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衣人獨立門外,鳳目微垂,。
春夜,,山巔飄雪從天而降,落在他右手中的一個褪色錦囊之上,,然后一點一點化為水滴凝結(jié)在一起,,似誰的眼淚滾落手心。
二十五年前,,那個梳著俏皮丫髻的紅衣少女拉著自己擅闖長浩山禁地,,在那個深幽山洞前,羞澀的遞給自己這個錦囊。
他還清晰的記得,,那天下午陽光耀眼,,她臉頰緋紅,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晶瑩剔透,,輕輕咬著自己鮮艷的紅唇,,怯生生的看著自己。
青山碧水映襯著一襲紅裙下的凹凸有致,,那時那景,,任哪個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少年郎能不動心!但他卻拒絕了,,異常堅定,!
因為自有記憶以來,幾乎每夜都會有一個青色的長發(fā)窈窕身影出現(xiàn)在自己夢中,!
雖看不清樣貌,,但二十幾年來她每晚都會在自己耳邊呢喃,似一首悠悠情詩,。
那聲音讓自己感到十分熟悉,,又分外親切,如靡靡之音,,燕語鶯聲的一遍一遍回響在腦海:“答應(yīng)我,,若能輪回,你定會等我……”
是的,,我一直在等你,。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,但我會用我全部的時間去等你,!
他眼前又浮現(xiàn)出那紅衣少女雙目含淚,,在山洞前微顫著立下誓言的一幕。她恨恨的向自己大喊著:“無論如何,,我赤錦今生非賀慕華不嫁,!”
情之一字,如那刀尖利刃,。
放下則斬斷前塵,,更進(jìn)一步;
執(zhí)著則自剜雙目,,永墮黑暗,。
賀慕華輕輕攥起右手,再緩緩打開,。
那個延遲了二十五年都沒能還回去的小小禮物,,這個承載著一個少女青春最美好愿景的錦囊,,如之前幻境中一樣,在眼前化作點點飛沙消融在了雪海茫茫的世界,。
赤錦,,我賀慕華此生心中絕無可能再容下任何一人!就算是你最恨的,,我?guī)熋?,也絕無可能!
此時此刻,,他腦中頓然一片清明,!
剛才的瞬間,他已斬斷了被纏繞二十多年的優(yōu)柔和寡斷,!
那些人,,那些情,再也無法在他內(nèi)心攪起任何波瀾,!
他渾身散發(fā)著滔天寒意,,那雙鳳目狠狠的盯著遠(yuǎn)方的虛無,閃爍著凌厲之光:“只要能讓師父從殘劍中解脫,,我,,甘愿做任何事!”
此時此刻,,他心中了然一片,。
二十年前,自己突破凝神大圓滿時,,強大的道念生成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意念之力,,殺戮之心!
一直以來,,自己時時刻刻都在全力遏制,,小心翼翼在修煉過程中避免走火入魔,,被這殺心所控,,成為名副其實的殺神。
但現(xiàn)在看來,,成為殺神有何不可,?!
正殿之上一個個赤衣黑發(fā)之人殺機凜凜,,心懷鬼胎,,無非是在琢磨如何置我于死地!
我不殺汝,,汝必殺我,!
就如那長奚臺上九百九十九級臺階,,如要成功,必須堅定自己的道念,!
殺又如何,?!死又何堪,!
與自己道心相悖,,只能成為假裝的好人,永遠(yuǎn)屈服于內(nèi)心中的魔鬼,!不但修為不能再提升,,而且只能從此違心為人!
今日,,我既能放下情之一字,,他日,我必能突破入微,!
只要能救出師父,,我必然可以道心圓滿!
那么,,就讓我成為這天下殺氣最重之人,!
就讓我賀慕華背負(fù)全天下人的唾棄和錘罵!
從今時今日開始,,凡除我弟子,、兄弟之外,只要敢阻擋在我之前的人,,賀慕華定全力誅之,!
猛然,一股無形的氣勢從他的身上爆發(fā)出來,!
黑發(fā)在空中無風(fēng)舞動,,白衣在雪中瑟瑟發(fā)響!
許久沒有松動的入微第六級屏障在他體內(nèi)開始猛烈顫動起來,。
入微第六級,,也就是入微中期的最后共有三道屏障。修煉者必須有一鼓作氣的積累才能一次突破成功,。
而這三道屏障一道比一道難,!若想要一次沖擊成功,猶如逾越天溝地壑,,是非常困難之事,。
所以很多修煉者都會沉積幾十年,尋天下所能尋到的所有珍奇異寶,,在沖關(guān)的最后關(guān)頭助自己一臂之力,,沖開最后一道限制,,突破進(jìn)入入微后期!
