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色的海浪拍打著岸邊的礁石,，濺起了幾尺高的潔白晶瑩的水花,，海浪以千軍萬馬之勢涌到岸邊，再輕快的于金鼓交鳴之聲中退了回去,，蔚為壯觀,。
距離海邊不遠的平地之上，也正有兩批人馬你來我往的廝殺不休,，不時有人慘呼倒地,，立即被陣后的己方戰(zhàn)士以簡易擔(dān)架抬了下去。遠遠望去,，這里儼然便是一座殺戳之地,。
然而真相呢？每一個被抬下去的戰(zhàn)士都還活著,，甚至有人調(diào)皮的睜開雙眼,，向著抬動自己后撤的同袍們露出一個鬼臉,，這樣破壞規(guī)則的行為往往立即招致喝罵：“閉上眼睛，現(xiàn)在你已經(jīng)死了,！否則扣除明日你復(fù)活的時間,！”
這場虛張聲勢的演習(xí)已經(jīng)持續(xù)了十多日，開始時雙方的表現(xiàn)都還有些生硬,，手中的兵器都不知道該向哪兒招呼,，稍不小心便出現(xiàn)了不少“誤傷”事件。
受傷士兵們固然痛得哭爹叫娘,，雙方的軍官們也沒有什么好臉色,。這是演習(xí)啊，吃這樣的虧不是丟不丟面子的問題,，而是讓對方給瞧扁了,！
于是，雙方利用一切休息的時間,，開始總結(jié)教訓(xùn),，汲取經(jīng)驗，一條條偷梁換柱,、李代桃僵甚至是裝瘋賣傻的應(yīng)對手段接二連三的火熱出爐,。
士兵們也逐漸懂得了觀察“敵人”們傳遞來的眼神，知道什么時候應(yīng)該發(fā)出一聲慘叫,，就著對方徒有其表的一刀斫來,，倒在地上裝死。
再過幾日,，漢軍和海賊們已經(jīng)熟練掌握了相互配合的技巧,，很多對手彼此都建立起密切的協(xié)作關(guān)系，一場場“對手戲”上演得活色生香,、天衣無縫,。換作任何一個經(jīng)驗豐富的將軍，只要不是抵近觀察,，都會被這一場精彩絕倫,、勢成拉鋸的攻防大戰(zhàn)所深深吸引，更是難識其中玄機,。
表演之余,，無論是漢軍還是海賊們，都在興高采烈的議論著一些演習(xí)中的笑料,，渾然沒有意識到原本仍是敵對的關(guān)系似乎正在潛移默化間轉(zhuǎn)變,。
直至有一日，漢軍大營的上空有一只黑鷹從天而降……
當(dāng)海賊們按照最新演習(xí)任務(wù)上的指示,，背負著大袋糧食氣喘吁吁的從小舟撤向沙船時,，所有人愕然發(fā)現(xiàn),，一直貼著屁股猛追的漢軍止步于岸邊，絲毫沒有繼續(xù)追趕的意圖,。
“難道演習(xí)內(nèi)容變了,？”正當(dāng)海賊們驚疑不定時，遠方的漢軍打出了一連串的旗語：任務(wù)結(jié)束,，一路順風(fēng),！
“這就結(jié)束了啊,？”海賊們心中竟然詭異的生出難舍之情,。這些日子過得有滋有味，不僅吃喝不愁,，毫無壓力,，更是一掃舊日那種沉悶枯燥的氣氛，實在是令人欲舍難離,。
一個海賊突然遠遠瞧見一名相熟的漢軍“老對手”,，正在向自己悄然揮手，下意識的正想回禮作別,，突然一巴掌重重掄在自己的頭上,。
他大驚望去，卻見自己的大帥正雙目噴火的瞪視著漢軍方向,，一雙拳頭捏得“嘎嘎”作響,，他更是嚇得低下頭去，再不敢向漢軍們行以注目禮,。
海風(fēng)吹拂之中,，突然一聲嚎叫從海上遠遠傳了出去：“恥辱??！我李少杰一定還會回來的！”
隨著渤海以東的海邊鬧劇落下帷幕,，渤海大地上,，一場場更加震憾人心的恐怖事件爆發(fā)了。
渤海南端,，一直出沒于青州境內(nèi)的泰山賊眾神秘出現(xiàn),，將七八家塢堡掃蕩得雞犬不留，四五個平素里民怨沸騰的豪強被斬首示眾,；渤海以北,，一伙太行山流寇長途奔襲而來，所過之處,，除了對窮苦百姓們秋毫無犯,，對高城堅池繞而行之,，其余所有塢堡莊園，只能用寸草不生形容,；渤海西部,，如蟻的黃巾再次蜂擁而起，他們打著“分糧均田”的旗號,，勢如破竹般攻陷一所所豪強盤踞的塢壁,，很快便得到殘余太平道眾的熱烈響應(yīng)，大有黃巾軍死灰復(fù)燃的氣象,。
還有渤海中部,，鷹揚中郎將的屬下漢軍，正與天干地支打得有聲有色,，膠著不下,，一時之間，渤海紛亂,，冀州震動,。
