭武只覺得房間的門被“吱呀”一聲推開,一個細碎的腳步響起,,一直走到他的床邊停下來,。來人矗立在床邊,仿佛在凝神他,,臥室內一面靜默,,過了許久,一聲輕嘆傳來,。
那是個女子的聲音,,輕柔婉轉,其間彌漫著憂傷之情,,嘆聲落入了蕭武的心中,,觸動了那潛藏在心底的情愫。
是誰,,令你輾轉難眠,,魂牽夢縈,心碎不悔,。
有個人,,有如隔水相望,,此時渡不過相思河,卻醉在彼岸風景中,,愿此生不醒,。
明知不可得,不可觸,,卻早已將一顆心獻祭,。
腳下枝蔓纏繞,每一根都是刻骨的愛戀,。
待要轉身,,已不能。
“木頭,,木頭,。”一個熟悉聲音把蕭武拉入了現(xiàn)實,,睜開眼前一張少女俏麗的容顏,,洞穴逃生,青陽生還,,睜開眼來都是這張面容,,眼神明亮靈動,笑容驕傲不羈,。
只是,此次仿佛有些不同,,一絲若隱若現(xiàn)的陰霾,,不知是否幻覺。
蕭武睡了太久,,頭腦發(fā)暈,,正自迷糊,喃喃道:“薔,。,。兒?”
薔兒的臉上掛著笑容,,卻沒有往日的神采飛揚,。
“馬大哥說總舵的人來了,雷鳴音也一起前來,,他聽說了你,,已在等候與你相見?!?p> 薔兒緩緩道,。
雷鳴音!,?
蕭武的理智立即復蘇,,他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,兩眼直直的盯著薔兒,。
“在那里,?”
“城外小涼山寒鴉長亭?!?p> 蕭武一躍而起,,顧不得收拾一番,人便已沖出門外,,瞬間不見蹤影,。
房中便只剩了薔兒一個人,她靜靜的看著蕭武遠去的方向,,不言不語,,面上失落之色隱現(xiàn),憂傷的情緒抑制不住的紛涌而來,。
“蕭兄弟火急火燎的干嘛去,,我們要不要跟過。,。,。”門口傳來薛大頭的聲音,,言語間他已經踏入屋中,,一眼看見薔兒沒精打采的樣子,不由一愣:“薔,,薔姑娘,,你沒事吧?!?p> 薔兒聞言轉過身來,,面色已經換回兇巴巴的樣子:“能有什么事?!闭f著甩手出了屋子,,一邊走一邊說:“木頭今晚肯定不回來吃飯,看我給你做頓好吃的,?!?p> 薛大頭又是一愣,不明白她言中之意,,又想到好吃的,,便停下琢磨,,連忙喜笑顏開跟了出去。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荇兒,,是你嗎,?
蕭武施展輕功,一路飛速而行,。
兩年未見,,你如今變成了什么樣子?
一個人行走江湖,,都經受了什么苦楚,?
那個人,令你傷心了嘛,?
無數的問句在蕭武心中流轉,,占據了他所有的思想,不知不覺中已然出城,,奔至小涼山,,遠遠可見山腳下的長亭中,一個青色的背影,。
那背影身著男子長衫,,頭發(fā)束起,身姿挺拔,,卻較之一般男子瘦弱了一些,。
蕭武放慢了腳步,那身影愈來愈清晰,,漸漸的與他的記憶重合,。
那個從小看到大,夢中亦時時相見俏麗身姿,。
奔跑的,,站立的,跳躍的,,一舉一動,,全部深深印在他的心里。
他不會認錯,。
那身影聽到腳步聲,,便轉過身來。
這一瞬間,,蕭武只覺得天地間安靜了下來,,唯有自己的心跳聲重重響在耳畔。
眼前是一張陌生的面孔,,那是一名年輕男子的容顏,,五官平常,,并不惹人注目,然而一雙眼睛卻格外清亮,,其中滿是欣喜和思念,。
蕭武笑了,。
那人也笑了,,伸手在臉上揭下一張面皮。
一張清麗絕俗的面容即現(xiàn),。
“師兄,。”清亮的眼神中氤氳出一層水汽,,一雙柔若無骨的手牽了過來,。
“我一直堅信你還活著?!?p> *****************
小涼山的曲折山道中,,兩人緩緩并肩而行,分別兩年的時光,,互相有太多的言語需要傾訴,,青陽之滅,千里之尋,,前緣種種,,今日情形。
師兄,,蘭寧鎮(zhèn)一役,,那以舞為攻的人便是我,瓊花派女弟子被押解千里,,沿途遭官兵百般凌辱,,我無法坐視不理,即使力量微薄,,也要傾力為之一拼,。
那一日蘇鈺也在,喬海波所領武林義盟,,不欲插手此事,,他便與許多義盟中年輕人一起自發(fā)前往,最后被官兵殘殺與亂戰(zhàn)之中,。
他雖然莽撞了些,,卻終究不是個壞人。
他曾對我說,,雖然當日知我欺瞞于他,,心中氣惱,,然而得知青陽剿滅之時卻恨不得插翅前去救我,如今知我活著,,便再無怨念,。
然而他終究是死了,我心中好后悔,,以前不應對他那般冷淡,,應該他活著的時候,多給他一些溫暖,。
師兄,,我與日月盟之人被官兵追殺千里,袁明山大哥是個極英勇之人,,我們在綿延大山中游走,,日夜不息逃了半個月,才突圍而出,??墒牵覀兲映鲋?,日月盟總部卻因為被人出賣,,遭到伏擊,待我們趕到之時,,嵐城血流成河,,華盟主犧牲,許多百姓也被牽連其中,。