然而賀慕華此時,,并沒有任何法寶相助,。他松開了貼在自己眉心的那用來封印自己殺戮之心的無形道符。
此時充滿元力的元丹中如爆炸一般,,以極快的速度不斷在膨脹,,似已不能再滿足它們,元力猛烈的沖擊著元丹內(nèi)壁,!咔嚓一聲,,清脆一響!大量的元力輕松沖過了元丹內(nèi)的第一道屏障,!然后膨脹之速依然沒有降低,,甚至有著隱隱加快的跡象,向第二道更加強大的屏障發(fā)起沖擊,!
高大的赤瓶在半山腰的位置正在打坐,。忽的,他跳了起來,,愣愣的向著山頂瞧去,。
掌門赤敖此時仍在主殿,雖已無一人,,但他眼內(nèi)卻連連閃過各種光華,。忽的,他全身一滯,,然后瞬間便沖到了大殿門口,,雙眼透出無法形容的恨意,看著那長浩山專門安排貴客住宿的山峰之頂,。
回到山洞的黑衣赤孟,,也沖到了洞口,冷冷的抽動著嘴角,,眼中情緒復(fù)雜,,喃喃說道:“居然在這個時間選擇突破,有你的,!不過,,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贏得了我,!”
那澎湃的元力狂躁般猛烈沖擊著第二道屏障,,一次,二次,,三次……直到第六次,,終于將它擊碎,!但這時候,后續(xù)的力量已經(jīng)明顯比開始時衰弱起來,。
賀慕華沒有絲毫猶豫,,從腰間玉色腰帶的儲物空間中閃念取出一樣?xùn)|西。那東西僅有一寸高,,造型奇特,,似葫蘆又似寶瓶,閃發(fā)著乳白色的光暈,。他右手緊緊握住,,用念力探入其中,立即便捕捉到了法寶內(nèi)一道飄忽著的乳白色器靈,!他果斷的用強大的神識封住器靈,,沒有給它任何反抗的機會,便將其完全吸入了自己的身體,,順著經(jīng)脈迅速沉入元丹之內(nèi),!
在它融入的一剎那,自己那有些枯竭的元力又重新高漲了起來,。但那法寶卻頓失光彩,,瞬間布滿裂紋在他手中化為了碎渣。
他又接連取出三件隨身攜帶僅有的普通法器,,都依照此法生生吞了器靈之后,,助自己最后開始沖擊第三道屏障!
然而第三道屏障就如泰山一般,,在元力發(fā)起的連續(xù)進(jìn)攻之下依然巋然不動,。
賀慕華沒有急躁,反而更加冷靜下來,。他知道沒有仙器,,光靠這幾樣普通法寶是無法直接破開屏障的!但它們不能,,他的殺戮之心卻能,!
封印二十年來,他也沒有停止對這世間獨有的意念之力作了多番研究,。殺戮之力承載了其名的特點,,殺極則成道!破開一切阻礙,強大的攻擊力是它的最大特點,!
他將全部精神集中于眉間一點,,冷靜回憶起二十年前自己突破凝神層時,凝聚意念之力后,,剎那轉(zhuǎn)化為殺戮之心時的情景,。
果然,,眉心正中被他封印許久,已被壓縮成一點的狂暴的殺戮氣息在他重新感悟之下,,開始顫抖起來,。賀慕華感到額頭瞬間便如被冰封一般,雙眼前漸漸蒙上了一片赤紅之色,,腦海中也開始被那殺意全面籠罩,。
一絲微笑詭異的出現(xiàn)在他的嘴角,似乎令他回憶起什么快樂的事情,!殊不知,,此時他腦海中盡顯的是那二十年前,自己一人一劍從長浩山山門開始,,一路砍殺無數(shù)沖上主峰,,營救師父的情境。也是在那一次,,殺戮之心才真正在他的道念中真正扎根,。
那漫天血霧,殘肢斷臂,,恐怖傷口,,撕心嚎叫,渾身疼痛,,讓他此時雙眼變?yōu)榱思t色,!是的,殺戮才能給我力量,!殺戮才是我道法圓滿的根本,!
咔嚓!體內(nèi)剎那傳來一聲巨響,!一股比之之前強橫十倍的滔天氣勢,,從白衣人身上再次爆發(fā),直沖云霄,!猛烈的元力瞬間充滿他的身體,,似將他的皮膚鼓漲起來!一絲不可思議的乳白色光暈在他周身不停閃爍,!此時的白衣下一個殺神般的人,,紅著雙眼看著天空,伸開雙臂仰面長笑起來,!
他能看到自己的元丹在高速的旋轉(zhuǎn)著,!
他能感到元力在膨脹過后迅速緊縮!
那氣霧般的元力在漩渦下高速凝結(jié),欲成滴露之態(tài),!
在一刻,,他知道自己成功了,!化氣為水,,正是入微后期的重要象征!
這成為液態(tài)的元力,,一滴堪比中期的元丹內(nèi)所有元力之和,!
他傲然的看著所有氣霧最終凝結(jié)成為兩滴,散發(fā)著柔和之光,,靜靜安穩(wěn)的懸浮在自己的元丹之中,。
幾個已經(jīng)趕來,但被高大的赤瓶攔在山下的長老也呆呆望向山頂,。此時掌門赤敖,、黑衣人赤孟和其他所有達(dá)到入微以上的人,都被這氣勢震的心中無話可說,!