渤海附近，如河間,、涿郡,、安平、平原等郡國紛紛使書前來,，意欲發(fā)兵來援,，然而新任渤海太守大筆一揮，只寫了七個字回復(fù)：我的地盤我作主,！
熱臉貼了冷屁股,，眾皆啞然，然而,，便是冀州刺史也沒敢多說半句,。這位鷹揚中郎將的火爆脾氣，可是遠近馳名,，在他的地盤上出了這么大動靜,，若是他自己都應(yīng)付不了，還要仰仗外力平息,，那么這份偌大的名頭可真是要毀于一旦了,。
還有一些太守則是完全坐壁上觀，他們幸災(zāi)樂禍的等待著帝都的問責(zé),，你南鷹不是傲氣十足,、常勝不敗嗎？待天子一怒,，瞧你如何收場,！然而在漫長的等待中,，他們卻吃驚的發(fā)現(xiàn)，帝都方面甚至沒有發(fā)出一道查問情況的檄文,，更不用說遣使問責(zé)了,。
果然，傳聞是真的……這位南鷹揚的背景夠深的,！有聰明人立即從沉默中讀出了真義,，明智的抽身事外，再也不對此發(fā)表任何意見,。還有不信邪或是同樣來頭大的人,，一札具表陳奏送到了洛陽，沒有等到逐級上報直達天聽,，具折者便遭到了大將軍府和太尉府的聯(lián)合厲斥,，并警告其“當(dāng)恪盡職守，勤勉王事,，不得再有越俎代庖之舉”云云,。
這一次，朝野內(nèi)外所有的聲音全部消失,。連天子和重臣們都懶得管渤海,，自己又何必枉作惡人？
恰在此時,，長沙人區(qū)星謀反作亂,，并聯(lián)合零陵周朝、桂陽郭石同時起兵,，戰(zhàn)火迅速蔓延了半個荊州,。新任長沙太守孫堅一邊積極抵抗，一邊將告急文書雪片般發(fā)往帝都,。這一次,，帝都立即作出了回應(yīng)，撥付錢糧,、調(diào)集兵馬,，準(zhǔn)備一舉平定荊州之亂,。
相比渤海一地,，荊州這場暴亂更具規(guī)模，更顯形勢危急,，立時將天下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過去,。沒過多久，便再也沒有人記得渤海之亂的往事了,。畢竟,，西北的叛亂仍然沒有平息,，北邊的烏丸和鮮卑也漸顯蠢蠢欲動之勢，值得人們關(guān)注的大事實在是數(shù)不勝數(shù),，又有誰會一直盯著渤海這塊彈丸之地,？
渤海郡,，南皮城,，一間毫不起眼的小院中。
“吱呀,！”院落的小門被緩緩?fù)崎_,，隨著門縫漸啟，一道身影飛快的閃了進來,。
那人一身寬大的黑色罩頭斗蓬,，看不清面目，他謹(jǐn)慎的四顧了一眼,，才邁入院落正中的小屋,。
幽暗的角落中，仿佛有陰影奇異的扭動了一下,，一雙黑履出現(xiàn)在微弱的光線中,，身軀的其余部分仍是云遮霧罩。
“兄長,！”那黑斗蓬恭敬的施了一禮,。
“恩，來了,！”那黑履的主人淡淡道：“你那邊的情況如何了,？”
“這次，我們的損失很大……”那黑斗蓬苦澀道：“我暗中操縱的十一家塢堡,，已有八家全被毀了,！屬下的宗主，也幾乎全部被殺,，十余萬石糧食和大批錢財盡數(shù)易手,！”
“我這邊也是一樣……”那黑履的主人突然提高了聲音，仿佛是怒到了極點：“這些蠢材,！之前被那些海賊打了個措手不及尚且有情可原,，可是明明我們都已經(jīng)向他們發(fā)出了警示，怎么還是如此不堪一擊,？”
“幾十家塢堡,，數(shù)千可戰(zhàn)之士啊！”他恨恨道：“就算是幾千頭豬,，也不會如此無能,！”
“渤海的這些日子，還真是禍不單行,！”那黑斗蓬怔怔道：“先是海賊,，然后是天干地支，再到后來……泰山賊,、太行賊軍還有黃巾余孽都跳出來了,！這里頭會不會有什么陰謀？”
“啪”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落在他的臉上,，打得那用以隱藏面目的黑斗蓬都仰在了腦后,。
那黑斗蓬又驚又怒道：“兄長，為何打我,？”
“抬起頭來,！”那黑履的主人陰森森道：“看著我！”
那黑斗蓬松開了捂著臉龐的手掌,，露出李沛那張死灰般的面孔,。
“事到如今還敢瞞我？”那黑履的主人殺機凜然道：“那支海賊的首領(lǐng)叫李少杰,，不要告訴我,，你不知道他的身份！”