這么多年,,我們拼盡全力,卻始終救不出任何人,,眼見一波又一波的屠殺,,尸體堆積成山,最后卻只能背負所有悲傷而活,。
我常常在夜里驚醒,,被自己心中的仇恨嚇到,娘親曾教我不要去恨,,平安活下去,,然而我做不到,如今我心中恨已經濃郁到不能自己,。
師兄,,袁明山大哥認了我做義妹,他送了我一張極為珍貴的人皮面具,他說世道太亂,,扮做男子會行動方便一些,。后來的日子,我們四處奔走,,聯(lián)絡日月盟余部,,其中還有一位田毅將軍,他是當年監(jiān)斬爹爹的那位將軍,,他跪在我的面前,,說時隔多年,終于明白爹爹當初反抗之意,,只怕他早看出殤帝是那癡狂權力之狂人,,卻視天下百姓為芻狗,。田毅將軍說,,他必然繼承爹爹遺志,推翻暴君,,之后便向我以死謝罪,。
他即使死了,爹爹也活不過來,,我要他死又有何用,。
然而無論是為了天下安寧,還是因為心中仇恨難抑,,我都已下定決心,,這一生與此黑暗世道抗衡。
天道逆行,,必重建盛世,。
師兄,我前些日子又遇見了戚云汐姐姐,,她與盧長豐大哥押鏢前來,。戚姐姐一向心細如發(fā),便發(fā)覺我們是日月盟之人,,說仰慕日月盟俠義,,斷然拒收酬金。我不便當眾透露身份,,私下將她攔下,,盧大哥再一次吃了我的飛醋,和我們初遇時一樣,。
戚姐姐和盧大哥已在月前拜堂成親,,我便將于紅鷹已死的消息告訴她,算補上的賀禮,戚姐姐得知后喜極而泣,。
我好欣慰,,終于知道,這世間有人結局圓滿,,雖然經歷磨難,,傷的遍體鱗傷,卻最終得到幸福,。
原來,,幸福不是這世間的傳說,它是真實存在的,。
荇兒不停的說,,說起自己的隱秘身世,說起這兩年的點滴感悟,。
唯一不提,,陳子騫。
終于,,荇兒停了下來,,此時已朗月高懸,不遠處城中燈火早已滅下,,兩人就著河畔的螢火相視許久,。
荇兒啟唇一笑,若芙蓉花輕綻,。
“這些年,,遇見了很多人,在生命中走過,,卻總是沒有人停留下來,。”
“師兄,,我好高興,,你還活著?!?p> 蕭武心頭百感交集,,愛戀的柔情,暖煦的親情,,糾纏著憤怒,,憐惜,震驚,,凝結成一股熱流,,沖上了頭腦,他再也忍不住,伸手抱住了荇兒,,少女縱然扮作男裝,,身軀依然柔軟馨香,觸動他心底全部的柔情,,然而用情越深,,悔恨越重,蕭武的指尖深深嵌入肌膚,。
“我好恨,,不能保護你?!?p> 荇兒初時微微一驚,,不妥之感漸漸褪去,這個寬厚的少年,,猶如她親哥哥一般,,自小守護疼愛于她,失而復得的家人環(huán)抱,,只有溫暖舒適,,她放松了所有警惕,這一路的艱辛委屈,,齊齊涌上心頭,再也無法堅強,,流下了兩行清淚,。
許久,兩人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,,蕭武松開了荇兒,,神色不再激動,取而代之的是冷靜嚴肅,,還有一絲憂傷,。
他緊緊盯著荇兒,開口問道:“他呢,,你和他,,發(fā)生了什么?”
荇兒身軀一震,,面色變的蒼白,,眉間籠上了一層煙霧,眼中凄絕之色讓人心痛,。
然而她咬緊雙唇,,一滴眼淚都未流下。
半晌,一字一字道:“我和他,,本就是個錯誤,。”
蕭武堅持追問,,荇兒終于把與陳子騫的糾葛一點點吐露出來,。
失憶之時的扶持,清醒之后的真相,,蕭武聽的心驚,,然而更多的是憤怒。
“我,,我要找他去,!”
荇兒苦笑道:“何必,我已視他為生命外之人,,此生再無任何瓜葛,。過去的,就讓它過去吧,。終有一天,,都會忘卻?!彼址路鹫f服自己一般,,堅定道:“一定的?!?p> 蕭武看著荇兒佯裝平靜的面容,,他并不奢望與心上人相守,心中只期盼她能得到幸福,,可如今她的一顰一笑,,早已尋不見昔日天真明媚,說要忘卻,,又怎忘得掉,。
他恨不得把陳子騫揪到面前,逼迫他誠心相待,。他知道這不可能,,也突然明白了陳子騫臨別時那句話。
“那就請蕭兄護她周全,?!?p> 蕭武苦笑,就算我愿意用性命換她幸福又如何,,能給她幸福的,,從來都不是我,。
皎白月色下,荇兒眺望遠方,,蕭武凝望荇兒,。
人之情感總是如亂麻纏繞,解不出線頭兩段,,紅塵之中,,癡情最苦。
荇兒與蕭武,,各自沉淪在自己的情感之中不可自拔,。
然而此時在朗朗乾坤中,兩人卻是同一個心思,。
唯有寄望于時間,,終有一日,忘卻這般深情自傷,,換無情無傷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