入微后期,!他居然在長浩山突破到了入微后期!
夜宴之上的那暗中一絲絲竊喜,,現(xiàn)在轉(zhuǎn)瞬便成為了絕望,!
赤孟不是他的對手!甚至可以說,,這長浩山已經(jīng)無人是他的對手,!
黑衣赤孟此時已御劍前來。他雙臂環(huán)胸,,踩在綠色長劍之上,,隔空與賀慕華遙遙相望。白衣人收了氣勢,,在雪地上向他走去:“你我二人之事,,必會有所了斷?!彼⑿Φ目粗嗝?,輕聲說道。
“賀慕華,,你果然不是常人,!”赤孟重重一哼,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這個讓自己恨之入骨之人,。
“三日后,,見!”白袍一翻,白衣人斷然回頭,。
黑衣人不再說話,,徑直沖回山洞,閉死洞門,,開始為那決斗閉關(guān),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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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轉(zhuǎn)瞬即逝。
長浩山高層間氣氛異常沉悶,,再無了之前那虛情假意背后的自信,,尤以掌門赤敖最甚。二十年前,,四大宗門一戰(zhàn)之后,,入微后期的兩位太上長老皆重傷,最終一死一傷,。傷者修為直落入微初期,,二十年來再未出關(guān),可說長浩山門實力大損,。
現(xiàn)在賀慕華在眼前生生突破了入微最難的第一道關(guān)卡,,成功晉升后期!
放眼天下,,四大宗門之內(nèi)除去上清山之外,,也僅有縹緲峰太上長老和掌門,還有鏡湖的那幾個閉關(guān)不出的老家伙和那個最為可惡的藍(lán)發(fā)小子可以勝過他,!
想到此,,掌門赤敖竟不受控制的狠狠攥拳砸在桌子上。這令殿上其他長老,、執(zhí)事心中一驚,。
“稟掌門,上清山使者到,!”有門人高聲傳到,。
“請?!背喟搅r收了失態(tài)之姿,,瞬間便換上一副熱忱的笑容,起身相迎,。
“拜見掌門大人,。”賀慕華一臉和煦的微笑,,如沐春風(fēng),,意氣風(fēng)發(fā),,眼睛不經(jīng)意掃過他面前的那張桌面的一角。
“信使請上座,?!闭崎T赤敖恭敬一禮,向旁邊一蒼老紅衣人問道,,“赤中,,可否起卦?”
“尊掌門令,,現(xiàn)在開始,!”赤中收回了放在白衣人身上的眼光,,正色應(yīng)道,。
于是便有幾個道人從殿內(nèi)一側(cè)抬過一雕刻精細(xì)的紫檀方桌,放在中央,。蒼老的赤中道人從寬大袍袖中,,取出一個用金色絹布包裹的精致小巧的青銅碗,放在桌上,。又取出一面看上去非常普通的銅鏡,,放在碗的旁邊。然后他便在桌前閉上雙眼,,用右手無名指直指青銅小碗,,口中喃喃的念著什么。
眾人的眼睛都集中在那碗之上,,偏偏賀慕華卻更在意那面小鏡子,。雖然他沒有見過長浩山的卦象推演,但直覺告訴他,,那面鏡子定然不是普通法器,!
果然,一會之后,,赤中子手指轉(zhuǎn)向了那面鏡子,。同時,那鏡子上面閃現(xiàn)出一道炫目金光,!
隨著赤中子的聲音漸大,,那金光便更盛,直到成為一道光柱,,直射在了大殿上方,!
“掌門請?!彼蚝笸肆藘刹?,將桌前的位置讓了出來。
掌門赤敖凝重的走到桌前,從赤中手中接過一把匕首,,直接在自己的掌心狠狠一劃,。鮮紅血液便如泉涌一般流入那青銅小碗。一刀不夠,,赤敖又在手中劃下第二刀,、第三刀……直到第六刀,那小碗中的血液終于盛滿,。
鴉雀無聲中,,赤敖面色未變,將匕首遞還給赤中,,徑直回了位子,。
只見赤中將那面小鏡迅速的投入了血碗之中!剎那,,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從那碗中響起,,整個桌子都跟著小碗猛烈晃動起來,仿佛隨時就要散毀,。
那光柱在鏡子剛沒入鮮血中的剎那被遮住了,,但幾息之后,當(dāng)小碗停止了顫抖,,光柱又重新從血中迸發(fā)出來,,并帶著妖異的血紅色,將整個大殿籠罩在一股說不上來的血腥之光中,。
過了片刻,,那光柱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消散了。驚奇的是,,小碗中的血也竟似被蒸發(fā)干凈一樣,,一滴不剩!
“稟掌門,,卦象成,!”蒼老赤中子渾厚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