“兄長你,！”李沛慘淡的臉上再也找不出一絲血色,，他有如五雷轟頂般叫道：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“我當(dāng)然知道,！”那黑履的主人狠狠道：“你李家雖然枝繁葉茂,，但是那李少杰卻是你嫡親的侄兒，如何瞞得過我,？”
“兄長,！”李沛慘叫起來：“事隔多年，小弟真的不知道他會突然殺回渤海??！”
他突然顫抖有如篩糠，足下一軟竟跪了下來,，一把抱著那黑履的主人的大腿道：“兄長,，那些賊軍真的與小弟無關(guān)啊,！”
“滾起來,！”那黑履的主人一腳踢了過去：“我只是氣你知情不報，何時說過你與那些賊軍有關(guān)了,？”
“是,！是！”李沛驚魂未定的站起身來,，小心翼翼道：“那么,，上面知道此事嗎？”
“李少杰的海賊雖是一個禍患,，但是比起當(dāng)前的惡劣形勢,，卻又微不足道了！”那黑履的主人冷笑道：“你放心,，你我共同打理渤海事務(wù),，可說是榮辱與共！為兄當(dāng)然要為你擔(dān)待一二……所以上面并不知道你與李少杰的關(guān)系,！”
在李沛一連聲的千恩萬謝之中,，那黑履的主人沉吟道：“對于當(dāng)前的困局，你有何看法,？”
“如果說海賊是因為李少杰那小畜生的關(guān)系,，回來蓄意報復(fù)我們李家……”李沛似乎早有腹案，他不假思索道：“那么黃巾余孽,、太行山賊眾和天干地支,，就一定是沖著那南鷹而來的！這幾股勢力,，哪一股不曾與他打得天翻天覆,？”
“如今南鷹失勢退出帝都，前來執(zhí)掌渤海這片土地,！”他奸笑道：“換成是我,，當(dāng)然也要尋思著來報這一箭之仇的！”
“那么泰山賊眾又怎么說,？”那黑履的主人沉默許久才道：“聽說這泰山賊的首領(lǐng)姓臧,，幾年前還是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小角色，這幾年卻迅速崛起,，成為青州境內(nèi)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,！他和南鷹之間又會有什么關(guān)聯(lián)？”
“這個……”李沛一時語塞,，猶豫道：“說不定是適逢其會吧,？”
“茲事體大，容不得你我胡亂猜測,！”那黑履的主人沉聲道：“真正讓我忌憚的,，還是天干地支的人,！我現(xiàn)在很懷疑，他們究竟是不是沖著我們來的,？”
“什么,？”李沛大驚失色道：“兄長，你是說主上自家的內(nèi)斗,，已經(jīng)波及到了渤海,？”
“我說了，只是懷疑……”那黑履的主人緩緩道：“還有那南鷹,，他的一系列舉動也是令人疑竇叢生,，這樣一個殺伐決斷、殺人不眨眼的狠人,，怎么會允許自己的領(lǐng)地內(nèi)亂成如此境地,？”
“難道兄長懷疑，那南鷹自己引狼如室,？”李沛不敢置信道：“不會吧,？這么做對他來說又有什么好處？這簡直就是自摑耳光嘛,！”
他說著,，不由撫了撫尤自火辣辣的面頰，現(xiàn)出一絲尷尬之色,。
“西邊黃巾肆虐,，難道你沒有聽過，南鷹部下有不少人便是黃巾降將嗎,？”那黑履的主人也有些猶疑：“有如此的優(yōu)勢,，他為什么不趁機收編這些殘兵敗將呢？”
“也許,，這些殘部是南鷹的死敵,，根本不可能歸降……又或者，這些漏網(wǎng)之魚與南鷹部下的降將原本就不咬弦,！”李沛不以為然道：“這些豈非最尋常不過之事嗎,？”
“如今的渤海，真是迷霧重重??！”那黑履的主人發(fā)出長長的嘆息：“可恨我們?nèi)匀缫蝗~障目，難以撥云見日,！”
“鑒于形勢不明,，我們的實力又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(chuàng)！”他怔了一會兒,，才決然道：“傳下令去,，所有人手收縮于各城,，不得擅動！至于仍然幸存的塢堡宗主,，讓他們也退入城中吧,！”
“這……這不是要全面放棄我們多年的基業(yè)嗎？”李沛顫聲道：“一旦這些宗主退出塢堡,，等于將大片的人口土地盡數(shù)拱手相讓,！”
“留得青山在,，不怕沒柴燒,！”那黑履的主人猛然下定決心：“有命在，才會有機會,！就這么定了,，我自會向上面說明一切！”
“是,！”